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蓐收雕像
我把安全帶的卡扣解開,抓著繩子抖了兩下,接著雙手一松,便直挺挺地落在白骨上,頭骨嘩啦啦地滾動著,一個站不穩,全身摔在骨頭上。
忽然,一蓬幽藍的鬼火在我的胯下燃了起來,張牙舞爪,如逞惡的魂魄一般,向我襠部蔓延過來。
我毫無感覺地站起來,搖頭苦笑。這不過是骨頭裡磷遇熱燃燒的結果。墓室既然已經開啟,氧氣湧進來,便具備了燃燒的條件。但是這火沒有多少溫度,不虞會被燒傷。
那些白骨已經風乾脆弱,這一砸,不少紛紛碎裂,骨渣四濺。
我嘆息一聲,為這些千年以前的亡者感到深深的哀痛。也許他們的孩子還嗷嗷待哺,他們的妻子和父母還倚著門盼他們歸來,然而只為了一人之私慾,就要千萬個家庭肝腸寸斷。
從這裡下去,便已不困難。秦始皇先生萬萬不會想到,這些被他強拖去陰間陪葬的工匠,居然用白骨為我們鋪成了一條斷絕他重生大計的路。
地下乾燥非常,白虎又喝了兩口水,向我道:「前面黑乎乎的巨大物體是什麼?」
我用手電筒晃了晃,陵墓中央倒扣著一個碩大無倫的「碗」。按照古代天圓地方的說法,這個「碗」就是天,而它扣著的,就是秦始皇長眠的陵墓。
我向白虎道:「史記上說秦始皇陵『下銅而致槨』,所謂下銅,就是這個巨大的半圓空心銅球。就是這東西。它頂住了上面巨大封土堆向下沉降的壓力。同時把秦始皇的棺槨嚴密地封閉起來。」
沒錯,如果你把雞蛋砸向桌角,它會立刻碎裂,但是如果你用手握著雞蛋,想要把它生生捏碎,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拱形結構,抗壓受力的能力最強。
順著白骨向下走去,就像踩在白雪上一樣,嘎吱嘎吱地響。越往下走,空氣越是難聞。防毒面具不是萬能,對氣味更是毫無辦法。我們的腳邊不時有鬼火閃耀升騰,此起彼伏。若是遠遠看去,還以為我們踏火而行,煞是詭異。
白虎心思縝密,向我道:「前面這一片的白骨沒有碎的,說明陳子奇走的不是這條路。」
我點頭,輕聲道:「應該是用我說的那個游龍索下去的,只是不知道他把游龍索固定在哪裡了。」
玄武在後面接話道:「其實那個佛珠,並非游龍索的全部,之所以叫游龍索,前面還有龍頭,後面有龍尾。」
我回頭望向他,道:「莫非,龍頭可以開合,利齒能咬進任何物體之中,而龍尾則可以讓龍頭鬆開?」
「然也。」玄武淡淡地道。
若真如他此般說,這游龍索真是巧奪天工,堪稱神器。
「玄武,你有沒有聽說過虎紋玩佩這個東西?」
「什麼虎紋玩佩?你是說那塊玉么?那個我知道,就是和氏璧嘛。」
我猛然回過頭,直愣愣地望著玄武,一字一句地道:「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說那塊玉璧?那就是和氏璧啊。冬溫夏涼,蚊蟲不近,得之者福,失之者貧。你想想你自己,是不是這樣?」
還別說,我從香港花旗銀行的保管箱里得到這東西之後,市值一億的股票、大伯的遺產,都擋不住地滾滾而來;而把玉璽交給陳子奇之後,倒霉的事就接連不斷、禍不單行。相比之下,陳子奇倒是順風順水、屢戰屢勝,幾乎一直壓著我打。
可是,和氏璧本身就是無價之寶,陳子奇得到這玩意,就能富可敵國了,他為什麼還要費盡心力地去復活秦始皇?
「那柄短劍呢?有什麼來頭?」
「那個你不認識?魚腸劍啊,十大名劍之一,你眼都沒眨就送人了,土豪啊,我們交往吧!」玄武插科打諢地道。
我感嘆一聲大伯真心腹黑,他怕我得到這些寶物之後就成了一個自得其樂的小富翁,從此沒了鬥志、只知享樂,竟然給這些稀世珍寶都起了怪異的名字。不過……玄武這傢伙,看破卻不說破,到這沒有退路的時候才一一道來,看來這小子,絕對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主。
一塊神秘失蹤后流芳千年的傳國玉璽,一把專諸行刺后揚名立萬的絕世寶劍,就這樣被秦始皇做成了開啟他復活之路的鑰匙,鬼知道他這神秘地宮裡,還有些什麼寶貝!
正想著,我們已經沿著白骨走到地底。我轉身向這些可憐又可敬的人們深深一拜,所有的輝煌,都是你們創造的,沒有你們,那嬴政連個狗屁都不是。
就在此時,玄武和白虎兩人已經拿著手電筒,四處照著。地底的角落,矗立著一個巨大雕塑,是一個騎著兩條龍的人,面目猙獰,執大斧的手,卻是虎爪。左耳非耳,竟是條舞動的蛇。就這般對著我們,怒立而視,栩栩如生,令人望之不寒而慄。
我向玄武道:「這莫不是白帝少昊之子,西方秋神蓐收?」
玄武點頭道:「正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沉吟一下,道:「相傳秦人的祖先,乃是五帝之一的顓頊。顓頊居北方,司水。同時,秦朝崇尚鄒衍之五德終始說,稱秦朝得水德,故而滅了火德之周朝。由此推理,這地底四個角落處,定然放置了象徵金木火土的四尊雕像,也就是顓頊時所立的四個大臣:司火之祝融、司土之句龍、司木之句芒,以及這尊,司金之蓐收。」
「那司水的呢?」白虎忍不住問道。
「在中間躺著呢。就是顓頊的後代,又自稱得水德的秦始皇。」我指了指背後的銅質天穹,道。
「這玩意兒要怎麼進去?看起來比幾層坦克裝甲還厚。」白虎走了幾步,拍著銅質天穹,道。
我卻望著蓐收雕像旁邊幾個空的礦泉水瓶,冷冷發笑。
玄武三人把用手摸著那光滑無比的銅質天穹,尋找著任何可能的通路。我淡淡地道:「不必找了。進去的路一定不在這上面。」
「為什麼?」
「秦朝雖然有了鑄造超大青銅器的技術,一般採用台築法。即在地上築台作為模具,將銅汁用泉注之法澆灌進去,等冷卻之後再把檯子拆掉,銅器便成型了。但是這種方法的缺點,就是必須一次性澆築完成,而且手法粗放,無法在銅器上設計精密機關。」
「所以呢?」白虎向我問道。
「所以,除非我們手上有寶物,還能找到正確的入口,否則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等。」
「等?等陳子奇帶著秦始皇大搖大擺地走出來?」白虎一邊說,一邊繼續摸著那銅質天穹上任何可能的機關。
我淡淡一笑,道:「那當然不會。」
就在我們說話間,身旁的那個蓐收的雕像突然緩緩升起。這雕像下面,竟是一個銅質的中空框架,可以站人。眼見於此,我不禁訝異:這自動從地下升起的玩意兒,可以說是幾千年前的「電梯」了。
不必說,銅框架里站著的,當然是陳子奇。
他帶著防毒面具,聲音依舊是那般陰沉歹毒卻又十分悅耳,只聽他道:「果然是你!林佑!」
我見陳子奇突然冒出來,身後還帶著一群人,卻並不驚慌。從容地把臉上防毒面具的對話方式從「對講機式」改為「擴音式」,淡淡笑道:「當然是我,子奇,當你發現缺一樣東西時,才想起我呢?」
手電筒照去,那把菱形花紋的魚腸劍就插在蓐收雕像下方銅框架的頂部。陳子奇抬手將劍拔下來,走出銅框架,用陰毒的眼神緊盯著我,道:「是你動了手腳?」
陳子奇拔出魚腸劍后,雕像便緩緩回落,歸復原位,這等精妙機關,怎不讓人嘖嘖稱嘆。
「對付你這種老狐狸,我怎麼可能不留一手呢?怎麼啦,隨候珠吸不出來,進不了墓室,很不高興?」我望著一臉怒容的陳子奇,微笑道。
「沒想到,你小子知道的還真不少!」陳子奇說著,將手裡的銅質圓盤,也就是「異瞳」,往地上一丟,喝道,「真貨你帶來了沒有?」
我拿出劉慶在路邊與我相見時,交給我的那個沉甸甸的包袱,望著陳子奇那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氣定神閑地回頭向玄武笑道:「得,對不住了,害你在地下車庫熬了三天,好容易做出來的東西就這麼被他摔了,你說,這種人該不該揍?」
玄武踏前一步,燈光照在他臉上,雖然帶著防毒面具,但這劍眉星目、俊朗非常的臉,一看便知:不是蕭克明,卻是何人?
只聽蕭克明冷笑道:「摔就摔了,好歹人家被你騙得這麼慘,滿心歡喜到了這裡,卻進不了最後的墓室。看在這份上,你揍歸揍,下手溫柔點就是了。」
我「呵呵」一笑,道:「只怕對這種人,我下手輕不了啊。」
陳子奇此刻已經從失望引發的暴躁中平靜下來,也冷笑道:「你們這一唱一和,是說相聲么?林佑,你不要以為手裡有真的異瞳就囂張,這小子我知道,不過是個騙人錢財的茅山道士,你以為你們能有多大作為?」說著,陳子奇將手一招,身後的人呼呼啦啦圍了上來。看身手,都是那達度拉組織里的追隨者。
「不用擔心,這些人出手都很快,一眨眼就能要了你的命,不會有多痛苦的,」陳子奇獰笑道,「等你死透了,那真正的異瞳也就是我的了。」
我也笑著,一招手,身後白虎走上前來,只見他那兩支經過嚴酷訓練的特種兵的胳膊,一手端一柄卡利科960衝鋒槍。這柄槍最大特點就是螺旋供彈式的100發高容量彈筒。不必換彈匣,單這200發子彈就夠這些達度拉組織的傢伙吃上好幾頓的。
陳子奇誇張地捂著臉,道:「哎唷,我好怕哦!來啊,你開槍試試啊!你也戴著防毒面具,想必也知道這個墓室里的難聞氣味就是甲烷吧?這樣的濃度之下開槍,我還真是迫不及待了!」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愣:沒想到陳子奇如此精通化學,更沒想到,本以為帶著槍就能搞定一切,一進了這秦始皇陵,竟然因為甲烷氣體,集體回歸到了冷兵器時代!
對面達度拉組織的人,已經蠢蠢欲動,望著我們,如同望著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