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拓還是很希望離開邯鄲的。他一直被狐嬰圈在相邦府里,一點自由都沒有。不過狐嬰教他的硬氣功漸漸有了效果,起碼打上來的棒子不怎麼疼了。這點進步令他更加努力練功,而且相邦府管飽,一天還吃三頓飯!所以真的要離開的時候,拓反而有些捨不得了。
「狐利,我交代的事如何了?」臨行前一天,狐嬰與肥義共進晚餐回來,叫來了狐利。「少爺,都辦好了。」狐利畢恭畢敬道。他從門客的閑談中已經能感受到眾人對狐嬰的欽羨,何況趙王他老子還派人送了黃金百鎰,貴重的白璧一雙。
狐嬰點了點頭,又問:「可有人過問?」
「少爺,誰會管那些閑事啊。」狐利笑道,「不過說起來倒是有個人問了。」
「誰!」狐嬰頓時有些緊張。
「相邦老爺的小孫女,她還說要見少爺。」
狐嬰哪裡有興緻和個小女孩玩,何況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肥義本倒是想撮合一下,只是幾次見識了狐嬰的大能,反倒有些害怕了。他生怕狐嬰自詡甚高,不把孫女放在眼裡,去碰一鼻子灰豈不是很丟人?還不如過些日子傳書狐不疑,讓長輩出面更穩妥些。
「那個狐嬰居然敢不來見我!」邯鄲東城的豪宅里,平原君趙勝大發雷霆,「一個下士的兒子,居然敢駁我的面子!」平原君踢翻了案幾,抽出寶劍砍倒了燈奴,燈油流了一地。
「君上息怒。」趙安是平原君的族弟,卻已經是王室的旁支了,只得棲身在平原君府上充當門客。趙安道:「狐嬰年少氣傲,一時難以收服乃是理所當然的。若他是那種招之則來的人,君上何必還要找他?」
平原君喘著粗氣,細細一想趙安說的也不錯,平了怒氣,道:「他真有那麼賢能么?」趙安微微躬身,道:「是連乘從宮中傳出的消息。我見連乘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想來不是等閑之輩。」平原君道:「那為何君父不封官位給狐嬰?」趙安道:「據連乘的門客說,主父賞了狐嬰黃金百鎰,外加白璧一雙。而且……聽說狐嬰要去原陽編練一支騎兵。」平原君奇道:「編練騎軍?代郡騎軍不是由大哥編練的么?」趙安道:「或許只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遊戲罷了。」
「遊戲?」狐嬰大笑道,「我帶這麼多人從邯鄲到原陽,就是為了遊戲?」
面對拓的疑問,狐嬰的反應實在讓他有些吃驚。在他眼裡,狐嬰是個喜怒有節的老成少年,還從未見過狐嬰如此輕狂。「我要把他們編練成天下最精銳的鐵軍。」狐嬰道。
狐利看著自己親自從奴隸市場上挑來的奴隸,一個個都是十四五六歲的男孩,和少爺差不多大。只是因為常年的營養不良導致他們有些瘦弱,遠不如少爺那般強壯。他們有些是韓魏人,有些是燕人,有些是秦人,還有的是犯罪罰作奴隸的趙人。總之,他們都過了很長一段非人的生活。
離開邯鄲后,大隊人馬在沙丘縣郊外的村子里整編。奴隸少年們被分成了十二隊,一隊十人,安排了臨時的隊正。拓的手下本就是流亡的農人,現在有了地,又操起了老本行,村子建的也像模像樣。狐嬰視察了沙丘宮后的樹苗,頗為滿意,只是提醒他們,要沿著宮牆種,同時也不要太過引人注意。
另外便是這個村子沒有女人。這點紕漏還是拓看出來的。他說:「要是這個村子有女人孩子,就更像個村子了。」狐嬰登時一身冷汗,叫來狐利,給了他十兩黃金,道:「去採購些女奴來,讓他們自己挑了成家。另外,有五歲以下的奴隸和孤兒,都帶到這裡來好好養著。不能說山珍海味,頓頓有肉卻是必須的!還有雞鴨和豬羊,一併買來。」狐利從未見過這麼多金子,看著眼睛發直,過了好半天方才道:「小奴明白。」
狐嬰又叫來黔甲黔乙兄弟,便是那日被狐嬰打落棒子的兩個愣頭青。狐嬰取出二十兩黃金道:「這些金子暫且留在此處應用,你們二人便任這村子的村長,將民口編冊。日後買來的小童或是孤兒,一併由你們養,餐餐皆需有肉,日日當有馬奶,記住了么?」
黔甲黔乙對望一眼,心道:這世道還有這種好人?連聲道:「小的明白。」只是轉**一想,兩人似乎都不識字,如何編冊呢?狐嬰聽了也是頭漲大了一圈,派人去問,居然整個村子沒有一個人識字。難怪戰鬥力低下,兵員素質太差了啊!打劫都不夠資格。
無奈之下,狐嬰教會了他們阿拉伯數字,用先用編號來登記人口,方便管理。就是簡單的阿拉伯數字計數法,這幫人學了三天才學會。
狐嬰很不放心,又呆了了幾天,等狐利買回來了第一批女奴,方才啟程離開。說起來,分配女奴的方法十分簡單。就是一張數學卷子,全是小學一二年級的口算題,最難的是三位數加減法,也不涉及乘除。分高者優先選擇,分數一樣的加試一場加減混和運算題。
那些奴隸少年們休息多日,只是遊山玩水,不用幹活,沒有皮鞭,有吃有喝,漸漸興緻也高了。狐嬰只是在早上臨出發前才宣布:「到原陽之前,一律跑步前進,凡是比本少跑得快的,賞黃金。以名次定伙食。」
聽到這個消息,奴隸隊中一片歡騰,倒是把狐利看傻了。狐嬰打發狐利和家奴們騎馬先走,在五十里之外埋鍋造飯。自己帶頭跑,拓壓后。拓領命道:「我定不會讓他們逃跑。」狐嬰冷笑道:「有吃有喝誰逃?要逃儘管讓他們逃去,看他們逃出去了能不餓死。」以趙國的法律,私逃的奴隸會被官府遣送回主家,那時的結果可就不是悲慘二字了。少年們都知道身上的烙印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消除的奴隸印記,早就不報逃跑的心思了。難道還能逃出趙國以外么?
一天跑下來,狐嬰當然是第一。他跑得很輕鬆,始終領先後面三五步。自他以後,每到一個則有家奴發一個竹籌,上面刻著名次。從一到一百二十,果然沒有一個人逃跑。
休息片刻之後開飯,前二十名的與狐嬰、拓一起吃飯,要什麼有什麼,吃飽為止。二十一開始到四十名的,只有豬肉牛肉,定量給。四十到七十的只有少許的豬肉,以蔬菜為主。七十到一百的,只有野菜和麵餅。最後二十人,只有野菜湯泡餅。
狐利與家奴因為要打前站,都是先吃的。當下見少爺這麼個養法,不禁肉痛。還好乾糧帶的多,肉和菜卻是要從附近鄉村和縣城購買的。二十兩金子,居然走到靈壽就已經用完了。
「每天都要宰三頭豬啊!少爺。」狐利哭喪著臉對狐嬰道。狐嬰略一尋思,道:「一百多人啊……」狐利道:「是啊,少爺,這麼吃,到了原陽還不吃窮了咱們?」狐嬰似乎沒有聽到狐利在說什麼,自顧自道:「明天開始再多加一頭羊?」狐利頓時感覺天旋地轉。
狐嬰並不擔心到了原陽之後會沒有錢,他知道家裡的底子。再說,騎兵最大的成本就是馬匹。到了原陽,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馬。
只是狐嬰百密一疏,在官道上帶著這麼大一群人跑步的消息哪裡能夠封鎖得住?早有人傳到了邯鄲和代郡,卻沒有人能看透狐嬰的目的。莫非這孩子只是喜歡跑步玩?就連肥義和趙雍都這麼想。好在貴人們的怪癖不一而足,沒幾日,又有新的流言蜚語搶佔了筵席上的位置,再沒人提及狐嬰愛跑步的話題了。
過代郡的時候,有內府寺人以代相田不禮的名義送了黃金百鎰。狐嬰當然毫不客氣地接受了,寫了謝帖讓人回了,繼續往北跑。家已經近在眼前了,此時的狐嬰隱隱知道了什麼叫歸心似箭。
關於狐嬰,公子章並不怎麼看重。公子章認為,這年頭是個人都想博得一個好名聲。好名聲博不到就博怪名聲,總之都是給出售自己增添些價碼罷了。田不禮也不覺得公子章的看法是錯的,但他覺得既然能入相邦府,還能讓主父親自犒賞,恐怕不是一點怪名聲就能夠的。為策萬全起見,田不禮還是稟告了公子章,從代郡府庫撥了百鎰黃金,以代相私人的名義送給狐嬰。萬一以後用得著,這個人情算是先送了。
狐嬰知道這兩人命不長久,金子照拿,臉色就不去看了。而且這筆金子剛好可以用來裝備武器,建築場地房舍。
回到家,祖父狐不疑和父親狐弱都親自在府外接他。只是狐嬰的大名並沒有傳到原陽縣城,否則縣令和縣丞也不會無動於衷。狐不疑在孫子的強烈要求下,終於首肯讓一百二十個奴隸住在馬場的館舍,等新的館舍造好后再讓他們搬走。只是他聽了狐嬰在邯鄲的彙報之後,面臨著一個和肥義一樣的問題:這孩子真的是個孩子么?不過狐不疑總比肥義強些,他從這孩子能說話開始就面臨這個疑問,已經有些麻木了。
狐嬰將白璧上交,吞沒了那些金子。同時要從馬場調走二百四十匹良馬。狐不疑徹底傻了,馬場雖然有馬匹三千,自從狐嬰建議控制交配之後馬的存活率也高了,可一下子動用兩百四十匹馬,太可怕了!這可都是趙國的戰馬,私下賣給秦國都不會超過兩百匹,而現在居然一下子要調走二百四十匹!
「你知道咱們家一年供給軍中才多少匹?」狐不疑鐵青著臉道。
「爺爺,反正這馬又不是不在了,只是借給孫兒用用。若是督馬來了,這馬也還是在牧場里的嘛。」狐嬰道。
「不行。」狐不疑猜孫子是在獅子大開口,一口否定,等孫子自己降價。
「那孫兒一匹也不要了。」狐嬰道。
「不要最好。」
「但是爺爺要讓孫兒負責牧馬。」
狐不疑一口茶還沒喝進去已經噴了出來,這麼一來不是所有馬都歸狐嬰管了么?實在挨不過狐嬰的死纏爛打,狐不疑終於鬆口撥了二百匹良馬給孫子。條件是只要死了一匹,所有的馬都得收回。
看著狐嬰獲勝似的神情離開內堂,狐弱苦笑道:「父親是否太寵著他了?「
「荒唐!」狐不疑罵道,「我狐氏興衰,全在此子身上!」
狐弱雖然這麼說,可還是高興的,到底這是自己的嫡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