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艾倫的戰役,唯一之耀
艾倫的話在人群中引起一片不小的騷動。幾乎每個人都下意識地朝自己身旁望去,好象那位傳說中的劍術天才就在自己身邊似的;黑壓壓的人頭涌動起來,然後很快就從裡面傳出幾驚訝的低呼。
接著,就像退去的潮水,這些越聚越多的『觀眾』很有默契地朝兩邊分開——不管是孩子,還是成人;不管是風騷妖媚的美麗女人、還是絡腮鬍子的粗俗男子;不管他們是穿著貴族的黑底綉金長禮服、還是平民的粗布亞麻短杉——他們皆紛紛朝兩旁退開,從中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整個過程就像無聲的戲劇,只是通常在一個充斥著狂歡的慶典之中,你基本沒有可能見到這樣的一幕。
不過今天,它發生了!
令人潮分開的是一群銀甲的衛兵,他們胸鎧的前方紋著那醒目的帶翼指揮刀徽章,這指明他們禁軍的身份;而艾倫還看到一些身穿黑色絲質緊身衣的武士,這樣的傢伙多半是大貴族的家族護衛,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年輕人恰好認得他們的裝束:那是舍羅維爾家的護衛。
接著,他就看到了那個人。
一位騎馬的年輕的軍官,戴著精緻漂亮的騎兵盔,上面柔軟的藍白雙色流蘇向後耷下;一襲得體而簡潔的白色外套,外套一條華貴的腥紅絲綢披風,雙手漂亮而修長——就如同所有劍客的雙手——外面戴著一雙潔白的手套,手背上有金線縫製的花紋,毋庸質疑,那應該出自最好的裁縫的手筆。
這位年輕的軍官勾著嘴唇,臉色是一如既往的陰沉;他的目光掃過艾倫的臉龐時,閃爍吞吐有如毒蛇的信子,然後他又摸了摸挺直帶鉤的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翻身下馬,解下披風,取下頭盔,將它們交給旁邊的一位護衛,然後一步步穿過人群,一直走到艾倫的正前方。
「艾倫·艾爾德爾!」這年輕的軍官用極端憤怒的口氣低喝一聲,「我直呼你的名字,是因為你想要玷污我的名譽,玷污我家族的名譽!你,玫瑰騎士的兒子!竟然在今天這個神聖的日子,企圖拐走我的未婚妻,對我來說,對於你的父親來說,這都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年輕軍官的話,立刻在周圍圍觀的人群中引發不小的反響。人群中立刻傳出嗡嗡的竊竊私語,很快,一道道不友善、鄙夷甚至是憤怒的目光就落到了艾倫身上;畢竟,像拐走未婚妻這種事,無論是在平民中,還是在貴族裡,都是值得唾棄、鄙視的劣行——更何況,艾倫還是玫瑰騎士的兒子,還是昔日陛下所封賜的天才之一。
「貴族的恥辱!」
「他媽的,玫瑰騎士沒有你這種兒子!」
「就憑你也想與格蘭特大人平起平坐,滾吧!滾出我們的城市,滾出我們的國家!」一些人開始高聲喧鬧。
「滾出我們的城市,滾出我們的國家!」接著,更多的人開始附和唾罵。
艾倫用銀灰色的眼神漠然地望了這些人一眼,臉上無喜無悲,只是對方的語言觸及他父親的名諱時,這位年輕人的臉色才會陰沉幾分;但他不屑於辯解,因為他明白自己的聲望與格蘭特的聲望比較起來,那怕是最愚笨之人也明白應該相信誰的。
不過他還是開了口,但是只用了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格蘭特,你我都明白真相,何必要玩這種不入流的花招?」
「哦?」年輕的軍官,也就是格蘭特,他挑起眉,「什麼真相?」
「你的陷阱——你明知我會掉進去,必然會!」艾倫冷冷地說。
「咦,你猜出了些什麼?」格蘭特嘲笑道。
艾倫掃了他一眼,徑自說道:「格蘭特,假設現在是希伯男爵追上我們,我一點兒都不會奇怪,但現在卻是你!格蘭特,希伯家不可能將這樣的事告訴你的——所以,海倫一離開希伯家,你就知道了吧?」
「正是!」年輕軍官供認不諱,「但我這樣做,卻不是多此一舉——艾倫,你明白嗎,我要讓你身敗名裂而死,死在我的劍下!」
說罷,他又擺出一副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容,提高聲音怒吼道:「艾倫·艾爾德爾!玫瑰騎士之子,你玷污了我的榮耀,玷污了我的未婚妻的名譽,因此——」他除下手套,猛地丟到艾倫身上,「接受我的憤怒!我們兩人,必然有一人會以死亡來洗清身上的恥辱!」
然後,他又一次放低聲音,鑽石似的深藍色眸子里閃過一絲狡詐的笑意,「戰勝我,你走,帶著你的海倫——她不過是我用來製造今天這局面的棋子;但若你失敗,那麼就帶著被玷污的艾爾德爾家族這個名字下地獄吧……而海倫,我們舍羅維爾家當然不會要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呵呵,也不知道她那個刻薄的父親會如何對付她!」
艾倫冷冷地盯這個傢伙,冷冷地問道,「現在?」
格蘭特退後一步,緩緩抽出劍鞘中的細刃花劍:「當然是現在,你對我的侮辱,我無法再忍受那怕一分鐘。選擇你的武器吧,我給你自由選擇的機會!」他假裝仁義地喊道,但又略帶譏諷地說:「嘿,不過我建議你不要用劍來對付我。」
周圍的『觀眾』立刻爆發出一陣轟笑。
艾倫擺了擺銀白色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雙手,冷笑,「自大會毀滅一切,還記得我父親的教導嗎,格蘭特。」
「當然記得,玫瑰騎士大人的話我每一句都銘記在心!」格蘭特大聲說道,「我一直以來就深深地明白,艾倫,你一定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就像險惡之徒將他們的爪子深深隱藏起來,化裝成正人君子一樣——」他看了看艾倫銀灰色的眼睛和泛著金屬光澤的雙手,「是的,我一直以來都明白,也正如今晚你的表現所揭示的,你果然隱藏著實力……」
格蘭特的話引起一些人的噓聲,當然,這噓聲是沖著艾倫去的。
「高階修道士,很強的力量,很傑出,」年輕軍官微微一笑,低聲道:「尤其是對於一個在監獄中浪費了許多光陰的貴族來說;但可惜,也僅此而已了……你明白嗎,艾倫?你我都是天才,我們都擁有差不多的資質,但我卻擁有比你更多的時間,可惜,大多數人都看不到這一點……」
「因此,今晚之後,奧爾丁只留下一個天才的傳說,而不是兩個!」他繼續說道,「或許不久之後,整個亞敏斯亦是如此!」
艾倫冷漠地看著格蘭特,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而正在此時,年輕軍官隨手將劍一揮,一股蒙蒙白光就從他身上浮起;他又舉起劍,劍鋒吞吐著半尺長的白芒,這幽幽寒光映著他的面容,將他一側臉照得雪白,但另一側臉,卻充斥著一片片陰影。
「氣,你明白嗎?在牢獄中,在流浪時,艾倫,想必你沒機會接觸這樣偉大的存在,」格蘭特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哈,十四歲!我十四歲就感悟到了氣的存在!而二個月前,我又晉階了上位戰士,艾倫,你知道這句話含義嗎?」
他此話一出,周圍圍觀的人群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特別是那些貴族——雖然或許大部分人對『氣』的存在不過只有一個模糊的概**,但只要是在亞敏斯,那麼這裡的每個人都會知道,先王薩克森,卻也只是在十三歲才體悟到氣的存在而已。
而格蘭特,不過也就比幾乎已經封神的薩克森晚一年……
至於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這隻能說明:百年之後,奧爾丁很有可能將擁有一位新的神祗……
有些人在興奮的吸氣,有些人則在暗自激動,有些人已經開始喝起彩來——奧爾丁的驕傲,這是一個多麼令人心動的頭銜;記得十數個年頭以前,它曾經被那位大地的勇者,玫瑰騎士所擁有。
……
跛子佝僂著背,斜著身子站在窗戶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心腹,那個高大的軍人,亦在他身旁興奮、急促地吸著氣。
跛子看到格蘭特向艾倫遞出了第一劍,那絕妙劍術產生的璀璨光芒,彷彿在劍尖點燃了一顆小太陽——那個號稱劍術天才的年輕人,他的一招一式,都如此動人心魄,恍若只看一眼,就能得到永恆……
再沒人能在劍術上超越他了,這片土地之上;跛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以劍手的身份。
「大人,要派人阻止他們嗎?」跛子的心腹的心神雖然還沉浸在剛才那震撼人心的消息中,但出於本分,他還是問了一句。
「不必。」
「但艾倫先生……」心腹的語氣不經意之間有了些軍人特有的不屑。
「塞倫特……你明白天才么,你知道這個詞語的含義么?」跛子微微一笑,「……所謂天才,就是他們擁有上天所賜予的超凡能力;凡人雖然可以嫉妒、羨慕甚至仇恨,但卻永遠只能仰望……」
「大人?」心腹有些疑惑。
「看著吧……」跛子仍以這句話結尾。
……
是的,至始至終,艾倫只出了一招——
面對格蘭特恍若非人的劍術,年輕人只是輕巧地弓步向前,出左肘,然後右臂猛揮;「禁·封印秩序之拳!」他低喝一聲,磅礴的『氣』猶如海嘯般透體而出,它們咆哮著、洶湧著,迎面向格蘭特、那位天才劍士直撲而去。
龐大得驚人的『氣』隨著艾倫的鞭手在空中扯出一道數十尺長的青色光芒,『嗤』的一聲輕響,格蘭特的花刃細劍斷為兩截,他那漂亮禮服也崩裂成無數碎片,如蝴蝶般四散飛舞,接著,余勁未消的青色氣芒再前進,彌散向地面,直接拉開一道七八尺長的深深划痕……
一瞬間,勝負兩分。
靜默——
「氣刃,天哪!」片刻,人群中才有混雜其間的冒險者驚呼,「那是中階上位戰士,七賢在上啊……那怎麼可能!」
「格蘭特,」艾倫靜靜地看著半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對手,「你的意思是,我該早一些去戰士工會報名晉階?」他說話時,好象要將十三年來壓抑的怒火與屈辱全部傾瀉出來;年輕人抿著唇,臉上似乎藏著一絲譏諷的微笑,「那麼抱歉,我交不起報名費。」
仍是靜默——
……
跛子默默地轉過頭,乾瘦的手指指了指窗外;他閉上眼睛,好象想起了記憶中某位溫和的中年人,他笑了笑,是的,滿是皺紋的臉上是那種經典的『跛子的微笑』。
「塞倫特……」他說道,「很多人都不曾明白,其實從一開始,亞敏斯的耀星就只有過一顆而已……」
「很多人都不明白,」他重複道,「……但是,卻總是有少數人知道。」
(這章碼得很累,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