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慈恩一叩因緣定(上)

第十五回慈恩一叩因緣定(上)

「自打前些年禮佛以來,我早已沒了心愿,又何來祈求之說?」

迎上蘭月微訝地目光,張好好仿似知曉她心中所思,兀自又道,「有些事情走到一定境地便成了執念,縱我看得極透,卻終究不能免俗。阿月,以後莫要那般傻了,你毋需為任何人拼盡性命,即便那個人是我。」

蘭月知曉張好好是指在揚州的種種,可是她心裡並不認同張好好的說法。無論何時何地,縱是張好好再寵她護她,可她終歸不過微寒婢女。得蒙主子垂憐,應當越發銘記自己的本分才是,怎可恃寵而驕?

三人到得寺廟后宅用膳,待落了座,瞧著清素的膳食。即便尚未品嘗,張好好便悠然心生舒暢之感。

且不論膳食如何,單是這身處的古松深院已別具意境。如此寧和之地,便是吃白飯飲清水,想必也頗有佳肴風趣。

蘭月與趙炎仍是歡喜冤家般,時不時拌幾句嘴,張好好於庭院古松下烹茶,難得一派寧靜祥和。

待裊裊茶香飄散開來,就連好動的趙炎也靜了下來,巴巴瞧著瓷碗中那抹瑩碧澄澈的亮色,「娘子,這是什麼茶?好香呀!」

張好好唇邊漾起一抹笑意,正待回答,卻聽「砰」地一聲推門聲。

幾人尋聲看去,只見一名手持佛珠身穿袈裟的大和尚走了進來,其身後跟著個汗津津地小沙彌,「師父,咱們還是回去吧?」

大和尚冷冷橫了小沙彌一眼,「怎麼?方丈的話要聽,我的話便不聽了?」

「師父,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今日香客多,除了這裡再沒有空處,所以方丈才安排……」

「我不聽那許多原由,怎麼做我心中有數。你先回去吧,事後我自會向方丈闡明原由,不會連累於你。」

小沙彌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聽大和尚又道,「還不下去?」

「是,師父。」

大和尚氣勢洶洶地來到張好好跟前兒,她卻抬手將剛沖沖泡好的茶水遞上去,「大師可要坐下一同品嘗品嘗?」

大和尚怔了一怔,「不必了。我來是想告訴你,這院子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等用了齋飯便趕快離開吧。」

張好好雖不明所以,卻也沒有打探內幕的好奇心,「大師請寬心。妾等今日到此不過慕名而來,待瞧過此處盛景自會離去,有勞大師提點。」

大和尚見張好好如此和顏悅色,面色也好看不少,「既如此,施主慢用,貧僧告辭了。」

見大和尚離去,蘭月行至張好好身旁,顰眉道,「娘子,素聞慈恩寺遍地得道之人,這大師怎生如此魯莽?」

張好好若有所思地捻動著手中的茶碗,「阿月,事出必有因。出門在外,無關己身切莫深究。」

見蘭月仍杵在那裡,張好好揚眉笑道,「多大點事兒?都坐吧,好久沒有這般品茶了。」

蘭月跟在張好好身旁多年,也不禁沾染上幾分相似的習氣,同張好好一般嗜茶。從前,閑時兩人常在一起切磋斗藝,久而久之倒是生出惺惺相惜的心意。

只是近些年,張好好始終沉浸在情殤的痛楚中失了閑心。蘭月雖頗諳茶道,卻始終不及張好好親手所烹的氣韻,自從當年那樁事後,蘭月便再也沒有嘗到過可心的茶。

嗅了嗅茶香,蘭月低頭淺啜一口,清淡悠遠的滋味自舌尖蔓延開來,餘韻醇厚綿長。茶之一道,除卻技藝,講求的便是心境。如今滋味更勝當年,看來,有些事情終究是過去了……

當初離開揚州,蘭月本還存著些許隱憂,此刻卻是完全釋然了,「娘子,或許你我都回不去了。但如此下去,未嘗不是件好事。」

張好好知蘭月所指何事,也不戳破,只幽幽一嘆,「當年我汲汲所求,已得始終。這些年來的心結,終究不過痴妄罷了。想通了,便沒有什麼放不下的。」

蘭月也不禁感慨,「只因後來經歷了太多風雨,以致於連本心都迷失了……既得所求,何以不歡?」

說到底不過是當初年輕氣盛,即便自認極為理智,卻終究不可避免地帶了幾分睥睨眾人的傲氣罷了。

高閣出演,十三譽滿洪州。縱她先前吃過太多苦,且那一切成就皆是她寸寸血淚得來。可那時的她終究年輕,經過的世事也太少,即便再自製,也總抵不過情感陷落。

若非當年沈二公子下聘,他不告而別,她從來不曉得自己也有無法自拔的時候。那份痛楚直令她拋卻所有,聲名、富貴乃至責任……

至今,張好好仍清晰地記著自己踏上公堂的那一刻,究竟有多麼堅定。她就連作為女子的尊嚴都不要了,公堂上被打得血肉模糊、命懸一線,她卻從不曾生出半分怯意。

如今想來,張好好只覺那時的自己當真是既可悲又可笑。拼盡所有的堅守,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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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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