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任正清雖然經常挑事兒,可他這種人最會看人下菜碟了,順著尹宏斌的話頭諷刺個外地的案首不算啥事兒,可有哪裡有膽子惹本校的頭號學霸?邵藻是舉人在望的小三元啊,全縣學這二十年也就出了這一個,人家日後起碼是個舉人,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中個進士呢!上一個小三元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正是尹宏斌的爹,人家後來中了同進士,如今是正經的七品知縣,而且尹宏斌的爹當年小三元的時候也二十三四了啊!邵藻才多大?前年小三元的時候才十七歲!教習都輕易不敢招惹邵藻呢,他任正清算個屁!

任正清不願招惹邵藻,又不敢得罪尹宏斌,只得垂了頭不敢作聲,心裡頭暗罵:不是說文人相輕么?你們兩個案首湊在一起好歹先罵上一場啊,居然特么沖我們這些學渣來,搞毛啊?

尹宏斌臉上忽青忽白,他畢竟出身好些,不至於像任正清這般在外人面前蹦躂的歡一看到本地學霸就歇菜,所以雖然不敢跟邵藻打擂台,卻還是冷笑一聲:「我比不得你邵案首能考中案首,但考個秀才也不至於為難到哪裡去!」他說著聲音雖大,卻也頗有些色厲內荏的意思,說完了匆匆扭頭跑了。任正清看看邵藻看看尹宏斌,趕緊也一溜煙追了上去。

邵藻看著這兩人跑遠,沖著魏彥說:「魏案首天分不凡,出身不凡,註定的前程遠大,又何必跟這些人做口舌之爭?」

魏彥笑了笑:「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總不能因他們比我差得遠,我就隨便他們說去吧?一隻蒼蠅咱跟前嗡嗡尚且討厭,何況兩個大活人?」

邵藻似乎是個很喜歡皺眉的人,聽魏彥這樣說,又皺了皺眉:「他們好歹也是官學的學子,魏案首拿蒼蠅比他們,未免刻薄了!」

魏彥笑了笑,沒說話,吳耀祖哼了一聲:「有什麼刻薄的?好好的遊園聊天,這倆人冷不丁蹦到跟前說些三四不著的話,比蒼蠅可煩多了!自己挑釁在先,見說不過對方就出言相激,壞心到想要阻人前程的地步,說他們蒼蠅都太客氣了!」

邵藻對於吳耀祖跟尹宏斌之間的齟齬十分清楚,聞言心裡頭也就明白了大概,輕輕點了點頭:「我過來的晚,沒有聽全,不知道前因後果便隨便評論,魏案首勿怪!」

魏彥笑了笑:「邵兄為人端方,在下沒什麼好計較的。」

邵藻微微點頭:「好了,我也該走了,提前祝魏案首此次院試能夠將小三元摘到手中——明年秋闈與君再會!」

魏彥微微一笑:「好,秋闈再會!」兩人說的又何止是再會?雖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狀元解元案首,這些不都只有一個?他們這些讀書人,能把全省三十年來的解元全都記得清清楚楚,可又有幾個人能記得兩年前的第二名第三名?別說解元了,

邵藻沖幾個人拱手告辭,轉身離開。

黃鸝見他走遠,長出了一口氣:「他就是邵藻啊!果然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明明穿戴得如此普通,可站在那裡就是不一樣!」她說完扭頭看看魏彥,輕輕咳嗽一聲:「魏案首氣質也是很好的,只是實在表裡如一,所以我才沒專門誇讚。」

魏彥微微一笑:「邵兄氣度確實很好。」接著轉了話題道:「吳兄,黃姑娘,我們也算相識了,便不要案首案首地叫著了,這東西轉眼便是明日黃花,沒甚好提的。我家中行五,二位叫我魏五或者魏五郎便好。」

此時人們平輩交往中是習慣用字型大小來相互稱呼的,沒成年的孩子沒有字,人們便往往用「某某郎」「某某娘」來稱呼,而行了冠禮有了字之後,便可以用字來稱呼了:比如吳家的耀宗耀祖耀國,其實就是字,所以可以直接叫,當然他家耀國還不到二十,但是他們爹圖省事,一併把字都起好了。黃鸝跟魏彥不熟,又比他還小,既不知道他家裡排行,直呼其名又太不禮貌,這才魏案首魏案首叫個不停,這會兒聽魏彥這麼說,也笑了起來:「你比我大好幾歲呢,直接叫你魏五或者魏五郎好像不太禮貌,不然我叫你魏公子?」

魏彥笑了笑:「公子公子的也太生分,叫我魏五便好!」

黃鸝想了想,搖了搖頭:「我還是叫你魏五郎吧!」魏五什麼的,確實太隨便了。雖然說今天鬧這一場,感覺跟魏彥似乎熟了一些,但畢竟不比身邊那幾位可以十分隨便。黃鸝說完這句話,看著魏彥,又看看吳耀祖,忽然長出了一口氣:「哎呀真火爆,來一趟官學就見到這麼一場熱鬧!」

吳耀祖沒好氣地說:「熱鬧什麼熱鬧,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看我回頭告狀去!」

黃鸝笑道:「你告誰?我爹娘在鎮上呢,不然你跟我老師告狀去?」

吳耀祖哼了一聲:「你忘了我要跟你哥哥和師兄們一起去濟南府考試了?我大後天去找他們!告訴你大哥!」黃家最恐怖的不是爹娘而是大哥,這一點吳耀祖無比的清楚。

果然黃鸝聽了這話臉頓時皺成了一團:「好二哥好二哥我錯了,你可別跟我大哥說,不然他又要嘮叨我呢!」

魏彥聞言笑道:「哦,你們是幾個人一起去啊?」

吳耀祖笑道:「五個,我們五個互結的,我跟我表弟,黃鸝的兩個哥哥跟師兄,我跟黃鸝的大哥是去年考的童生,另外三個是今年的,我們想著大後天一起上路。」

魏彥笑道:「五個同時通過童試,果然是物以類聚,個個都是好讀書的!」

吳耀祖笑道:「在魏案首面前可不敢稱什麼好讀書!」

魏彥笑道:「吳兄還叫我魏案首?」

吳耀祖笑著拱手道:「魏五郎!」

魏彥也拱拱手:「吳二哥!」

吳耀祖搖頭道:「還沒有呢,反正準備提前十天過去,應該不至於找不到住處。」

魏彥想了一下,便建議說:「家僕前陣子便在濟南租下了一個院子,若是不介意的話,諸位可以直接到我租住的地方去,雖然不甚寬敞,總還是比外頭逆旅強一些的。」

吳耀祖有些猶豫:「這,只怕太麻煩魏兄了!」

魏彥笑道:「沒什麼麻煩的,本來我舅舅也是要一起去的,所以租的院子大一些,可是他最近太忙,去不了了,空下來那麼多房間,實在浪費,你要是過意不去,便掏上幾兩房租好了!」

吳耀祖依然有些猶豫,一旁的黃鸝聽了魏彥的話直接問魏彥:「你租的地方該比逆旅清凈些吧!?一個人要交多少房租?」

魏彥道:「這是自然,獨門獨戶的小院子,十幾間房,我家中下人是照著能住二十人的樣子租的……可現在我們要過去的算上我才五個人,挺空的。房租嘛,一個人交二兩銀子如何?」這價錢就是意思意思,濟南今年因為調考的緣故,房租翻了幾乎兩番,本來可以二十兩租下來的院子,足足花了七十兩,只是這種事卻沒必要跟黃鸝說。

他不說,黃鸝也知道,上個月黃鶴去濟南參加府考,三天就花了八百文的住宿費呢!這可要住大半個月呢!故而聽到這價錢就笑了:「二兩銀子,我們可佔了大便宜!還是再添添吧!」

魏彥笑道:「改日黃姑娘再給我寫幾幅字?」

黃鸝笑道:「我的那字值什麼?吳二哥,這時候房子要多少錢?」她見吳耀祖臉上依然有些猶豫,便道:「魏案首一番好意,吳二哥便應下了吧!我聽說往年院試濟南就已經很擠了,這調考可是平時人數的十幾倍,你們便是住到逆旅裡頭,恐怕也是滿地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可怎麼能複習的好?你答應下來,我替我大哥二哥和師兄答應下來,嗯,你再問問於大哥,不過我估計他肯定不在意這些事情的。我知道你不想麻煩魏案首,只是十年寒窗,為的不就是金榜題名?要是因為這些細枝末節影響了考試,那才划不來呢!」

吳耀祖聽到此處也不再矯情,笑著對魏彥拱拱手:「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方才跟邵兄一起過來的是我的表弟於澤,他是今年的新童生,也要去考試的,脾氣直了些,倒也安靜,我們一共要五個人,只怕都要叨擾魏案首了!」

魏彥笑道:「如此最好,我正好也可以與大家一起討論一下功課,取長補短!」

吳耀祖又道:「去歸去,只是一人二兩銀子是萬萬不行的!我們五個出三十兩銀子吧!這時節的房價擺在那裡,便宜不了,我們自己去,掏錢都未必租得到地方!這價錢我們還是佔了魏兄的便宜的,魏兄以為如何?」

魏彥聽了微微一笑:「吳兄太客氣了,都依你!」

因魏彥後天一早便要出發,於是便跟吳耀祖說清楚了在濟南碰面的地方,說好到時候在租住的地方見面,說完了正事,幾個人又說了幾句閑話,看了月季花,又到書館食堂轉了轉,在官學里約略轉了一圈兒,黃鸝與魏彥便與吳耀祖告辭了。

吳耀祖把兩人送到官學門口便回去了,黃鸝便與魏彥告別,魏彥笑道:「黃姑娘,我明日可否到府上拜訪?正好拿上姑娘的墨寶!」

黃鸝笑道:「好啊!想來老師見你過去,也會開心的。」

兩個人約了明早巳時見,黃鸝要與魏彥道別,魏彥卻道:「我還是送姑娘到府門處吧!城中最近不算安寧。」

黃鸝聽了也覺得有理,便帶著月季與魏彥一起朝老師的住處走了過去。一路順利,到了門前,黃鸝請魏彥進門,魏彥笑道:「今日太倉促,我明日備了禮物再正式拜訪!」說罷再次行禮告辭。

黃鸝與月季在門前站著目送了魏彥走遠,看著他拐出了巷子口,月結這才拍著胸口叫道:「哎呀哎呀,過去在書上看到人家寫美男子,我尋思著像蘇怡那樣就不錯了,今日才知道還有這樣的!!」

黃鸝笑道:「怎麼,覺得蘇怡不夠美了?」

月季笑道:「要說臉嘛,當然還是蘇怡最好,不過要說氣質,還是這位魏公子!那個邵秀才也不錯,只是總皺眉,看著老氣!話說回來,其實竇英看著最精神了……」

黃鸝撲哧笑出聲來:「蘇怡真可憐,讓你說的只有一張臉了!」

月季道:「只有臉又怎麼了?哪裡可憐了!有臉就夠了啊,他脾氣又好,草包一點怕什麼?我但凡有本事考個舉人做個官,就找這樣的就行了!哦,不用這麼有錢,有錢的弄不到……」

黃鸝爆笑:「還說他不可憐,本來有錢也算是他的長處了,被你說的連這都成短處了!」

主僕兩個說說笑笑回了家,黃鸝跑去見陳益南,說了明日魏彥要過來拜訪的事兒,陳益南笑道:「你倒是跟這個魏彥有緣,總是能碰到!」

黃鸝笑道:「是挺巧的!」師生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黃鸝為明日出去吃飯的事兒請了假,然後告辭回了房。

回了房間,黃鸝簡單把午飯補上,然後睡了一小覺,醒過來覺得神清氣爽,立刻到隔壁書房找出筆墨來,鋪了紙磨了墨,提起筆來,想了想,提筆寫道:「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想了想,把那張紙撕了下來扔到一邊:人家魏彥才十六,盛年還沒到呢,再來什麼啊!

再次提筆,寫了「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黃鸝把這首詩寫好了晾乾了,看著挺不錯,可她想了想,再次伸手把這張紙拽了起來,這次直接揉成了一團扔到了紙簍里:什麼叫「正是男兒讀書時」啊!難道就不是女孩子讀書的時間了?真煩人!

黃鸝轉念又想到神童詩:「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呸呸呸,又是男兒!雖然魏彥是男的,可是讓她寫這種東西送人,黃鸝心裡不爽。

黃鸝坐回到椅子上,仔仔細細想了一會兒,最後提筆寫道:「讀書患不多,思義患不明。患足己不學,既學患不行」寫了一遍,看著想了想,喊了月季過來,讓她去找幾章程堂毛竹紙來,裁好了形狀,在桌上攤開,正正經經把這首韓愈的勸學詩寫了下來,寫了詩,加上韓愈的字,最後落款寫上黃鸝與某年某月寫此副字於某處,特贈與某某……最後加了個戳。

黃鸝寫完了,看著鋪在桌上的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覺得寫的實在還是不夠好,果然以後有空還是要練練大字的!首先腕力要重新練起來,也不知道軍馬什麼時候能送來,嗯,還得在牆上釘幾個釘子掛紙用,垂石懸腕練大字去!雖然不甚滿意,但她也知道再寫也不會更好了,要想寫得更好,明年這時候還差不多,晾乾了字,讓月季捎出去找鄭大哥裱上,往窗外一看,天色已經晚了。

第二天一早,黃鸝早早起來,在院子里隨便溜達了幾圈兒,然後去給老師請安。一起吃了早飯,黃鸝估摸著時間快到了,便準備直接到門口等魏彥:竇英他們說好了快中午過來,這空當正好招待魏彥。

她輕快地一路走到大門口,才走出門口,正想張望一下,便聽見一聲公鴨嗓在耳邊炸雷般的響起:「哎呀鸝娘,你跟我們可真是心意靈犀啊,我們才到門口你就接出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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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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