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門邊灰影

走廊中，兩側黑沉沉的牆壁不知用的是什麼樣的石材堆砌而成，表面平滑，能像鏡子一樣映出模糊的人影；每隔數十步，就有一支跳動著淡藍色火焰的永燃火炬，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兒黯淡的光芒。

溫達爾在前面領著艾倫走過這條長長的走廊，然後他停了下來，抬起手指指向不遠處一扇黑色木門：那門的中央用某種紅色的熒光染料繪上一道複雜的圖案，圖案則由圓形以及不規則的花紋構成，空隙的地方還寫上密密麻麻的奇異文字。

「看這個圖案。」溫達爾道。

艾倫隱約看出這個圖案擁有完備的構成魔力循環的圖軌，以及那些複雜的引導魔力流動的紋理與脈絡，因此他第一時間判斷出這應該是魔法陣；但這法陣在年輕人看來卻是如此繁複，即使是他在環形位面中擁有學習、鑽研數十年魔法知識的經歷——即使如此，他甚至也還無法完全看懂這個法陣的引導部分，這法陣中有些地方所用到的神秘字元以及魔力花紋，對於他來說幾乎是聞所未聞。

此刻，艾倫第一次生出魔法的世界無限神秘，凡人恐怕永遠不可能接觸到這一部分知識盡頭的**頭。

「這是一個法陣，你知道法陣在環形體系中，有與法術一樣的劃分制度，那麼，現在你仔細辨認它，」溫達爾道，「然後，請告訴我這個法陣劃歸為那一環，我親愛的學生。」

艾倫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就像擰成一團的紙，這個細節表現出他正陷入思考。

「我看不出來，但它應該不是一個高環法術，」年輕人最後試探著問，「對嗎？」

「咦？不錯，你非常聰明，」精靈劍手低聲道，「這其實是一個一環法陣。」

「什麼！一環？」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艾倫還是忍不住低呼一聲，畢竟這個答案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超出他的預料之外。

假設是法師抄錄的一環法術，以艾倫那深厚的秘法知識造詣，只需要隨便掃上一眼，就能將它分辨得清清楚楚，甚至哪怕是**師在一些細節上的改變，艾倫也能隨口說出來；但現在鍊金術士繪製的一環法陣，卻令艾倫有了閱讀天書的感覺，正如讓一個普通人閱讀法師抄錄的捲軸一樣。

「現在，有什麼感想嗎？」溫達爾這才露出往常那種不正經的微笑。

「我想——假設是一位法師，那怕他終其一生都在研究奧法的知識，或許能勉強繪出這樣一個魔法陣，但也絕對無法用精神力來激活它！」艾倫由衷地感嘆道，「不敢想象，這世間竟有如此複雜而奧秘的知識……難怪鍊金術士們雖然一生都在鑽研秘法陣的知識，但大多數都無法有什麼顯赫的成就！雖然他們都已是常人中的天才，但是……我們凡人的時間畢竟太有限了。」

「正是如此，」精靈劍手回答，「何況僅僅是鑽研還不夠，想要深入了解魔法陣更需要實踐，而實踐就需要消耗恐怖的時間與金錢！但獲取財富需要時間，尋找材料需要時間，冥思錘鍛精神力需要時間，研究法陣知識也需要時間，成為工藝大師同樣需要時間！時間，卻又偏偏是凡人最珍貴以及稀少的寶藏啊！」

「但秘法陣長處在於，激活這樣一個法陣所需要消耗的精神力，只有法師施展同樣法術消耗的十分之一還不到。」他繼續說道。

「溫達爾導師。」年輕人突然如此正式地稱呼精靈的名字與頭銜。

「恩？」精靈微微一怔。

「我在想，曾住在這門后的那位鍊金術士，他為何陷入瘋狂，」艾倫看著自己的劍術課老師，問道：「來到這裡，獲得永恆的時間，對於一位鍊金術士來說，不正是他所想要的？」

「材料，這兒沒有材料。」溫達爾回答。

兩人沉默了一會，然後艾倫似乎還想問什麼，但精靈劍手搶先說道：「好吧，我親愛的學生！如你所言，你前面那扇門的背後，就是那位鍊金術士曾居住過一段時間的房間；那兒應該有鍊金術的資料或者筆記一類的東西，去取出來吧，此外，找找有沒有什麼材料，如果有，那麼以後記得將它們都取出來，你必須明白，這兒再沒有多餘的材料！」然後他又提醒道：「對了，之前我給你的那顆紅寶石，將它拿出來，它能使你安全地通過那扇門……不要忘了，你還得帶一具魔像出來，以後就由它陪你練習劍術了！」

艾倫看了看那扇門，猶豫了一下：「但這樣真的好嗎，在沒得到主人允許下？」他問。

「天哪，當然好，我怎麼能有你這樣迂腐的學生！」溫達爾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得改改這個習慣，必須改掉，它對你沒好處！」

艾倫盯著這個大聲感嘆的傢伙，一言不發；一邊是父親的教導，一邊是導師的『新穎』言論，但兩方都是長輩，他無法開口反駁，只能保持沉默。

「我親愛的學生……你看，這些東西現在都是無主之物！我們只是叫它廢物再利用，何況，我想那位鍊金術士也會很高興有人能繼承他的道路的……」見艾倫仍盯著自己，溫達爾只好嘆了一口氣：「好吧，成為鍊金術士，這是你回到弗蘭泰爾的唯一辦法！而現在你能否成為一名鍊金術士的關鍵，很可能就在那間房間中！」

「好吧。」艾倫被最後一句話所打動，為了母親與海倫，他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

「等等，」但溫達爾又拉住了他，「你記得回去的路嗎？」他問。

「記得，怎麼？」

「那好，那麼你慢慢找，我就先回去了……」精靈劍手看了一下四周，聳了聳肩道：「事實上我一直不太喜歡這個地方，只要一想到那個沖向神殿深處的傢伙……天哪，我就不寒而慄！對，就這樣，晚點我去你房間找你……」

艾倫點了點頭。

……

溫達爾離開后數分鐘。

這數分鐘之內，年輕人都一直在觀察那神秘的、充滿美感的法陣，最後，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慢慢朝那扇門走去；而當他靠近門旁時，手中的紅寶石閃爍了一下——一瞬間，艾倫敏銳地察覺到周圍有什麼東西被撤掉了，他猜測那應該是一個結界警報一類的法術效果。

他停了一下，然後將手貼上有些冰涼的門把，擰開——

門后，進入艾倫視野的是一個沒什麼裝飾的緊湊小房間，他右手側一張結實的木床，上面積滿了灰塵，而正前方是一張同樣積滿灰塵的書桌，書桌旁邊則有一座直立的高柜子；除了這三樣傢具，年輕人沒看到其他的大件物品——沒有溫達爾提到過的魔像——倒是地面上堆著不少顏色各異的瓶子。

這是一個灰塵的世界，但卻沒有蜘蛛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發霉的臭味。

艾倫皺了一下眉，他徑自走到書桌邊，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腳印；他看到書桌上有一套陳舊簡易的鍊金術裝置，那是由一個魔法燈和漂亮的水晶曲頸瓶、試管、導管構成的一套器皿，艾倫知道這是用來煉製藥劑的裝置。

他又打開書桌的抽屜，第一層裝著各種各樣的藥劑瓶，年輕人幾乎不認識它們全部，他只是隨手取出其中一瓶，上面貼著一張標籤，並寫上兩種文字——其中一種艾倫不認得，而另一種是精靈語。

「流質金。」他**出那段精靈語，並馬上想到這應該是一種材料。

然後他將這瓶子放回原位，又打開第二層抽屜，裡面同樣是各種各樣的藥劑瓶；接著艾倫打開第三層，這次他沒有失望，裡面擱置著一本厚厚的大書，黑色封皮，上面用銀色的字元印著一行小字：《蒙泰的創造之路》

泰爾語，這次艾倫看懂了。

他取出那本書，隨手翻了幾頁，發現的確是講述鍊金術，這才點點頭，將書合上收起來；然後年輕人再將視線投向書桌旁的柜子，但正當他準備打開這柜子的時候，卻注意到腳邊的地面上有一張巴掌大小的紙片。

「咦？」艾倫拾起那張紙片——這是一張漂亮的素描，上面繪著一個表情祥和的中年人與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兩人的表情都是在幸福的微笑——而這微笑上方的一行小字揭示出它的含義：

獻給我最親愛的爸爸！

——最愛你的女兒

艾倫捏著這張紙片，看著這兩個人的臉龐，一時沉默不語，只是在默默想象這對可憐父女的最後結局。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腦後傳來『咯噠』一聲輕響。「誰！」年輕人猛地喊了一聲，同時他反應迅速地回過頭，並立刻看到小屋那敞開的門邊，一個灰濛濛的身影正拖著緩慢的步子緩緩地走過去……

那灰白色的影子行動是如此緩慢，但奇異的是，艾倫竟發現自己無法看清對方的確切模樣，就好象對方完全包裹在一片模糊中似的。

一個猶豫，那灰影已經消失不見。

「停下！」艾倫隨手將手中的紙片放到書桌上，一邊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