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江州之難(一)
張叔夜見方適久久不作答,一臉茫然,只道他也一時無處可去,開口道:「方兄弟,如果你不嫌棄老夫此處簡陋,也就先在這裡住下來吧,也好給朵兒做個伴。小理」
方適聽他說到可與花朵做伴,心中一震,暗道:「對呀,所謂日久生情,我和花朵感情不如她與那個伯奮,只是由於自己和她相識尚短,而他們青梅竹馬,自然感情比自己更深一層,未必是自己不如那伯奮。」
方適心中跳出一句話:「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他相信只要假以時日,自己定能捕獲花朵的芳心。
當下向張叔夜唱個喏,答道:「那就叨嘮張大人了。」
張叔夜輕捋鬍鬚,微微一笑,吩咐下去,讓家丁為二人騰出兩間廂房,安頓下來。
晚飯過後,張叔夜帶著兩個貼身小廝,領著二子,匆匆地出了張府。
夜晚的江州城一掃白日的喧嘩,顯得格外的安靜,張叔夜及伯奮、仲熊走在路上,只聞自己的腳步聲。
張仲熊斜著嘴,沖著張叔夜不滿道:「父親,我就不明白。你既然是因為彈劾那個奸臣蔡京,才被貶至此處為官。按理說我們和那蔡家是勢不兩立。您又為何剛到這江州,便去拜訪那蔡九兒呢?」
張叔夜看了他一眼,正色答道:「蔡得章雖是蔡京九子,但他現在身為江州知府,而我方來江州上任,自然需上門拜見。」
張仲熊叫道:「父親,你好糊塗!這樣一來,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們?他們都會嗤笑您害怕蔡京權勢,稍受打擊,便低頭屈服了。」
張叔夜聽了,怒道:「胡言亂語!」
張伯奮輕拉仲熊的衣服,低聲道:「二弟,別說了,父親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張仲熊見父親動了真怒,撇撇嘴,訕訕不言。
三人一路疾行,不一會兒已到了知府府邸,這府邸佔地約百畝,府牆高聳,一對石獅子威風凜凜地卧在門前,朱漆大門厚重堅實,門樓飛檐拱角、碧瓦流丹。張仲熊冷笑一聲道:「哼,這蔡九兒的府邸倒也不比他老子的差,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張叔夜並不多言,他讓小廝上前輕扣大門,過了片刻,偏門內出來個老僕,聽是張叔夜前來拜訪,忙打開大門,將一行人迎了進去。
客廳內燈火通明,廳上兩個人正分主賓而坐,談笑風生。
主座上的是一個氣質不凡的男子,身穿一件錦衣,那錦衣光澤柔滑,一看就是用上好的綢緞所做。客座上的是一個精瘦的中年人,他白面髭鬚,像是一個讀書人的模樣,只是眉目間少了幾分知書達理的儒雅,多了幾分陰險狡詐的毒辣。小理
錦衣男子見張叔夜父子三人進來,忙站起來,迎了上來。
張叔夜見他模樣與那蔡京相差無幾,都是一般的儀錶堂堂,相貌偉岸,只是蔡京鬍子更灰白些,也更老成些。心中已猜到他必是江州知府蔡得章,忙下拜道:「下官張叔夜拜見知府大人。」身後張伯奮、張仲熊也一起見禮。
蔡得章一把將張叔夜攙扶起來道:「張大人客氣了,來來來,快堂上坐,我給你引見一個人。」
他指著身後的那個中年人道:「這位乃是此間通判,姓黃,雙名文炳。有經天濟世之能,堪稱本官的左臂右膀。」
張叔夜聽蔡得章如此稱讚黃文炳,心知此人必是他的心腹,得罪不起。連忙上前揖道:「原來是黃通判,在下見禮了。」
黃文炳一把抓住張叔夜的手,口中連道:「張大人之名,黃某如雷貫耳,心中仰慕久矣,今日一見,果是國之棟樑啊!」他又沖著張伯奮、張仲熊二人道:「這二位想必就是張大人的公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無犬子哪。」
他說的自然,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張仲熊本來並不待見他,但見他出言謙遜,言辭間對自己父子三人頗為客氣,心中對他也增添了幾分好感。
眾人分別入座,左右僕人獻上茶來。茶罷,張叔夜道:「下官遠來,不曾準備。帶有薄禮,還請蔡大人笑納。」蔡得章哈哈一笑,道:「張大人客氣了,張大人與家父同朝為官,論起輩分來,我還要稱您一聲叔父,又怎能收受您的禮物呢?」
他說得謙遜,但臉上卻掩飾不住的得意,心道:「饒你再有傲骨,吃了我父親的苦頭,還不乖乖向我低頭。」
張仲熊見他面露得色,言語中帶有一絲譏諷的意味,臉色一變,當下就要發作。卻覺左手手腕一緊,張伯奮將他緊緊握住,示意不可輕舉妄動。
張叔夜好似全然不聞蔡得章的話外之音,低頭道:「蔡大人見外了,下官現乃大人屬下,自是聽命於大人,微薄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蔡得章見他如此說了,額首示意,身邊家僕上前,隨張叔夜的小廝出外接納禮物。
黃文炳道:「張大人自宣州而來,不知一路上可有什麼趣聞軼事,說來聽聽。」
張叔夜一臉正色道:「這一路行來,倒也太平,不過下官行至江州城外數十里地時,卻遇見了一件不同尋常之事。」
見蔡得章和黃文炳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張叔夜呷了口茶,將自己一行人在城外遇到山賊圍攻一事原原本本說來。
蔡得章聽了,一拍桌子道:「又是這伙山賊,光天化日行兇打劫,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黃文炳在一旁解釋道:「張大人,你有所不知,這伙山賊由來久矣,他們盤踞在黃門山上,專門打劫過往的車隊。領頭的是四個亡命之徒,為頭的姓歐,名鵬,原是駐守大江的軍戶,因與上司交惡,逃走江湖,那些綠林中的賊子都叫他「摩雲金翅」。第二個姓蔣,名敬,原是個落科的舉子出身,眼見科舉無望,落草為寇,因會些書算,綠林中諢號「神運算元」。第三個姓馬,名麟,擅使大滾刀,又因他懂些音律,會吹鐵笛,那些賊子叫他「鐵笛仙」。第四個姓陶,名宗旺,本個莊家田戶,卻自墮做個山賊,他的兵器說來好笑,竟是一把鐵鍬,諢號「九尾龜」。」
張仲熊聽了,喊道:「是了,那日領頭的兩個山賊,一個使滾刀,一個使鐵鍬,定是通判方才所說的馬麟和陶宗旺這兩個賊子。」他那日差點被二人所傷,自然是對二人所用的兵器記憶猶新。
張叔夜道:「這伙山賊如此猖狂,不知蔡大人有何打算?」
蔡得章長嘆一口氣,黃文炳接過話頭道:「張大人,你有所不知,蔡大人也發兵攻打過幾次,怎奈這伙山賊陰險狡詐,依託山中地形險峻,避而不戰,故一時也奈何不了他們。」
張叔夜聽他所言,當下請命道:「下官新來,尚無寸功,願領兵去剿這伙山賊,為大人分憂。」
蔡得章見他主動請命要去剿黃門山山賊,心中一喜,正要開口應允。怎料黃文炳搶在他前頭道:「張大人旅途勞頓,尚未歇息,還是先休養幾日,再議此事不遲。」蔡得章聽黃文炳阻撓張叔夜發兵,心中一愣,但他知黃文炳智謀在己之上,他這麼說,必有原因,當下額首道:「黃通判此言甚是,張大人還是先休整幾日再發兵不遲。」
張仲熊聽蔡得章拒絕父親發兵剿匪的請命,再也按耐不住,跳將起來道:「好你個糊塗知府,難道非要等到這些山賊打上門來了,你再發兵么?」
「仲熊退下!怎能對蔡大人如此無禮!」張叔夜一聲怒吼。
張仲熊還待再言,張伯奮已連拉帶拽地將他拖到門外。
張叔夜一臉尷尬,對蔡得章賠禮道:「下官教子無方,還請大人恕罪。」
蔡得章見張叔夜如此低聲下氣,也發作不得,揮揮手道:「張大人放心,我不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說著打了個哈欠,端起了茶盞,張叔夜識趣,起身告退。
張叔夜父子三人前腳剛出了大門,蔡得章就向黃文炳問道:「通判,先前你為何阻我准那張叔夜發兵?我聽聞他熟識兵法,又武藝不凡,他若發兵,說不定便能剿滅那伙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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