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翠為盍葉垂鬢唇(一)

柒,翠為盍葉垂鬢唇(一)

一別京城已有半年,這半年裡雖說書信不斷,可總也不如每日廝守著,江楨已然不大記得清楚寶芝的容貌,有時候他竟忘記還有這麼一個女子,哀哀的說「二爺,可要早些回來啊……」但及至見了她面,仍迅速露出歡喜的模樣,道:「四公子瞞得我好緊,竟一點也沒告訴我,你也來了。」

寶芝穿了銀絲掐花小襖,披著大紅的猩猩氈,露出白凈臉龐,一雙翦水瞳子,欲語還休,未語先笑。「是奴沒讓四爺同您說,就想給二爺一個驚喜。」比之半年前,她身段微微豐盈了些,或許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因為穿的衣物多了,就覺著身材微豐罷了。

江楨握住她雙手,「這麼冷,還迎出來做甚麼?仔細凍著了。」扶了她進屋。

寶芝本擔心半年過去,江楨或許態度不同,抑或身邊有人,自己豈不是身份尷尬?到了寧遠一看便知,他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相好的青樓女子當然不能好算是什麼真正威脅——她如今身份不同,已經自樂籍除了名,又尋了一戶小富之家寄養,現在已經是清白良家女子,配誰都不會辱沒了人家。

「可用過飯了?」

「奴知道四爺留二爺在行館吃飯,就自己先用了飯了。」

江楨點頭,「好。以後也是如此,不必專門等我吃飯。這邊不比京城,冷得很,別為了等我,餓壞了自己。」說罷,伸手在她臉上輕輕一掐。她皮膚細嫩,觸手滑膩,真說得上吹彈可破。

「二爺可要沐浴?」小綠笑嘻嘻的給他福了一禮。

江楨不解。

馬三三忙回道:「大人,您下午不在家,四爺派了工匠來給大人做了一個小浴池子,就在隔壁院子里。」前頭帶路,領主子去瞧。「還打通了咱們院子的西廂,跟隔壁院子的東廂直接連起來,這樣大人就不必再從院子里那個門過來了。」

果然是有錢人好辦事,一個下午就得了。隔壁院子的西廂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間很有意思的浴池子,裡面是個比一般浴桶大一倍的油桐木桶,拿紅銅圈兒箍緊了;屋內靠最外面的牆壁上,將木雕花窗戶換成了黃銅鏤花窗,另有兩張銅片插進去,冬日緊閉了不漏風,夏日抽掉銅片,便成了通風良好的透花窗。窗戶底下是一張石凳子,石凳子底下從外面挖空了,用柴禾或是黑石頭點燃取暖,將石凳燒得滾燙。然後著人在熱滾滾的石凳子上澆水,登時,整間浴室便滿是蒸汽,極有趣。

浴桶上面又架了一根銅管子,從隔間將熱水接過來,浴桶邊又有兩根繩子,左邊冷水右邊熱水,只需要拉動繩子,熱水間的下人便知道需要添加哪一種水。

如此麻煩,馬三三居然還說:「時間太緊,材料又不就手,只能湊湊合合弄成這樣了。」

江楨大駭:「這樣還只是湊合,正經弄起來,要成什麼樣子了?」

馬三三隻是笑,「那當然比這個要好上十倍。」

江浙暗暗嘆氣。他是知道朱府十分奢靡,並且並不像很多暴發商人那樣,只知道滿山堆金銀物事,可沒想到,朱府件件小事都做得十分細瑣精緻,就連洗澡這樣私密的事情也是……

江蟣子伺候他沐浴,小綠已經收拾好卧房。他房間本是極為簡樸,只有幾樣必要傢具。寶芝也沒帶什麼東西過來,只多了一隻嵌螺鈿的梳妝台,頗為扎眼的放在床邊。

「這也是京城帶來的?」

「不是,是下午祖大人府上著人送過來的。」

江楨一撇嘴,沒說什麼。

小綠退了出去,掩上房門。

寶芝為江楨寬衣。他本來沐浴出來就只穿著中衣,卧房地下燒著地龍,足夠暖了,饒是如此,寶芝的小手仍是有些涼,越發覺著楚楚可憐。

她只穿了月白的中衣,領口圍得嚴嚴實實,舉手投足卻有一股天然嫵媚,所謂媚骨天生的美人,大抵就該是這樣子的罷。

江楨也不是沒想過,無緣無故的,朱由郴為何要送這樣一個美人兒給自己……自己既不是什麼要緊官吏,又不是當地豪族子弟,怎麼排,都輪不到自己。

無功受祿,心裡不是不忐忑的。

二人並頭躺下,燭光透過紗帳朦朦地印在她臉上,更添一層柔光,那樣柔軟的身子,香而膩滑的肌膚,在在都是人間難得。

寶芝低低的在他耳邊道:「二爺,奴……想你想得緊呢……」她手臂攬住他腰,臉貼在他胸膛上,無限歡喜。

(此處刪去1000字H)

睡到半夜,將至二更時分,忽的聽安平在門外輕輕叩門,「二叔,二叔可醒醒。」

江楨向來覺輕,一時便驚醒了,見寶芝睏乏,兀自沉睡,起身披了外衣,到門邊問道:「什麼事?」

「殷先生來了,正在大廳等著,說有著急不得了的大事找您。」

江楨一怔:這倒稀奇了。忙穿好長衣出來,只見殷雨庭面色青白,正站在廳上,神色惶急。

「出了什麼事?」江楨直覺是建奴打過來了,但一想,若真是建奴進犯,必不能如此靜寂。

「維周,你可要幫我。」殷雨庭口中發苦,「四公子……不見了。」

「甚麼?」江楨也是一慌:「怎麼會?」

「……他晚上來尋我,因是一句話沒說好,他惱了我,一怒便自己走了出去。待我想起來他人生地不熟,已經找不到他了。」

江楨不敢相信。殷先生向來穩重,又跟朱家交好,怎的會跟四公子鬧起來?越發覺得古怪。

「你知我手下沒有什麼心腹之人,這種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再說你這邊小馬與安平都認識四公子,找起來更便捷一些。」

江楨點頭,「正是應該如此。」

安平道:「小馬已經出去尋了,說好他往南城,一會兒我去東城。」

江蟣子拿了皮袍子皮靴來給他穿戴上,江楨也不多話,趕緊騎了馬出去尋人了。朱由郴是大家公子,別說寧遠人生地不熟,就是在京城,只怕也有許多地方辨不清東南西北。寧遠城中士兵眾多,多半粗俗,更有許多罪犯流民充軍,那樣雪白乾凈的少年,落在這些人手裡,可沒有什麼好的。江楨心裡一著急,越發下力鞭撻胯下健馬。

將半個城來回奔了一遍,終於隱隱瞧見一條小巷子中有個穿白衣的人影,江楨勒住馬,慢慢過去,「可是四公子?」

月色清涼,北風凜冽,那人卻又往黑暗處縮了一縮。

江楨嘆氣,翻身下馬。「天冷得很,別凍壞了。跟我回去,可好?」心裡尤是不由自主當他是個柔弱少年一般看待。

清冷冷的月光下,少年一臉哀愁,只向他搖頭,「我……我心裡難受得緊,空有一股怨氣,卻不知道要向誰發。」

「誰給你氣受了?咱們打回去不成么?」

少年仍是搖頭,「打不得。要是能打,我自己就先打了。可是……」

他終於往前走了一步,小小面龐上滿是眼淚。江楨心下頓時一陣抽痛,柔聲道:「咱們不理他們,可好?」若是少年現在教他去殺人,沒準他也毫不猶豫的點頭去做了。

少年又向前走了一步,拉住他袖子,低聲道:「好,咱們不理他們。」

江楨反手捉住他冰涼小手,道:「就穿這麼點,還敢跑出來!」將皮袍子脫下來,給他穿上。

「回去行館吧。」少年擦了臉上淚痕,沒精打採的說道。

「是。」江楨扶他上馬,二人一騎,返回行館。

他只覺著身前少年發上有玫瑰的甜香,髮絲茸茸的拂在他臉頰上,纖細後背緊貼著他前胸,他莫名的竟然想著,就這樣一路相伴,哪怕到天邊也可以。

然後他猛地醒悟過來:原來,他是個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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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十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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