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少爺來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這絕對是算陳圭身體上最辛苦的一天。
整夜不能合眼,還要精神集中控制胯下的馬兒。
中途只在一家馬店馬店換過馬,同時吃些熱食。需要堅持下去的體力,必須吃東西。陳圭一行,換馬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他吃了熱食,覺得腹內終於又有熱量,但是大腿內側完全磨破了皮,血都將里褲侵透了,動一下就扯的痛得慌。
從馬店出來,他幾乎整個人都要癱倒在地。上馬的時候連腿都抬不起來,還是陳大在下面託了他一把,才勉強上的馬去。
陳大見他坐在馬上人都在搖晃,想他是個沒吃過苦的少年人,建議不如在車馬店歇息兩個時稱再上路,被陳圭冷冷看他一眼,自己知道咽下還未出口的話。
踏進淮安,已經是午時。
作為整個漕運的中轉樞紐,淮安是方時全國都說的上名號的地方。那種踏進城裡就撲面而來的喧鬧,震得陳圭這個「土包子」呆楞片刻。太繁華了,這漕運樞紐,聚集的販夫走卒,將整個淮安城擠得水泄不通。
陳圭騎在馬上,被正午的秋陽曬得有些不辨方向。
陳大在前,揚起馬鞭,吆喝一聲「看道」,驚得行人私下散開。陳圭聽得有人在小聲罵娘,勉強抬起雙臂,對著眾人致歉道:「實在家裡有急事,大家包涵個!」說完已經是沒有精力去管效果了,策馬奔鬧市,作為一個明時勛貴這是常見的事情,出於陳圭這個,還保存的現代人思維的人,內心覺得過意不去,說聲歉意,也是無可厚非。
躍過兩條長街,漕運總督府衙的大門已經遙遙可見。陳圭方覺得自己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些鬆懈下來。
不管如何,總是要見得一面才行。
劉三望著這一行不知道目的的人,不知道此時還有人來做甚。錦衣衛的人今日帶走陳部堂,說是要回京會審。不過同僚里私下都說,錦衣衛帶走的人,會不會審,要回來都難了。
整個府衙都不見人,陳圭望著空蕩蕩的外衙就有些想發火,只是錦衣衛問話,漕運總督四個字還壓在二叔頭上,這些人就如此懈怠,若是二叔真的倒下去了,整個府上,豈不是要跌落塵埃中?
這些衙門,一般都是前衙是辦公的地方,後面就是官眷居住的地方,他正準備掉轉頭去後巷找找,府衙旁竄出個做衙差打扮的人,警惕問道:「幾位要要找何人?」
陳大抱著拳:「吾等是陳部堂高郵家裡來的,內衙可是在這巷后?」
劉三這才恍然,連連擺手:「原是陳部堂家裡人,失禮了。不過府上恐是沒有做主的人呢,錦衣衛要走水路帶陳部堂入京。眾人都去了港口,怕是有小半個時辰了……」
他絮絮叨叨還在說,陳圭一行哪裡等得急,掉轉馬頭就要往港口去,正要覺得無趣,突然中間那個小公子轉過頭來對他道了聲謝。
他這樣平日里,眾人不過都稱聲「三」,連全名不被官老爺們記得的人,被著陳部堂家裡的小公子一聲謝,搞得受寵若驚,一時也忘記了去想,他們怎麼來的這般快。
小半個時辰,肯定趕的及,陳圭顧不得愛惜身下的馬兒,鞭子摔得震天響,只覺得今日非要見著陳熊一面才能安心。他的穿越,震散一個靈魂,其實想來,多少還是受了這具身體殘留情感的影響,不然為著什麼要對著陳熊如此上心。
只這些道理他一時難去想到,只覺得額上的汗珠被風吹散。街景倒退,一時又似出了城門。聽得港口特有的喧鬧,聞著那股水的腥氣。陳圭只覺得,心裡那股茫然終於消散。
終於還是要見得這位「二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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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碼頭。
商賈們,家富財多,偏偏地位最是微低,所以對時事最是敏銳。昨日錦衣衛進了漕運總督府的事情一傳出來,今天港口就蕭條的不行。又不是趕著走那一兩船貨,何必要去湊這個熱鬧,撞著哪位東廠的老爺們心情好或者不好,宰一刀大戶也是可能的。
為著港口船少了許多,錦衣衛的那船,格外的顯眼。無人敢去挨邊,圍著那艘船,周圍起碼空出了三丈的距離。
陳圭方能一眼就看見,浩浩蕩蕩一群人,夾雜著婦人的哭聲。不知道,以為是要送秋後處決的犯人。陳圭這個想法剛閃過,心裡罵了聲自己烏鴉嘴。
那廂已經有家人發現他,驚呼起來:「二少爺來了!」
一聲哭聲戛然而止,眾人都回過頭來。
僕婦管家們,多半是抱著驚訝的眼光望著還在馬上的二少爺。淮安和高郵,隔著可不是幾十里路能跑來的。時間不過是一天一夜,二少爺就出現在這裡。待看得座下那懨懨的馬兒,才知道果真是搏了命星夜而來。不管眾人以前對陳圭觀感如何,然此時都要對他贊一聲孝道的。
大太太眼睛腫的幾乎成了一條線,朦朦朧朧認了半日才看見中間那個是陳圭,對著他來,一時覺得幾分欣慰,又不知他趕著是為了哪般。
謝氏拽著身側陳培的手,想起上次娘家來信教導的話,對著陳圭來就打了三分警醒。至於陳培,看見陳圭來第一反應就是冷笑,只是看著他滿面風霜的樣子,想著他年齡,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陳圭本人,哪裡顧得上這些人的想法。
他一眼,看見的就是被幾個錦衣衛隱隱圍在中間的人。
那人一身常袍,臉上帶著那種武將出身的人最不易消褪的浩然之氣,五十來歲,看著比同歲的不知精神多少倍。
和陳圭「記憶里」的殘影相重疊,他翻身下馬,又忽覺得不知說些什麼。
那人見著他來,先是皺了下眉頭,轉即不知想到何處,平時威嚴的臉,露出絲絲暖意,招手叫了聲「陳哥兒」。
陳培眼尖捕捉到父親臉上的神情變化,只覺得這神情,自己不見久也,一時沖淡掉對父親前途的擔憂,只剩下一片妒忌。果然……,還是他才是好的。
而陳圭,聽得那聲「陳哥兒」,一時連渾身酸痛都忘記了,也察覺不到腿傷的疼痛,一邊往著陳熊那方走,一邊覺得眼睛澀澀的。
他不知,眼角其實已經有了淚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