國士 第六節
第六節一聲鐵器落地的脆響。
梁少唏格擋,姿態矯捷,不愧是國考小組的勝出者。刀法格擋用刀背,刀背厚重,可掛住木槍。
他直腰正視郝遠卿:「我跟梁兄,放下一切,大老遠趕過來,是份誠意吧?」郝遠卿坐直,咽盡口中食,道:「有誠意。」
招待所建築樣式中西式合璧,餐廳中餐,西式領班制。服務員穿白色大褂,副領班大褂外套藍色坎肩,領班套紫色坎肩。三位武士光臨,領班親自接待。
食慾一般,道:「瓦塊魚、紙包雞、糯米鴨子、鐵鍋蛋……」將菜單遞給郝遠卿。郝遠卿是保定人,保定最出名的是驢肉火燒……
她回頭瞥了一眼,看的是郝遠卿。
劈來一劍,用的是刀法。
領班被說得有些饞了。
住校的拳師和名家趕到,郝遠卿大聲宣言:「大家見證,武士中的勝出者,就是國士了。」
餐廳門響,抬頭,不見唐幾謂。
郝遠卿木槍衝刺,眼無凶光,近乎同情。
郝遠卿:「另外,咱們仨怎麼就一樣了?一年前,我不知道,現在我也不知道。」
拭淚,叫湯。
領班一愣,他講得津津有味:「先做一份雞蛋炒米飯,狠下油狠下鹽,蛋比米多。在菠菜葉子上抹層黃豆醬,卷著蛋炒飯,一咬一過癮。」
最後一道菜是本地特色,油花煮白薯。第一次吃煮的白薯,稀爛如四分熟的雞蛋黃。梁少唏連吃兩塊,似是燙了舌頭,眨眼淌下淚來。
不緊不慢地追著,唐幾謂拎刀而逃,身虛步軟。小腿上有肝經,肝主搏殺,平素鍛煉有法,不會一受驚即潰盡氣勢。
梁少唏以丈夫對妻子的口吻,吩咐莫天心:「老爺們談正事,你先回酒店。」她起身,款款出餐廳,極為懂事。
唐幾謂:「你什麼意思?」
槍頭擊於刀面,刀面撞在胸膛。唐幾謂皮球般跌出,在地上彈了一下便不動了。
他沒接菜單,仰頭直說:「有沒有一口吞?」
無人。
剛感寬慰的心,中刀般刺痛。
郝遠卿:「你怎知我一定輸?」
莫天心是有些改變,男人對女人的敏感是天賦。梁少唏決定在招待所請客,以作判定。
郝遠卿肋夾木槍,凝同的驚愕神情,出手重了……昨夜,與莫天心在酒店舞廳跳舞,四曲一個銀元,直至凌晨……舞是她在天津學的,無私地教給他,她的眼神似乎永別……
一大盆魚頭魚尾熬的湯,應是做瓦塊魚剩下的。唐幾謂面顯鄙夷,在湖南,沒熬過十個時辰不能叫湯,只是一盆熱水。
郝遠卿耳中是臂骨斷裂聲,人耳聽不到,那是對自己擊打效果的判斷。
在招待所門房存了一劍一刀一把木槍,叫服務員搬來。領班急了:「在這動手么?」
刀劍開刃。
梁少唏端正身姿,與唐幾謂保持一致:「跟石風滌,就別比了。」郝遠卿一臉鄭重,「寫信說過了,我放棄武士稱號。」
計劃中,挑戰石風滌是虛招,不想真與這類人脈深廣的人物為敵,也料他不敢應戰。一切作為,只為國士稱號……
早有耳聞,唐幾謂父親是跟石風滌一樣的名家,國考分組,他那一組強手多是他父親的徒弟,有意要湊他勝出。
國術館坐落於縣城主路,趕羊般,將他趕到。他氣息不穩,喊不出驚動眾人的音量,好在知道去校長室。
石風滌:「可以,容我先辭去校長一職。」
不想殺人的人,用兇器有顧慮,武功至少折去三成——這是郝遠卿的算計。
梁少唏:「放棄了,世人也會把我們三人看作一樣,你輸了,丟的是我倆的人。」眼角余光中,她已出門,想追一眼,耳聽郝遠卿話起。
灤縣最出名的是肉餅……梁少唏把菜單遞給唐幾謂,唐幾謂瞄一眼,無非是京味和豫味。京味是改良的山東菜,豫味吸收不少山東菜。
這是趕大車的馬夫邊走邊吃的東西,梁少唏看向莫天心。
槍托擊上樑少唏左腿脛骨,不是弧線掄打,是直線戳擊,如一根釘子整根釘入。又是一記斷骨幻聽。
國人習慣,吃菜閑聊,湯后說事。
眼珠轉意剎那泯滅,略感羞愧,認定他輸,也是否定了自己。
梁少唏倒地暈厥。
郝遠卿:「打不壞東西,只會打壞人。」瞪去一眼,領班再無話,面若死人。
槍頭被削去一片豆角大木屑,沖勢不減,壓過劍,擊在梁少唏上臂。
她靜靜而坐,身朝郝遠卿,不定的視線,眼中是正午湖面的晴光……曾經見過,訂婚後,在雙方長輩陪同下,兩人曾去灤縣城外二里的金泉亭遊玩,梁少唏一路說笑話和大話,她便是這樣的眼光。
木槍衝刺,唐幾謂擋得大失水準,橫著刀面。以為最大面積最安全,是俗人意識。
郝遠卿離開門口,任他奪路去美術教室。那裡,石風滌一身墨香,大畫案上並陳七八副扇面,艾可丹伏案——蓋章,比漢人女子漲出一罔的臀型。
郝遠卿:「想知道。」
唉,他不是有大心機的人,只是伶俐。
劍體輕薄……
話趕話,不得不應,郝遠卿:「當然有。」
梁少唏很不順手地拿著劍,用劍須經特殊握法訓練,一般武人只是練刀,握刀符合常人習慣,上功快,易精深。跟唐幾謂一起,他不會拿到刀。
路上有過一次交手,槍頭被削去一塊,郝遠卿從地上拾起,小小的三角形,放於手心,可供把玩。
唐幾謂持刀,梁少唏持劍,兩人相互謙虛幾句,走出來的是梁少唏。在算計中,有心機的人,凡事不會打頭陣。
碧綠筆洗里盛著清水,涮去筆端墨色,石風滌道:「記得你曾向我挑戰,還有這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