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九品知府

第29章 九品知府

姚龍在前,劉舉在後,二人疾步而行來到後院,正好瞧見方公公和一個老人在那悄聲說話,便咳嗽一聲走了過去,親昵地拖著方公公的手問道:「出什麼事了?大老遠就聽見王爺的罵聲!」

方公公唉聲嘆氣道:「還不是因為你嗎?」

姚龍這下可糊塗了,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因為我?」

方公公苦笑道:「王爺這幾天幾乎都在書房守著,整日為你提心弔膽,卻把柳姑娘一個人扔在後院,原本柳姑娘在路上就受了風寒,被冷落了幾天忽然見到王爺,一下便昏厥了過去……你說是不是因為你啊?」

姚龍尷尬地咧了咧嘴,關心地問道:「那柳姑娘的病怎麼樣?不礙事吧?」

方公公道:「不礙事王爺能發這麼大脾氣?你看——」側過臉來,只見方公公額頭一塊青紫,「王爺扔的茶杯,咱家也不敢躲不是?」

「苦了公公了,要公公待我受過!」姚龍誠懇地說著,眼睛卻瞟向了那個老大夫,輕聲問道,「大夫,柳姑娘的病?」

老郎中用兩根手指擼了擼一撇山羊鬍須,莫測高深地搖搖頭,「難,難,難——」

恨不得一把火燒了他的鬍鬚,姚龍忍著氣又問:「究竟如何?你給個准信好不好?要是讓我知道你在這矇事,送你去樊陽給殭屍治病,你信不信?」

在他之前已經有幾個大夫被下到監牢了,這老郎中滿以為至多同樣遭遇,卻沒想還有更狠的,哪還敢繼續裝高人,趕緊說道:「寒毒入股,心脈又傷,五臟六腑均以受損,若以人蔘吊命,或還能支撐個十天半月的。」

在樊陽分手的時候也只是見柳如是眼中凄然,斷沒有短命之象,所以姚龍不相信這麼嚴重,抬手就想給他兩個耳光,卻被方公公抓住手腕,見了方公公眼神,姚龍忐忑道:「真,真的是這樣?」

方公公哀傷地點點頭,「好幾個大夫都是這樣說的,怕是不會有假了!」

猛地一個**頭在心裡閃過,姚龍急忙甩甩頭將它趕走,讓柳如是變成殭屍,萬一害了信王怎麼辦?一籌莫展的時候瞧見老郎中欲言又止的神情,姚龍急忙逼視著他,恐嚇道:「快說,你是不是有什麼法子?我告訴你,柳姑娘若是死了,你,不,你們全家老小都要給她陪葬!」

老郎中心想,我最親的就只有自己的左手,全家老小也只我一個,陪葬就陪葬,還有什麼大不了的?想歸想,卻也忍不住答道:「我倒是有一劑祖傳的良方,只是需配以特殊的針法施治才能見效,所以——」

姚龍吼了起來,「所以個屁,那還不趕緊動手?」

老郎中犯難苦笑,方公公按著姚龍的肩膀,說了聲「稍安勿燥」,問道:「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咱家一定儘力滿足,只要能治好柳姑娘的病,讓王爺不至悲傷過度,什麼都好商量。」

「唉——」老郎中頹然蹲了下來,「如果是年前或還有可能,現在,怕是他已經死了!沒有他獨特的韓家針法輔助,這一劑葯下去,恐怕會先要了那姑娘的命啊。」

姚龍是個急性子,「你哪來這麼多屁話?什麼人,上哪找,你趕緊說,我立刻就動身!」

老郎中神色古怪地望著姚龍,一字一句道:「韓豐,樊陽!」

「啊——」儘管這聲驚嘆微不可聞,但姚龍還是聽見了,他立刻轉過頭去,盯著臉如土色的劉舉,然後一個健步竄到他跟前,抓著他的領子沉聲問道:「你啊什麼?」

劉舉眼中驚慌之色愈來愈重,卻是不敢對姚龍有任何隱瞞,輕吐了兩個字,「詩茹!」

姚龍從未想過天下真有如此般巧合的事情,兀自追問道:「你確信?」

劉舉用力點了點頭,儘管呼吸困難,臉色發紫,仍然勉強笑道:「老爺,韓豐只有詩茹一個女兒,他的針法八成也已經傳了給詩茹……」

緩緩鬆開手,姚龍此時是真的替信王朱由檢擔心,冷言說道:「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如果詩茹並不懂得什麼針法,就算王爺永遠不知道老殭屍就是韓豐,我也非殺你不可!」

吩咐老郎中先行配藥,自己一會就把人帶來,姚龍知道這個好消息方公公自然會去告訴信王,也懶得再進去耽擱時間,徑直出了府衙,縱馬奔西城而去,一路上不住祈禱著,「千萬要學會啊,否則我要麼陪著信王傷心難過,要麼就只能帶著韋青青去咬柳如是一口了!」

背著晨曦的陽光,踏著一地明晃晃的碎雪,在離西城足有兩條街的地方姚龍就不得不下馬步行,此時入城的流民與逃命時完全不同,嘈雜、混亂、沒有半點秩序,而人手不足的府衙明顯控制不過來,陸毅所領的兵丁也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快活去了。牽著馬兒儘可能快地在人流中穿梭,偶爾有人認出姚龍來,立刻會像躲瘟神一樣閃到街道兩邊,很快,這種情緒迅速傳開,姚龍所到之處立刻會成為一片死寂的海洋,而他就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將混亂的人流從中硬生生剪開。

怪不得這些百姓不知恩圖報,因為從樊陽到瑞州,一路上姚龍親手斬下的頭顱也不知有多少顆,雖然他們知道其中大部分都是殭屍,可是看著血淋淋的屍首倒在腳邊、拋在身後、被大雪淹沒,當中甚至還有自己親朋好友,換做任何人也無法保持純粹的感激之情吧。對於這些,姚龍完全不在意,乾脆再次上馬,狂奔向前,說也奇怪,死寂的海洋忽然又活了過來。

第一眼看見通判左旭的時候,姚龍幾乎騎著馬從他身上踏過去,沒辦法,存在感太差,在馬蹄揚起的那一瞬間,姚龍才發現有這麼個人捂著腮幫子跌坐在雪地里。好不容易才沒傷著左旭,勒住馬韁的姚龍回頭問道:「嘿,陸指揮在哪?」

剛剛被一火爆脾性的漢子扇了一個耳光,緊接著又險些喪生在馬蹄之下,左旭感覺自從信王來了瑞州,自己的命運開始變得悲慘起來,聞言也懶得起身,悶聲說道:「這麼大一個爛攤子全部丟給我,我還找他呢!」

姚龍無心計較,帶轉馬頭正要離去,忽而前面數聲歡欣的呼喊,所有人立刻神情振奮地朝城門涌去,那半死不活的左旭也蚱蜢一樣跳了起來,瞧那模樣,敢情是怕被流民活活給踩死。

不用想,姚龍也知道定是邱紙鳶又在揮霍銀票做善事了,起初當然會有些肉疼,後來瞧著邱紙鳶高興,也就無所謂了,當下從馬上高高躍起,踩著行人的肩膀,五六個起落便輕鬆到了西城口,正巧看見農婦打扮的邱紙鳶將一張銀票遞給運糧來的白胖商人。

偷偷來到邱紙鳶身後,姚龍猛地咳嗽一聲,嚇得她身子一顫,趕忙攬著她的纖腰笑道:「娘子,是不是瞞著我做什麼壞事了?」

上千雙眼睛盯著自己,邱紙鳶羞惱地掙開姚龍的手,卻又噗嗤笑道:「相公,瑞州的東西好貴啊,翻了整整四倍呢!」

姚龍扶著她往裡走,故意調侃道:「嫌貴你還買那麼多,咱們就是一窩生十個,一年生兩窩,吃到明年也吃不完啊!」

邱紙鳶居然還較真,糾正道:「相公,人家都說懷胎十月,怎麼可能一年生兩窩——」邱紙鳶這個時候才知道臉紅,用力捶了姚龍一拳,低聲嗔怒道,「相公,你也不怕人家聽了笑話咱們?」

姚龍滿不在意地掃了一眼四周,「娘子是活菩薩,我呢,就是閻羅王,你看,咱們旁邊兩米以內,沒人敢進來,呵呵……」

邱紙鳶跑到旁邊仔細交待一個小青年怎麼派發糧食,哪裡知道小青年被姚龍盯得汗毛倒豎,壓根就沒聽進去一句,只是不停地點頭說「嗯,知道了」,等邱紙鳶講完,立刻火燒屁股一樣跑了出去,直把邱紙鳶弄得一頭霧水。姚龍心疼她,過去拉著她的手用命令的口吻道:「聽話,這裡交給旁人就好了,你趕緊去好好睡一覺!」

邱紙鳶也著實累了,抹了抹眼睛,問道:「那相公你呢?」

姚龍答道:「我還有點要緊事,辦完了就立刻來陪你——」說著話二人到了後院,正在院子里生火燒水的韋青青看見姚龍,立刻飛撲過來,那股親昵勁兒好像幾十年沒見面了一樣,「哥,一整晚的都沒見你——」

四下里也沒有發現韓詩茹,姚龍笑著問道:「詩茹呢?是不是已經睡了?」

韋青青不高興地嘟著小嘴,「她天沒亮就出去了,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去幹嘛!」

「出去了?」姚龍感覺不對,韓詩茹被劉舉幽禁了半年多,對自己也是仇視的成分多些,雖然一路上跟邱紙鳶還算熟絡,但保不準到了瑞州就尋機跑了。想到這姚龍不敢再耽擱下去,連哄帶騙將邱紙鳶和韋青青弄進屋,然後急匆匆趕到前面,點了幾十個相熟的兵丁在人群中搜尋韓詩茹,自己則火急火燎趕回府衙,心想詩茹在瑞州也沒什麼熟人,除了那個老郎中,應該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到得府衙,情況卻與自己離開的時候截然不同,府外停著一架四乘馬車,兩個稚嫩的小年輕抱著雙肩在馬車旁不停地哆嗦,姚龍困惑地瞟了他們一眼,邁步往裡走,發現府內沉悶的氣氛也一掃而空,忙忙碌碌穿梭往來的信王親軍一個個喜形於色,彷彿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難道信王這就要回京嗎?他能狠下心腸,置柳如是的生死於不顧?帶著這種疑惑,姚龍的腳步不由更加焦急起來,幾乎是跑著穿堂而過直奔後院。

後院此時倒是安靜的很,只有幾個下人在忙著收拾行裝,此時姚龍已經能斷定信王是要回京了,心情不由沉重起來,因為信王不可能丟下柳如是一個人在瑞洲,更不可能冒著她隨時可能斃命的風險一齊上路,想來想去,只有留下一人在這陪著,而這個人除了自己,還真沒有更合適的。

下意識停住腳步,姚龍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最後還是沒能敵得過良心,畢竟信王如此厚待自己,這種緊要的時候撒手就走,怎麼也說不過去,更何況若能保住柳如是性命,以信王喜歡她的程度,將來自然是好處多多。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姚龍也懶得去想如何應對當前的窘迫局面,所以看到愁容滿面地方公公快步朝自己走來時,還能擠出一絲笑容,漫不經心地問道:「公公,又出什麼事了?」

方公公心事重重地望著他,嘆息答道:「京里來人了,是庄妃娘娘身邊侍候的女官,帶來了娘娘的親筆書信,催著王爺立刻回京呢。」

姚龍勉強笑道:「本來早就該回京了,拖了這麼久,也難怪娘娘著急。」

方公公頷首道:「是啊,咱家倒也想儘快離開這裡,只是王爺舍不下柳姑娘啊!對了,郎中說的那個人你找到沒有?」

姚龍聳聳肩答道:「西城的流民現在混亂的很,一時半會怕是很難找到了,不過公公放心,我已經派人四下搜尋了,只要他還活著,總能找到的。」

方公公回頭瞧了一眼柳如是的房間,沉沉嘆口氣道:「唉,就怕找到了也於事無補啊!柳姑娘的心意咱家心中明白,若是王爺就此離開,恐怕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已經斷了生**的人哪……也是的,什麼時候病不好,偏偏挑了這麼個不恰當的時候,咱家瞧著王爺那左右為難的模樣,心就跟刀子割一樣難受,可又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唉……」

姚龍抬手輕輕捏了捏方公公的肩膀,勸道:「公公也別太難過,柳姑娘未必沒得救,王爺也未必不能放心回京。」

方公公詫異地抬起頭,「姚龍,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好辦法?」

姚龍苦笑道:「好辦法沒有,笨法子倒是有一個……其實剛才進門的時候我已經想過了,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思來想去,也只能我留下來守著柳姑娘了,如此王爺應該能安心了吧?」

「姚龍——」不知何時信王朱由檢站在了門口,這些天為了諸般事情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盼著姚龍回來了,柳如是又忽然病倒,緊接著庄妃舊疾複發的消息傳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顯得更加心力憔悴,忽然間聽到姚龍這番話,自然感動得無以復加,踉踉蹌蹌地跑過去抓住姚龍的手,哽咽著說道,「姚龍,又要讓你為我受苦了……」

姚龍微笑著搖搖頭,低聲說道:「王爺,沒什麼受苦不受苦的,為王爺分憂解難,是我的本分,無論是作為家院,還是朋友,我都有意不容辭的責任挑起這個擔子……更何況,愛屋及烏,王爺喜歡柳姑娘。我自然也就喜歡,怎麼也不忍見她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死,是不是?」

信王朱由檢用力點點頭,呢喃著:「也只有把如是交給你照顧,我才能安心……姚龍,一直說要帶你回京,可沒想到頭來,還是要讓你——」

姚龍嬉笑道:「王爺,只要柳姑娘身體稍稍轉好,我便能帶她去京城找你了,別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說著我都難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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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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