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珠壓腰w穩稱身(四)

捌,珠壓腰w穩稱身(四)

馬三三回了江家,則對江楨回道:「四爺收了禮,說多日不見,好生想念大人,教大人在京城多留幾日。還說,唐大人那裡,也還是要走動走動的。」

江楨頓時怔住:這……到底是甚麼意思呢?該不會是提醒他去向唐家提親吧?且若不是如此,又怎會費了心思給寶芝安排良家身份?可唐大人不大不小也是個京官,雖說只是個戶部的小官兒,大小也是個有臉面的,若是求女為妾,似乎有些瞧不大起人……

左思右想,索性裝聽不懂。

及到了臘月二十七日,高陽才從京郊營地回城。他早一日便送信過來,說今年要多叨擾江二哥了。江楨見了信,便命江風多收拾一間客房出來。這江風是前次便跟了寶芝一同返京的,如今也算升職,成了江宅的大管家。因他還是年輕,朱府特派了年長管家大叔前來教導。

高陽先給江楨見禮:「謝謝江二哥收留我。」他不過去了小半個月,臉上卻大見風霜之色,臉頰消瘦下來,愈發顯得一雙黑漆漆眼睛晶亮。

「甚麼特別訓練?還要弄去房山那樣的荒地?」

高陽嘻嘻一笑,「也沒有甚麼特別的,就拿了些物事教我們每天裝了拆,拆了裝。」

江楨大為好奇,「這是作甚呢?」

「誰也不曉得呢,只是說,年後放假只到初八,初九便要回去報到,屆時要再次考核,最慢的就要淘汰掉。」

「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只是分了三個組分別練習,我也沒留心過。」

江楨略一思忖:這高陽純屬孩子性情,人雖聰明,卻沒怎麼動過腦子;另外四人也都是那種或聰慧或穩重但都機敏不足的人,可見朱四挑選人的時候,很是有一番考量的。

「你也多留心點。大抵每個組若是人數相近的話,便可算出來到底有多少人在營中了。」

哪知高陽卻搖頭道:「行不通的,算不出來。起先我這甲組裡有那眼力好的,能瞧得出來地面腳印算人數,他算出來,若是一個組有十二個人,那麼添減一番,大約總數會有四十人左右,上下不超過十人。可之後又聽人說,每個組的人數都不相同,聽說丙組有一百多人呢。」

就連江楨也沉思不語了:這樣遮遮掩掩,連到底有多少人在同時受訓都不想令人得知,真不知到底是要做甚麼。不過人數夠多,總有一日,總有那麼一個人,會「不小心」透露訓練目的何在的。這一點從來不用質疑。

高陽看上去像是對年後的考核志在必得,吃了午飯便匆匆回房,說是要加緊練習。江楨見過他帶回來的物事,是一架扣榫嚴密的鐵制機弩,份量頗重,拆卸一番也是很花費力氣的事情,何況還要照著原樣組合起來。

連發機弩並非罕見物事,只是全都用精鐵製成,也算所費不菲了,竟然就讓軍官隨隨便便帶了出來……可見,年後受訓的項目,要比這個更稀罕。將軍官們集中起來訓練拆卸機弩,當然不是為了讓他們去王恭廠、盔甲廠這樣的地方做工匠的,只是江楨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其中真相。

大年三十,江楨、高陽在一起吃了年飯。寶芝前一日便被唐家接了去,唐大人的第二房妾室親自來接,不咸不淡的對江楨說,唐家的女兒,斷沒有尚未出嫁便在別人家裡過年的道理。江楨被逼,只得應承,年後出了正月便遣媒人上門提親。

高陽因是詫異:「聽說唐小姐不是唐家親女兒?」

「這你也知道?」江楨不滿。

「貴府大管家不小心說漏嘴了。」

江楨哼了一聲。

「二哥莫不是真想娶她做妻子?」

「你小孩子,別管那麼多!」江楨正心煩著,「你有空不如還去多練習練習。」

高陽痞懶,道:「雖然我是沒見著唐小姐的花容月貌,只聽小風管家說,唐小姐不僅模樣好,性情也是極好的。只是么……」

「只是什麼?要不是好聽的,我勸你趁早閉嘴。」

高陽哈哈一笑,扯開話題。

到底兩個大男人在一起過年甚是無聊,沒到半夜,江楨已經一個勁打瞌睡。高陽卻跟江風、安平與馬三三正在鬥葉子牌,時而大呼小叫,很是沒心沒肺。

江楨暗自搖頭:到底還年輕,甚麼都可以不必在意。他放下手中書卷,推窗賞雪。

前日剛落了好大一場雪,窗前幾株寒梅在風雪中簌簌挺立,白日驚覺枝椏上已經打了許多玲瓏花骨朵,想來不久便要盛放。

他向來不是傷春悲秋的文學青年,只是如此好雪,燈下疏影,窗前梅香,在在都是賞心悅目之事。幼時所讀詩書中詞句只在心頭翻騰,甚麼「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甚麼「玄霜絳雪何足雲?薰梅染柳將贈君」、又是甚麼「姑射仙人冰雪膚,昔年伴我向西湖」等等,最是一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直教人柔腸寸斷。

明月皎潔,點點花苞微綻嫩黃,尚未開放,隱隱已有暗香浮動。江楨怔怔瞧了片刻,忽的推門出去,尋了幾支花苞濃密的花枝折下,喚小廝備馬。

小廝們一陣忙亂,尋皮袍上馬鞍,倒也熱鬧。高陽丟下葉子牌,跑出來問道:「這年夜裡,你是要去哪裡?」

江楨輕叱道:「你幾時來管我?我還沒娶你呢!」

安平在他身後笑得打跌,高陽只惱得直跺腳。

江楨自打馬出門去了,一個多時辰之後才回來。回來后也不與人說話,只徑自回房,自床頭暗格里取了春天來京里時,朱四送他的那柄古董短刀,不住摩挲,口中喃喃道:「原來……她叫朱兒……」

朱府,丹樨閣。

卧房裡,一位少女赤著足斜倚在床上,肘下墊著藍錦緞面兒的方形靠墊,烏漆漆的頭髮披散著,用一根金色髮帶鬆鬆挽了。眉若春山,眼含秋水,小小面孔十分精緻,單隻在右耳戴了一隻粉紅大東珠耳墜,支頤的左手腕上一串十二顆瑩白海珠手串。都說年輕女孩兒不大合戴珍珠,可真要是教這樣的少女配上其他甚麼寶石,又覺得華麗太過,只得珍珠這等瑩潤的珠寶,才配得上她臉上柔柔容光。

她身上穿了淺金緞子圓領衫,下著一條海天霞色緞褶裙,罩一件銀白紗羅半臂,通身上下不著一絲花紋,卻只教人覺著又素顏又華貴,通不覺她這樣穿戴,著實不大像是過年的喜慶。

睇睇道:「可要早點兒睡?明日還要進宮呢。」

「不妨事,等放了花炮再睡好了。煜哥兒呢?喚他醒來,免得一會兒驚了夢,嚇著他。」

「已經著**去抱了他過來了。」

她坐直身子,道:「湘雲,你去廚房燉一碗燕窩送去給四郎。」

湘雲本在一旁做針黹,聽罷放下繃子,道:「小姐您也用點吧。」

她微微點頭,道:「記得要用上次信王送來的血燕。」

湘雲答應了,掀了帘子出去,帶進一陣香風。

「香鼎移了出去,又覺得屋裡太寡淡了。」

「可要移進來?」睇睇問道。

「等一會兒罷,等我睡下了你再移進來。」她懶懶的道。

過不多一會兒,**抱來了煜哥兒。

煜哥兒不過是兩三歲年紀,生的粉團一般,肉嘟嘟十分可愛。

「阿爹,阿爹。」睇睇接過小主子,放他在床上,那小男孩便爬向朱四,口中一面喊著。

「我的乖兒!」少女在他臉上香了一下,惹得小男孩咕咕笑。

「阿爹,煜兒祝您生辰快樂,天天開心!」小孩子口齒尚不大清楚,一字一頓的慢慢說道。

「乖兒,明日才是阿爹生日,你可說早啦。」

「煜兒怕一會兒睡著了,不能第一個跟阿爹道賀。」小小年紀,已經懂得爭人強。

「好乖!」少女笑吟吟。

她分明是女子裝扮,煜哥兒卻仍然叫她「阿爹」,當真教誰看了,都十分古怪,偏生一屋子大小婢女僕婦丫鬟,權當順理成章。

湘雲送了燕窩進來,「小姐,方才……方才四爺又吐了。」

少女蹙眉:「一口也沒吃下去嗎?」

「全數吐了出來。」

「吐血沒有?」

「……那是血燕,可看不出來。四爺只是教奴婢不要說給您知道。」

少女臉色凝重,道:「他這樣一直好不了,真是想教我急死!」

對睇睇道:「隨我過去瞧瞧。」睇睇忙給她披上紫貂皮的短袍子,扶了她下床。兩名小婢走到床邊牆壁,推開暗門,少女便從暗門過去。穿過半間小暗閣,又開一道暗門,方到了另外一間卧房。

一個男子聲音道:「小七,怎的你又過來了?都說了教你們不要告訴她的。」一面緊咳幾聲。

少女柔聲道:「四郎,你我兄妹,說的這麼生分做甚麼?」

四郎嘆氣,「我知道你不容易,心疼著你呢。」

「四郎……」少女走過去,倚著床邊坐下,輕輕抱住哥哥臂膀,「你只要記得,一定要好起來,便是對我好了。」

四郎嗯了一聲,輕撫妹妹順滑秀髮。「朱兒,我家的小朱兒,現如今真是個能填山移海的厲害角色了呢……哥哥沒用,幫不到你甚麼了,唉……」

外間架上金剛鸚鵡似在呢喃:奈何,奈何!

窗外,有人在少女朱兒卧房門前放下幾枝臘梅枝椏,回望良久,終是一跺腳,循來路翻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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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十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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