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去你大爺的,沒門! 為 @summeryy加更
沿著銅人大鐘一路向下,十分順暢,幾無阻礙。看來,這的確是一條專門為後世前來複活秦始皇之人留下的捷徑。
當然,以現在的技術,要用暴力方式打開秦始皇陵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不說別的,只要派幾名拆遷經驗豐富的城管派過來,分分鐘就能把秦始皇陵翻個底朝天。但是國家保護秦始皇陵,是有道理的。這裡面的文物如果不妥善保護,一遇空氣,畫像立失光彩,絹絲瞬成齏粉,陶器更會吸水或遇熱膨脹而爆裂,到時候便連哭都來不及了。
如今陳子奇仗著手中寶物,強入秦始皇陵,帶進大量空氣,未知多少國寶級的文物將因此毀於一旦,想來不禁讓人捶胸頓足。
路雖然順,我們卻行進得非常緩慢。爬過五個孔洞之後,到了最後一節。我做了個散開的手勢,所有人都貼著鐘壁,悄聲向前摸著。
地底的氣味此刻已經泛了上來,混合著這埋在地下幾千年的銅人大鐘內部散發的銅臭味,已是非常難聞。不過我們用儀器檢測之後,確定這些氣味里並不含有汞蒸氣,才放心了些。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各自帶上輕便的防毒面具,試過了面具里的無線電通話裝置,確定沒有問題。
我先閉了手電筒,叮囑其他人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便從最後一口銅人大鐘的頭部孔洞鑽了出去。摸黑從背包里取出拾音器,戴好耳機,把集音筒慢慢地從左到右轉了半圈,仔細傾聽著任何可疑的聲音。用了這東西,凡是100米範圍內的說話聲、腳步聲,只要中間沒有太多阻隔,都能原原本本地被採集到我的耳朵里。
確定聽不到人聲,我才敢把手伸進銅人大鐘頭部孔洞,閃了一下手電筒,示意剩下的人出來。
最後一個人跳出來的時候,我很自然地往旁邊讓了一下。突然腳下一空,幸好我身邊代號朱雀的傢伙眼明手快,一把將我抓住,否則就要摔將下去。我驚魂甫定,手電筒照去,才發現我們此刻所在的,竟是一道高牆的牆頂。
這堵高牆一側是土壁,它與上面的穹頂之間,差不多也就是三米的距離。我伏下身子摸了摸,從堅硬程度和建築材料來看,這應該就是帝陵四周的防水大壩。
司馬遷在《史記》里說,秦始皇陵「穿三泉」,字面意思就是打穿了三層地下水。這麼一來,為了防止地下水入侵墓室,防水大壩就是一個非常必要的工程。據說,秦始皇陵防水大壩的修建,還改變了地下河流的走向。
另一方面,根據西安地區的地質調查報告,三層地下水之下的深度,差不多就是90米-120米左右。文獻記載,秦始皇陵上方封土堆最初的高度為50丈,也就是115米。按照戰國時期修建墓室的主流方法——地平面上下對稱的「水鏡法」來說,地平面以下的深度與地上封土堆高度差不多,也是100米左右。這樣一來,也就與「穿三泉」的說法所推算出的深度基本相符了。
各位,你們千萬別和我說:什麼?秦始皇陵最深處才在地下100多米?這也太不給力了吧?抱歉,我寫的不是奇詭瑰麗的幻想盜墓小說,那種書裡面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應有盡有、一個無名墓室可以比地球還大。我不稀罕扯那種淡來忽悠各位。各位可以想想,100多米,是什麼概念?普通住宅的層高一般是2.8米,100多米相當於40多層的住宅樓那麼高!
言歸正傳。我們穿過十二銅人大鐘的通道之後,垂直向下的距離大概是30米,也就是說,從我們所處的位置到墓底,還有7、80米左右的距離。
打起手電筒向下照去,深不見底。這裡無盡的黑,恣意地吞噬著手電筒的光。在這種完全黑暗的情況下,就算夜視儀也束手無策。只可惜我們沒能搞到hid超強光疝氣手電筒。如今所能做的,只有緊貼著左側的土壁,向前摸索。
現在的問題是,到底要怎麼才能從這堵一米多寬、高度卻讓人頭皮發麻的防水大壩上安全降落下去?
這地底的空氣異常乾燥,我拿出水來喝了幾口,輕聲問道:「攀岩工具在誰那裡?」
身邊代號白虎的人也剛喝完水,聽了我這話,馬上應聲,卻又道:「要用緩降繩下去?但是緩降繩只有30米長,你剛才不是說這堵牆有80多米高么?」
我點頭道:「不錯。但是別忘了,這堵牆是防水大壩,如果是直上直下的結構,很難扛得住外面水壓。所以……」
玄武接話道:「所以這堵牆很可能是階梯狀的。」
「對,就像是江河上修的水力發電大壩一樣,靠水的一側直上直下,不靠水的一側是階梯狀的,」我應道,「為了增加大壩抗水壓的能力。當然,這只是猜測。」
白虎聽了這話,便拿出攀岩繩,正要向前走,我向他道:「你幹嘛去?」
「找可以掛繩子的地方。」白虎答道。
沒錯,各位,你們千萬不要以為只要進了秦始皇陵,就是滿地財寶、琳琅奪目。我可以負責任地說,財寶一定會有,但是在這防水大壩上,連一件青銅器也欠奉。
墓室主體完工時,秦始皇早就掛球了,後來工匠們又被關在墓室里不得出,誰還有閒情逸緻在這大壩上擺什麼東西?
我搖頭道:「別費勁了,這大壩為了保持完整性,連一個洞都不會有。去哪掛繩子?有個地方倒是可以掛,就是我們鑽出來的那個孔洞處。只要在裡面橫一件物事,把繩子拴上那物事上,就行了。」
白虎道:「那孔洞有一米來寬,什麼東西能橫在裡面?」
我指了指玄武身上背著那個超大背包,道:「那個就行。」
「那個?那個留在這裡,沒問題么?」白虎盯著我道。
我橫眉道:「進來之前是怎麼說的?」
白虎聽我此說,也不多言,便讓玄武照我說的辦。緩降繩的掛扣掛在背包帶子上,遞給玄武。
我接過繩子,道:「我先下。」
玄武堅決不同意。我知道他的心思,這繩子如果不夠到下一層台階,或者這堵牆本就沒有台階,那麼第一個下去的人,就是摔死的下場。相比那手持游龍索的陳子奇,我們這群**絲真是太凄涼了。
我沒有鬆手,只淡淡地看了玄武一眼。
玄武嘆氣,對我道:「青龍,你不覺得很奇怪么?這一路進來,實在太順利了。秦始皇陵這種地方,不是應該費儘力氣才能進來的么?否則……」
我擺擺手,道:「陳子奇來這裡做什麼?」
「復活秦始皇。」
「是啊。你想想,如果我去你家偷東西,那我可能要費一番力氣才能破門破窗而入。但是如果你讓我去你家給你送東西,難道你不應該打開大門把我迎進去么?」我這般說著,抓著緩降繩,道,「陳子奇有秦始皇千年前的密令在身,當然一路暢通。就算這樣,我還嫌剛才的地震感太過張揚了呢。既然他有通行證,我們跟在後面,也就困難不到哪裡去。但是現在我們已經落後了好幾個身位,再不追趕,就來不及了。所以,不必爭了,我下去。如果沒有問題,我抖兩下繩子,如果有問題,我抖一下繩子,你們把我拉上來就是了。」
說著,我把緩降繩的安全帶扣在腰上,挪到高牆邊緣,深呼吸兩下,雙腳緩緩蹬出,順著繩子滑了下去。
下降的速度很快,30米的繩子到了頭,我全身被安全帶勒得猛然一震,腳卻還沒著地。這一下,我心裡毛了起來,連忙舉起手電筒照去,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下方兩米多處,滿滿的全是白骨。
這是那些被封在墓穴里的工匠,絕望之下,竟然人頂著人,硬生生地堆起了一道爬上去的人牆。雖然已經化成了骷髏,當初那種求生的渴望、家裡人的期盼,卻還讓他們保持著努力向上爬的姿勢。
看著這一具具枯骨,我心中無限感慨。小到這一個墓室,大到整個江山歷史,都是一次又一次由白骨所堆成的。自秦始皇建立無上專權的體制以來,有多少飽受欺凌的善良民眾,在一層又一層高不可攀的嚴密官僚制度之下、在黑暗的底層深淵裡、在重重盤剝和壓力之下,艱難地為了尋找一點屬於自己的幸福而苦苦掙扎度日。他們與這些苦苦掙扎最後化為朽骨的工匠們,本質上又有什麼區別?
這個比喻也許並不恰當,但是我想著那煌煌幾千年封建歷史,無數輝煌的朝代和所謂雄才大略的明君聖主,在書本上留下了卓著的功績,就如這舉世矚目的秦始皇陵一樣,屹立不倒。但是誰又知道,封建王朝歷朝歷代的底層民眾,卻始終沒有真正地分享到所謂的「輝煌」,他們就如這些想要活下去的修陵工匠們一樣,人踩著人、人吃著人,心思算計用盡,最後拿到手的不過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報酬。而年少時的所謂夢想,就在這般掙扎度日的庸俗生活中,一點點消耗殆盡,最終無可奈何地化成一具具枯骨,掩埋在深淵之下。
而立於高不可攀的懸崖峭壁上的那些人,卻盡情地享用著這些可憐民眾所努力創造的財富,同時還看著他們在深淵中苦苦掙扎,面帶微笑、以此為樂。
秦始皇暴政統治之下,貧富的差距和無限權力的恐怖,留下了長城,留下了兵馬俑,也許我們還能以此為傲,但是在這些東西的背後,還有多少可悲的事件,值得我們銘記?我沒有忘記那哭倒長城的孟姜女;我也不會忘記,在俞老先生講述的關於康城的故事裡,那些吃點「龍魚肉」來果腹,卻被眼紅嘴饞的秦朝惡吏,整得死去活來的人們。
想到這裡,望著累累白骨的我,心裡卻已經沒有恐懼,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陳子奇想要復活秦始皇這個千古暴君,不管他抱著何等目的,也不管這個暴君復活之後還能掀起什麼風波,這個暴君本身,就是一種可怕意志和罪惡年代的代表。他要復活,我就是七個字:「去你大爺的,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