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汝為異類
楊揚中途離席,莫雷裝成沒事的模樣回來吃完飯,林秀要去買一些生活用品,他便獨自先回寢室,將這件事和於樂趙珊珊說了一遍。
於樂笑得差點背過氣去,用力拍莫雷的背,力氣之大讓莫雷懷疑他在故意打擊報復:「怎麼沒帶上我湊熱鬧?」
趙珊珊看著莫雷的神色有些不太贊同,卻也沒說什麼。
隨口說了幾句,莫雷找了個借口要上床休息,便結束了心不在焉的話題。
躺在床上,莫雷直勾勾望著天花板,不是很開心的,嘆了口氣。
今天遭到襲擊,令他又回想起曾強迫自己遺忘的事。
那日是一個雨夜,他參加完班上的臨別聚會,便急著冒雨向家中趕去。
天空中一長串轟隆雷聲滾過,壓得耳膜生疼,莫雷抬頭一看,正看見一片雪亮宏大的雷光,朝他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
莫雷無法形容那一刻無限接近死亡的恐懼,只依稀記得那一刻,全副靈魂為天地之力所震懾,連逃跑的**頭都未能升起。
之後,他躺了兩個多月。
雷擊之前,他身高不足一米八,並且已經過了發育長高的階段,但四個月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高增加了好幾公分,不僅如此,他的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了起來,別說是生病,就頭疼腦熱都沒再有過,原本有點近視的眼睛甚至能看清幾十米外飛舞的蒼蠅,耳力也十分的敏銳。
最明顯的變化,還是他會放電這件事。
雖然有時候會因為自己的特殊而有些微妙的優越感,但還有些時候,莫雷卻會陷入一種隱隱約約的孤獨和恐慌之中:為什麼只有我是這樣的,被雷劈還不死,這是幸運還是倒霉?假如是幸運,為什麼要讓我有這樣奇怪的能力?我雖然偶爾會做一做超人的夢,但我並不是真的想變成超人啊!
凡是太過突出的,都將成為異類。
莫雷小時候成績很好,他記憶力很好,過目一遍記住大意過目兩遍即可成誦,不需要怎麼認真學就能拿到讓人眼紅的分數,在高中以前,他一直是那種從來不讓老師操心的學生,可是他也孤獨。
他沒有太親近的朋友,因為他另類,要知道小學成績好不算什麼,可上了初中依然能將平均分保持在九十八分以上,那就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了。太好和太差的都是異類,他在不知不覺間給自己和普通同學之間劃下一道無形的樊籬,同學找他說的十句話,九句是問他題目怎麼做,剩下一句多半是直接問他借作業,等他自己發現這點時,已經是初中快畢業了。
到了高中之後,莫雷的成績便一落千丈,倒沒太差,只落得和普通人一樣,中等稍微偏上一些,知道他從前事迹的人,感慨一下新時代的方仲永,沒再多加關注,但是莫雷很開心,很滿足。
莫雷從來都是很容易滿足的人,因為他幾乎不缺什麼。
除了小時候朋友緣不太好外,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的莫雷,幾乎可以說是生活在蜜糖里。他甚至沒有經歷過什麼風波和考驗,在遭遇到意外后,難免會慌亂到不知所措。
莫雷原本的打算很簡單,他讓身為醫院院長的父親幫忙作假和找關係,避開軍訓和體育課,只要不劇烈活動,身體內的電流就不會不可控制,可是莫雷萬萬沒想到,這才是第一天,這個秘密就被人發現了。
今天那個奇怪大叔不知是什麼來頭,他有什麼目的,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會不會過兩天就有科學院的人找上來讓他「配合研究」?
不可否認,莫雷這麼想是有點太把自己當盤兒菜了,但有誰不是先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考慮問題的呢?
儘管直覺隱隱約約的告訴他自己所擔憂的事不會發生,可他還是感到不安,心裡毛毛躁躁的亂成了一團。
莫雷怕那人會繼續找上他,想過要不要乾脆就此退學回家,可是他心中卻有著無可遏制的好奇,想弄明白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想得心煩,莫雷最後逃避似的閉上眼——睡覺!
一夜無夢。
次日是正式開學第一天,莫雷被人拍醒,穿戴完畢隨便用清水潑了潑臉,剛要出門又想起鑰匙放桌上沒拿,於是折回一把抄起塞進口袋,還順便把銀行卡揣上。
隨時離開和歸來,不確定的莫雷做好了兩手準備。
四人早早去新生開會的階梯教室,在約摸第七八排靠左側的位置坐下,座位是於樂挑的,既不至於太靠前容易被老師關注,也不會因為太靠後而聽不到老師講話,角度還較偏,從講台上不會一眼就看到,此為選修考試,兵家必爭之地。
於樂東張西望觀摩本系半邊天,趙珊珊道貌岸然正襟危坐,莫雷研究桌上前輩師兄留下來的印記,暗道此座位在考試時定是兵家必爭之地,密密的寫了不少單詞。林秀的表現最為正常也最為不正常,他在看英語課本。
進來幾個女生,莫雷抬眼一看,是昨天看見的龍MM,她和另外三個女生先後走進了教室。龍MM打頭,而走在最後的,是一個纖細的身影。
莫雷愣住。
一個名字就這樣毫無預警的浮上心頭。
「蘇眉。」
莫雷還記得,高中時他和蘇眉是臨班,不過兩人認識卻是在更早的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莫雷依舊門門功課一百分,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獨孤求敗的意思,那時候唯一和他有一爭之力的學生,就是蘇眉。
每次考試,蘇眉都在年級第二,而他是年級第一,各種競賽只要他報名的,她也一定參加,而有他在的,也決不會少了她。當然,不管什麼考試,莫雷總是贏家,以至於輸得很慘的小姑娘每次看著他都用一種近似於瞪視的眼神,清澈的眼睛里毫不掩飾的燃燒著不服氣的倔強火焰。
小學畢業后莫雷聽說蘇眉搬到了外地,還很是悵然了一陣,之後在初中開始真正的獨孤求敗生涯,漸漸的將她淡忘。
高中再見到蘇眉時,她已經出落成美麗的少女,不再是當初的小丫頭片子,可是莫雷卻覺得這個蘇眉極為陌生,溫柔的,文靜的,謙和的,再也不是那個會用敵視目光瞪著他的小女孩了。
雖然那時莫雷已經不再獨孤求敗,但還是不由得有些悵然,連他自己也說不上是什麼緣由。
因為不同班級,加之莫雷心有芥蒂,二人在高中時都沒什麼往來,幾乎連句話也沒說過,教室走廊上遇見也不過是匆匆的彼此擦身而過。升上高三時,蘇眉忽然間消失了,有人說她休學了,有人說她轉校了,也有人胡說她被外星人綁架了,雖然流言很是風行了一陣子,但別人家的事總不及自個兒重要,高三學習任務重,再加上高考的壓力,沒兩個月,蘇眉就漸漸被學生們遺忘了。
莫雷復讀一年,昔日的同學理應都比他高一屆,他萬萬沒料到,居然在新生中看到理應早已經上大學的蘇眉。
覺察到有人一直看著自己,蘇眉轉過頭來,對上莫雷的視線,有一點驚異,接著,她笑著走過來,對他一笑:「莫雷。」
她眼眸清澈,膚光如玉,神色從容而文雅,好似江南小橋流水,梔子花開。
莫雷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這感覺十分的微妙,像針尖那樣細小,像草葉那樣柔軟,輕輕地刮過胸口,帶起細細碎碎的漣漪。
甚至還有,在劇變之後面對故人的難為。莫雷在雷擊的傷勢痊癒之後,沒有再見過從前的同學,他不太願意麵對他人看「倒霉高四生」的目光,也不想自己的異樣被從前的熟人看出來。
蘇眉禮貌的對林秀等人點了點頭,道:「兩年不見,你長高不少嘛。」
莫雷笑笑,想說些什麼,卻又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口:是應該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問她為什麼遲了一年上大學呢,還是應該適當表現出老同學的熱情,又或者騙人說自己長高是因為二次發育?莫雷心裡暗暗著急,幸好蘇眉主動告辭:「不打擾你了,以後有空再聊。」
直到蘇眉離開,莫雷還沉浸在微微窘迫的情緒中,於樂不懷好意的鉤住他的肩膀,發出「嘿嘿」的心照不宣的笑聲。
莫雷瞥他一眼,明白他在笑什麼:「我跟蘇眉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於樂動動手腕,輕拍莫雷的肩膀:「嘿,這話是哥們就別說了,大家心裡明白。」
莫雷暗自鬱悶了一下,卻也沒多費口舌,否則於樂八成會回他「不用解釋,解釋就是掩飾」這類的話。
近八點,外語系全年級新生差不多都到齊了,軍訓期間大家是由二年級輔導員兼職帶著的,他們的導員據說去學習了,正式開學方歸。
不知道輔導員是什麼樣的人。有的人心中已經開始暗暗揣測。於樂興緻勃勃地和坐在他身邊的人討論哪個女生比較好看,那是在四人到來前邊已經坐在教室中的少年,一身寬大高領的白色風衣看上去極其拉風,帶著幾分純真稚氣的娃娃臉上掛著令人見之喜愛的微笑,於樂說話時,他並不打斷,只含笑的不住點頭。
聽眾如此配合,讓於樂禁不住談興大發,從學校黑幕談到社會體制,從食堂飯菜不好到本院女生優質率過低,說得那叫一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看看時間差不多,於樂開始抱怨:「輔導員怎麼還沒來啊?」
那少年綻出一個很可親很討喜的笑容:「已經來了啊。」
「在哪?」
於樂前前後後看了個遍,硬是找不出一個看上去像老師的,待他收回目光時,卻看見少年拿指頭指著自己那張娃娃臉:「在這裡。」
於樂目瞪口呆的,眼睜睜看著外表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娃娃臉輔導員離開座位,快步走向講台,只見他雙手張開按在教學課桌上,將麥克別在領子上,開始發話:「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你們今後一年的輔導員,請多指教。」
思維遲滯德幾秒鐘后,新生們開始小聲交頭接耳:「騙人吧?會不會是同學或者師兄在開玩笑?」站在講台上的人,怎麼看都只有十**歲啊!
「玩笑也不是這麼開的。」真的假的?
「好年輕啊,他不會是傳說中的神童吧?」一跳五六級那種。
「神童誰有空當導員啊?」
「樣子好可愛!」說這話的是女生。
於樂一張臉黑得無以復加,他剛才都對輔導員說了些什麼啊?
趙珊珊莫雷暗自慶幸:好在他們剛才沒有加入談話之中。
看上去沒啥威信的娃娃臉輔導員隨手撥一下還有些亂的短髮,再沖講台下燦爛一笑:「我叫蔡司名。」
之後的情節,無外乎是照著基本章程**一遍,以及近期的一些安排等等等等。這輔導員看上去太年輕稚氣,毫無威信魄力,以至於在他講話的時候,底下的學生也一直竊竊私語,本來一兩個人小聲說話並不算什麼,但全年級二百多號人有一大半這麼干,彙集起來的聲音就難以忽視了,嗡嗡嗡的好像數千隻蜜蜂聚在一起。
新來的輔導員完全沒有制止學生的意思,那張稚氣的臉上甚至沒有流露出半絲不悅的情緒。
有的人開始高興起來:這輔導員好像管得不怎麼嚴,看來大一這一年應該很好混啊。
才這麼想沒多久,蔡輔導員便輕描淡寫的來了一句:明天全年級來一場入學測試,掂量掂量大家的外語水平。
於是台下當場一陣鬼哭神嚎,大部分學生高考完后都撒了瘋的玩,誰沒事學習英語啊,兩個月玩下來,水準絕對落下不止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