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蹙金孔雀銀麒麟(二)

陸,蹙金孔雀銀麒麟(二)

數日後,李喇嘛功德圓滿,向黃台吉告辭,返回寧遠。

一行人原本帶了數輛大車滿載了去,又滿載了回來。除開江楨所購的山果山貨之外,另外又與傅有爵商議了,買了十幾張上好的皮子帶回去,好分贈同僚並上司。江楨獨選了一張黑沉沉的紫貂皮,一張雪白狐皮,準備遣人一併送去京城辰溪郡王府。他心思又多,想到朱四的兒子煜哥兒,著人在瀋陽城內,居然尋到了一頭灰白乳熊。

傅有爵見了,咋舌道:「怎的偏買了這許多無用的?」

小小乳熊雖然憨態可掬,畢竟不是尋常孩童玩物。江楨便笑道:「尋常物事,只怕也入不了人眼。」

馬三三有些拿不定主意:「煜哥兒生性溫吞綿軟,未必歡喜這個。」

西山粗中有細,瞥他一眼,道:「煜哥兒歡不歡喜倒不打緊,只要四爺歡喜了,也就是了。」

馬三三這才恍然。

傅有爵也聽聞江楨此次前往京城,很是識得了一家豪門,「江守備你心思細膩,要換了我,怎麼也想不到那麼多。」

「都司過謙了。」

傅有爵哈哈一笑,「日後江守備你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冷落了同袍才是。」

「江某怎敢。」江楨在馬上一欠身。

一路無話,回到寧遠。守城兵丁查對腰牌后,放了一行人等進城。先是李喇嘛與袁崇煥密談半日,次日上午方才會見了江楨。

「瀋陽如何?」袁崇煥態度溫和。

「很熱鬧。」江楨謹慎的回道:「老奴之死,似乎沒見諸申諸部有多悲戚。幾位大貝勒行事據聞如常。」

「見著大妃的幾個孩子了么?」

「屬下曾去了阿濟格的宴會,路上遇見過多鐸,只沒見過多爾袞。」

「大妃被逼殉夫,她的孩子們便絲毫無動於衷?」

江楨仔細想想,方搖頭道:「阿濟格並沒有顯得很悲痛。」

袁崇煥便冷笑,「可見這些蠻夷……親情之淡薄。哼!也不過如此罷了。」

江楨賠笑道:「化外之民,哪裡懂得人倫綱常。」

袁崇煥瞥他,「聽說你很是帶了些玩意兒回來。怎地有這閑情?」江楨回來不過半日加一夜,那頭灰白乳熊已然成為寧遠城中稀罕物事,已經有人琢磨著意欲砍下乳熊四隻爪子來做蒸熊掌,又有人念叨乳熊雖小,皮毛也勉強能做個手籠圍脖什麼的。

「屬下是帶了些特產回來,想著留作禮物送人,倒也便宜。」他不大明白袁崇煥忽然提及這個做甚麼,因此小心回話。

袁崇煥背了手,在屋內踱了幾步,像是沉思了片刻,才道:「過幾日京城有人來,你先別忙著回寧前所。再有,趁這幾日空閑,仔細寫份文書與我。」

江楨喏喏,告退。

返回住所,殷雨庭已是等候多時。

「朱四公子要來寧遠。」他也不避諱,直接便說了。

「他來做甚麼?」江楨皺眉。邊關軍丁粗俗,天冷風狂,那樣嬌弱的公子哥兒,突然來訪,要做甚麼呢?

殷雨庭搖搖頭:「這我可不知道。他做事情向來不會沒由來,或許是為了努爾哈赤之死而來?又或許,是在京城閑得沒事情做了。」嘴角微微一絲冷笑。

「他倒是先給袁大人寫了信,說要來。我也不大清楚他那信怎麼寫的。都說袁崇煥強項,遇到他,也沒了奈何。」

「怎麼說他也是宗室不是?袁大人又怎麼敢得罪他,不教他來?皇朝那麼多宗室,你可見誰肯往前線跑的?」

殷雨庭似笑非笑:「那是。其他宗室就算想來勞軍,也還得擔心咱們的皇爺陛下猜忌不是?這朱四……甚是了得,哄得陛下無比寵信,就連九千歲,也輕易不敢惹到他呢。」

江楨便沉吟不語。說起來他也不是不疑心,這朱由郴如此得寵,卻又低調如此,他在京城自個兒東奔西跑時候,可沒聽說有誰提及這位宗室;待到朱由郴領著他出門拜訪,卻又人人裝作不知他宗室身份的模樣。當時他就覺得隱隱怪異,只是沒怎麼細究。如今想起來,不可不謂有些手段。

可就是還不知道,殷雨庭怎麼識得朱四的?

江楨淡淡笑道:「小弟愚昧,竟然不知道殷家哥哥何時結識了此等高門?」說罷注意查看殷雨庭神色。

殷雨庭臉色一寒,「江楨!你莫要……你莫要……」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

江楨偏過頭,喚道:「馬三三,今日留殷先生吃飯,你去吩咐廚子多做幾個菜來。」

轉回頭,又對殷雨庭道:「我這裡還留了一壇竹葉青,早想著送去給你。今日倒巧了,省得小廝們再跑一趟。」

殷雨庭面色仍是不豫,哼了一聲,道:「我知你想問什麼,你有事求我,還不趕緊好好伺候我?!」

江楨連聲稱是。江蟣子抱了竹葉青進來,拿兩隻汝窯白瓷盞斟上。殷雨庭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手裡幾時有這等好貨色?」

江楨莫名:「甚麼?」

「這汝窯杯子,可值上好幾百兩銀子呢。」

江楨恍然:「啊,這個啊,是上次京里送月餅桂花酒的時候,一併送來的,一直沒用,不知他們誰給帶了過來。怎的,先生沒有么?我還以為是都有的。」

殷雨庭神色尷尬,「沒送這個,給了別的物事……」

江楨也不問究竟送了他什麼,二人吃酒,竟默默將一罈子竹葉青盡數飲了。

江楨留在寧遠,埋頭寫報告。遣了西山與其他幾人返回寧前所,身邊只留了馬三三、江安平、江蟣子、嚴富喜四人。

嚴富喜本也是跟隨他去京城的,不料半路吃壞了肚子,只得留下他在山海關養病,江楨返回寧遠時,才接了他一道回來。此人一向憨直,就連江蟣子都嫌棄他「蠢得很」,誰知卻不聲不響為自己找到了媳婦兒。江楨於此向來寬厚,只說那是他自己本事,回來后,親自寫了婚書派人送去山海關女方家裡,並說年後成親,還要把他一些銀子好操辦婚事。

只喜得嚴富喜這混憨漢子抓耳撓腮,愈發認定主子是個好主子。

他是江楨幼年在北京做應襲舍人時候便收的僕從,簽的是賣身的死契,日後生下一男半女,也是家生子奴才。江楨自幼家境雖說已經中落,可也是大家族,早些年也曾經昌茂過,家裡至今還有家生子奴才,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近年來江大哥生財有道,生意蒸蒸日上,越發覺得忠奴難得,如何籠絡控制下人僕役,也是一項功夫。

自瀋陽帶回來的鹿茸、山貨、毛皮並乳熊,本是要著人送去京城的,可巧知曉朱四要來寧遠,就一直放著沒動。乳熊雖小,日日都要食肉,好在天寒,氣味並不重。江楨為著乳熊免遭吃貨們的毒手,與鄰居一位都司商議了,出錢給他另換地方居住,便將鄰家院子充作乳熊飼養場,廚子每日採買肉塊骨頭來餵食,日用開支暴增許多。

這樣餵了數日,廚子已經在抱怨,說實在不好買肉。寧遠軍兵尚且不能日日吃肉,更何況畜生?馬三三便說,不若買幾隻雞回來餵食。

這日早上,江蟣子正領了廚子在集市上尋賣雞的小販,便聽到遠遠有人呼喝著,說要清道。集市上頓時亂鬨哄一片。江蟣子正疑猜,心道沒聽說今日有仗可打啊,怎麼鬧哄哄的?一拉廚子,敏捷的閃到路邊。

少時,一隊兵丁跑來,將集市上攤販趕到路邊,一行青油布轎子無聲的行了過來,一名少年騎著馬,護在頭前轎子邊上,一臉傲氣。

有認識的便指指點點道:「這少年便是祖大壽的外甥,吳壽的兒子吳三桂。別看他生的外貌清秀,卻是天生神力,有萬夫莫當之勇,好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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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十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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