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話一出,比剛才地中海的那句「有點兒餓」引起的共鳴可多得多了。し幾乎所有人都抬起了頭,詫異道:「我不是一個人?!」

「我還以為是我精神太過緊張,導致心慌氣悶出虛汗呢!」啤酒肚抬手摸了摸腦門上的汗,道:「原來是真的變熱變悶了?」

很多情況下,人在碰到一些不太樂觀的事情時,會下意識地向其他人尋找共鳴,如果發現自己不是唯一一個倒霉的,還有其他人陪著一起「共患難」,心中的沮喪感多少會減輕一些,這或許是一種拎不上檯面卻又確實湊效的安慰。

可在如今,窩在石洞中的眾人心中卻都著一個共同的想法——他們這次真的寧願只有自己一個人受罪!

看到其他人紛紛響應,他們真的一點兒也欣慰不起來,相反,心裡都是咯噔一下落了空。因為如果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悶熱,那就說明,這石洞也終於要脫掉「避難所」這個名頭了。

「已經不錯了,這還多虧了砸在前洞口的那塊隕石呢……」丹尼斯自我安慰著,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示波器上。

他們能在這洞里安然藏身這麼久,確實得感謝那快砸落的隕石。如果不是那塊隕石砸塌了前面的洞口,將它堵了個嚴實,在這種時候,前後兩個洞口一通風,那些煙塵早八百年前就該進洞了。

眾人心裡多少都明白,他們現在所感受到的這些情況,十有八·九是之前紛落的隕石帶來的後遺症。他們並不清楚身處的這個世界是一塊多大的地方,但不管多大,照之前那種天女撒花般的密集度,砸落下來的隕石足夠影響所有了——

漫天厚重的雜質粉塵不說,隕石接連不斷地摩擦積壓空氣以及四起的大火,都會讓這世界的整體溫度直線飆升,再加上無數不利於呼吸的氣體因此混入空氣中……等等。

光是想想就覺得身心俱寒。

越是緊張,耗氧量就越多,在這種境況下也就越發覺得悶熱難耐。何況丹尼斯和招風耳兩人手上還停不了,依舊在干著活兒,活生生蒸出了一腦門的汗。諸如地中海、啤酒肚他們那種中年發福的,更是耐受不住這樣的環境。

於是很快,這石洞里的呼吸聲就變得粗重了不少,此起彼伏,互相影響,簡直攪出了夏日蟬鳴的效果,叫人內心煩躁。在這之中,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依舊算得上平穩——

深藍、夏川以及小傢伙艾倫。

前兩者是因為性格十分淡定,基本上見不到死神不眨眼。而艾倫則是因為太小,沒能理解大人之間那幾句話的含義,所以依舊在悶熱中維持著較正常的呼吸,只是偶爾會湊到勞拉耳邊低聲哼哼一句熱。

夏川在周圍一片焦躁中站起身,朝丹尼斯和招風耳的方向掃了一眼,而後招呼眾人:「從身上扯塊布下來,隔壁有水潭。」

他說得簡略,大家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旦出去,外頭的空氣煙塵太濃,用布沾了水掩在口鼻上,多少能濾去一部分。

就在眾人紛紛起身湧向隔壁,照著夏川的話準備好濕布的時候,這邊的丹尼斯和招風耳總算抬起了頭叫道:「好了!」

夏川和深藍正拎著替他們備好的布條倚在岔道邊等他們,聞言快步走過來,問道:「改成什麼樣了?」

「額……看是看不出來的。」丹尼斯和招風耳接過布條,同時把示波器遞給夏川和深藍,簡單解釋了一下:「總之應該會比之前更靈敏一些。」

深藍捕捉到了其中的詞:「應該?」

丹尼斯聳了聳肩。

「要是靈敏性反倒變差了呢?」深藍懷疑地將那示波器上下翻看了一番,只見原本密封嚴實的黑匣子已經被他們暴力拆了后蓋,即便重新裝上了,也依舊破了兩角,透過破口,可以看到裡面錯綜複雜的線,亂糟糟的,看著就讓人沒什麼信心。

然而招風耳卻抬了抬下巴,保證道:「要真變差,我把腦袋削下來給你當球踢!」

深藍用一種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掃了他一眼,而後把示波器重新塞回丹尼斯手裡,不再管了。

倒是夏川又提醒了一句:「注意防水。」

「哦對!」丹尼斯只顧著嘚瑟那東西,差點兒就要這麼直接抱著它出去了,聽了夏川這話,才猛地想起來沒包防水袋。他頓住步子埋頭在胸前的黑色背包里一陣翻找,用防水袋把開了口的示波器包了個嚴實,這才放心地跟在夏川和深藍身後朝外走。

既然洞內已經變得又悶又熱,繼續在這裡待下去那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眾人聚集在第三岔道的洞口邊,林頓教授將從夏川和深藍的眼神中體會到的信息翻譯給大家聽,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行了,走吧。」林頓教授說完,又簡單活動了一下他的腿腳,沖勞拉豎起大拇指晃了晃,而後用濕布扎在口鼻上,招呼眾人往洞外翻。

那洞口對於個頭小且身材瘦削的人來說,也就是個將將好的大小,而對深藍他們這種身材高大的來說,著實有點兒擠。深藍當然不會有那個耐性慢慢從洞里往洞外蠕動,光是想想那種蠢到家的動作他就覺得一陣噁心。

於是他二話不說佔了最前面的位置,一個招呼都不打便蓄起了力,對著洞口較薄的石壁就是兩腳。他的力量向來大得驚人,夏川他們早習慣了,但這洞里的其他人都還沒習慣。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碎石滾落後被擴大了一大圈的洞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深藍自然不會去等他們,而是先一步單手一撐,從洞口翻了出去,而後沖洞里的夏川勾了勾手指。

夏川:「……」

當然,深藍其實並不是在挑逗之類,而是提醒夏川,別墨跡,可以開始了。

眾人還沉浸在兩腳蹬開了一個大洞的震驚中,看到他的手勢根本反應不過來,結果就在他們呆愣著的時候,夏川已經不由分說地撈起一個便朝洞口塞了過去。深藍在洞外一把接住滾出來的人,又順勢讓他滾到一邊,也學林頓教授給夏川豎了根拇指,示意:配合大大的好!

深藍早在洞里就沖夏川比劃過——讓這麼一群歪瓜裂棗禿頭大肚子的貨在洞口磨嘰,得爬到猴年馬月才能全部出洞,還不如扔來得快!

事實證明深藍和夏川兩人配合起來,比眾人自己爬確實快得多,轉眼間,眾人便如同一溜兒渾圓的西瓜似的,在洞外滾成了一團。

洞里洞外簡直兩個世界!

之前從洞里朝外探看的時候視野有限,看不真切,此時真正地站在濃重的塵霧中,眾人才發覺事實比他們在洞內預估的還要壞——

這塵霧近乎遮天蔽日,能見度低得令人髮指,除了最近處的人和樹榦,他們什麼也看不見,天際一片陰沉沉的黑,就好像世界始終停留在了凌晨三四點那種欲亮未亮的夜色中。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死寂……令人心生不安和恐懼的死寂。

在奔逃進石洞之前,這世界里四處都是詭異兇惡的野獸,有大有小,上至恐龍下至昆蟲,簡直無處不在,似乎沒有一個是他們惹得起的。而他們是這世界中僅有的人類。他們本以為那種種族孤獨感已經足夠讓人心生壓抑了……而現在,他們卻發現那根本不算什麼。

在如今的一片死寂中,他們連那些野獸昆蟲的聲響都聽不見了,高樹草木也變得疏影迷離一片模糊,這已經不僅僅是種族上的孤獨感了,他們甚至懷疑這個世界除了他們這十一個人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活物了。

「都……死了嗎?」勞拉護著懷裡的艾倫,喃喃低語道。

她的聲音悶在濕布後面,和這塵霧中的樹影一樣模糊不清,聽得眾人心裡都覺得一陣空蕩蕩的。

這種時候,依舊是夏川先開了口:「走吧。」

這十一人的隊伍和之前的四人隊伍安排差不多,依舊是深藍打頭,夏川殿後。中間的眾人一個緊挨著一個,擠擠攘攘地朝前走。要是放在平時,在又悶又熱的情況下,沒有誰會喜歡蹭著別人,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卻都覺得有肢體觸碰更讓人安心。

好像時時刻刻的接觸能不斷提醒他們:我還有同伴,我不是一個人。

塵霧濃重的情況下,完全沒法辨認方向,好在有丹尼斯寶貝兮兮捧著的那個示波器。

他幾乎全程都在盯著示波器的屏幕,只靠餘光注意腳下的路,而他兩邊前後也都有人,將他完好地護在中間。

屏幕上的波線不斷跳動著,有心存好奇的人勾頭看過兩眼,結果什麼也沒看懂,便只得作罷,收回了腦袋,乖乖跟著大部隊行進。

夏川有注意聽過,出洞以來,示波器依舊沒有發出過那種「茲茲」的響聲,不過丹尼斯單看波線也能有一套分辨前行方向的方法。他緊抿著唇,跟在人群的最後,時時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即便一路看到的只有巨獸的屍體。

丹尼斯是把控大方向的人,而深藍則是依靠聽力控制小方向的。他準確地帶著眾人避開了好幾片火海,以及一處正在坍塌的山體。

然而越走,他們卻越心涼——因為滿地的屍體似乎正在證實他們的猜想,這世界似乎真的不剩多少活物了。

他們究竟走了多久,連自己都計算不清了,只知道一直跟在深藍身後機械地挪動著步子,腹內的飢餓感從隱隱約約,到越漸明顯,到無法忽略,而後又餓過了似的漸漸麻木,再沒感覺。腳板底又酸又痛,到最後稍微活動一下都覺得筋骨僵硬。

可這些都不是最難熬的。

難熬的是周遭的溫度始終在攀升,可又不是陡然變化的,而是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一點點地增上去。這種熱並非太陽蒸曬的那種酷熱,而更接近於被悶在桑拿房裡,溫度過熱卻始終出不去,找不到透風口的感覺。

每個人都悶出了一身的汗,卻又沒有大汗淋漓的那種爽快,而是又濕又粘,攪得人心裡有種揮散不去的無力和焦躁感。

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同樣不斷增重的缺氧感,這讓他們恍然覺得自己正身在夢裡,夢見自己被悶在一個大瓦罐里,怎麼都透不出一口氣,直到驚醒才發現是自己將自己悶在了被子里。只是現實殘酷得很,他們只會有不斷憋悶的過程,卻不會有驚醒后掀開被子猛地吸入新鮮空氣的結果。

「我覺得我想吐……」啤酒肚是第一個撐不住的,他艱難地抬了兩步之後,扶住了一株高樹,那高樹的樹榦上明明全是細密的毛刺,他掌心按在上面卻渾然不覺,只彎著腰乾嘔了兩聲,偏偏太久沒有吃過東西,肚子里早空得不能更空了,吐也吐不出什麼。

他翻著白眼倚著樹癱坐下來,沖眾人擺了擺手:「你們走吧,我……嘔……我走不動了。」

眾人停在原地,一個個面色也沒比他好看到哪裡去。

「說話還有力氣,怎麼就沒力氣走了?!」相對好些的深藍走到他面前拽了把他的胳膊。

深藍倒不是累,而是干……他在這世界生活了這麼多年,就從沒有脫離水這麼長時間過。之前陪夏川他們在林中奔走的時候,空氣裡面濕度大,久一點兒也就忍了。可現在,四處的火海早就蒸掉了那些水汽,整個空氣乾巴巴的,簡直讓他覺得每動一下,身上的皮膚都在龜裂開。

其實比起出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他更想趕緊找到一處水源,讓他跳進去緩一緩。

不過即便那樣,其實也僅僅只能緩和乾濕問題……滄龍也是用肺呼吸的生物,他現在的缺氧程度不比其他人輕,如果變回本體,或許還會更嚴重……

「走吧,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啤酒肚一貫咋咋呼呼,嗓門永遠低不下來,這回卻說得如同蚊子哼哼,小得近乎不可聞,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是半閉著的,似乎一旦癱坐下來沒了支撐的那股氣,便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睡屁!」深藍見拽不起來,便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然而他依舊不知道疼似的癱坐在那兒,半天才哼哼似的回了一句:「困吶……」

這兩個字說得含糊至極,彷彿舌頭已經沒了轉動的力氣,而他的眼皮也耷拉了下來,再也撐不住似的閉上了。

走在最後的夏川繞到了前面來,皺眉看了眼,然後垂手在啤酒肚的鼻子下面探了一下,頓了片刻之後,收回了手,沖眾人搖了搖頭。他算得上除深藍外體力最好的一個了,此時的臉色也泛著病態的蒼白,呼吸同樣粗重得很。

深藍看著他那模樣,就知道他也沒力氣開口了。

於是他看了看前面的塵霧,又看了眼倒在樹下的啤酒肚,沖眾人擺了擺手:「……繼續吧。」

只是說完這話,他自己卻並沒有立刻抬腳動身,而是抬手抓住了啤酒肚的衣服和手臂,將他挪正了一些,這才領著眾人繼續朝前走。

走了幾步之後,有人回頭望過去,就見被挪正的啤酒肚背倚著高木坐著,頭垂得很低很低,在塵霧之中只剩下一個朦朧的輪廓,就好像只是路途疲累,找了個安逸之處靠著睡下了而已……

雖然他們一路上看的屍體數都數不過來,然而第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同行人倒在半路,即便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依舊覺得心情一沉,腳下的步子便更難邁了。

又走了好一會兒,深藍的耳朵一動,臉色稍霽,低聲道:「有水。」

嚴重的缺氧和乾渴讓他沒那個精力再說更多的字,但只有這兩個字也足夠讓人聽明白——前面不遠處,有水源。

人大概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體會到水和生命之間的本能聯繫,就像僅僅喝點兒水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恢復,他們卻在聽到這個字的時候就覺得精神一振。

深藍果然沒有說錯,眾人走了約莫百來米后,真的在塵霧中看到了一片河,那一瞬間,就連腳步都似乎不那麼沉重了。

而夏川他們卻同時看到了河邊倒著的兩塊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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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流竄日記[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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