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把香囊
歸途,馬車車室內。
「小娘子,我都做到這種程度了,你總該滿意了吧?」
「呵呵,焯郎君,這次多謝你出手相助啦!不過,倒要害的你跟刁家交惡了,抱歉抱歉。」
「不要緊,他名門大族,尤重名聲,難道還會睚眥必報,謀財害命不成?」
「嗯……郎君,那我們可說好了,如今只是定下了名分,免得刁弘再來騷擾,不過,你……你可不許對我有非分之想!」
「額——,江小娘子,你大可放心,王某是有家室的人,就算你肯讓我亂想,我也不會亂想的。」
「你——!」
「喂,你別打我呀!……聽我說,家父過世,我當守孝三年的,如今你我暫掛個名分,至少能拖那刁弘三年。此人再不堪,也畢竟是士族子弟,愛惜名聲,不至於蠢到讓自己身敗名裂的,江小娘子這三年應當無憂了。」
「那……那要是過了三年,你該不會……?」
「江小娘子,若是你三年內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只須來知會我一聲,我們除了這名分,不就行了。」
沉默許久。
「若我三年後……沒有呢?」
「那樣的話……嗯」
「呀——,你眼睛往哪兒瞧呀,不許看,不許看!轉過頭去!」江笛兒羞紅著臉,雙手緊緊抱住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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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笛兒成了王家的常客。
兩人互授技藝,她向王焯學習油畫,王焯則向她學習國畫,兩人一來二去,也熟悉了許多,不再有當初的尷尬氣氛。
江笛兒很機敏,她在有旁人時都稱董顏為姐姐,而僅有三人時則稱之為嫂子。
董顏自然明白她這麼稱呼的用意,對江笛兒也客氣了許多,但每次瞧見江笛兒和王焯切磋畫藝,談笑風生,董顏心中還是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
唉,夫君若是喜歡江小娘子,我也該順了他的意思才對,夫君已經許諾不會嫌棄我,我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董顏給二人端來了茶水,一聲不吭,默默出去了。
「喔唷,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注意描陰影,陰影啊!仔細觀察光暗,別畫成一片白的!」
「嗯……郎君,你看這樣行不?」
「……還有這線條,別描的這麼細,要用掃的!」
「哦……哇!你手往哪兒搭呀,別亂摸,別亂摸!」
……
刁家「色寶」刁弘斗畫出糗的事在京口逐漸流傳開來,緊隨著,另一個名字也逐漸為人所知。到底是如何風雅人士,竟能在畫藝上折服刁弘,眾人紛紛猜測不已。
而傳來傳去,只知道一個消息,此人便是「江左第一笛」的夫君。據說長得俊美瀟洒,可沒多少人親眼見過,不敢斷定;據說作的畫是天下一奇,可僅憑別人描述,實難相信。
對這些謠言最為津津樂道的,是那些閨中女郎和少婦。魏晉時期,女子受封建禮教束縛並不深,在街頭大膽的對風雅男子示愛,送瓜果,送香囊的,那可大有人在。否則,何來看殺衛玠之說?
正在城中傳言四起,沸沸揚揚時,忽有一日,「江左第一笛」帶著她的未來夫君前往北固亭作畫去了。一些女郎聽聞此消息,都歡呼雀躍,欣喜若狂,以為自己是難得的幸運兒。於是,有不少人踩著江笛兒二人走過的山路,登頂北固山,想一睹此人的「芳容」。
江風拂面,林木姍姍,幽雅清越的笛聲從北固亭中悠悠蕩來,甜美醉人,迎合這啾啾鳥鳴,為這山間野趣更添一色。笛聲一起,樓下便引起了一陣歡呼尖叫聲,騷動不息。
北固亭前站了六個奴客,將門給堵得死死的,深怕這群熱情大膽的女郎會一擁而上,衝進樓來。
一曲罷,江笛兒將翠竹笛往背後一藏,湊到王焯耳邊道:「郎君,你就出去讓她們見上一面吧,別讓你的娘子們久等了!呵呵……」
王焯心中叫苦,怎麼這跟明星作秀一樣呀,這大晉想入個世還真是麻煩!自古多是文人當權,如今到好,是風流明星當權,難怪謝安石擺風頭擺了那麼多年,等到宗族危急、眾望所歸,才肯出仕。
見王焯不應答,江笛兒接著竊笑道:「焯郎君,你快去吧,這可是你博取名聲的好機會呢!一個男人嘛,要想出名,當然要先對女郎下手才行嘍!」
王焯聞言,輕聲道:「小心我先找你下手!」江笛兒惱怒,揮笛砸過來,王焯急忙一閃,走到了低欄旁。他接過侍女手上的玉石狼毫,開始在畫板上塗鴉幾筆,擺擺樣子。
樓下騷亂又起,不少少女嬌笑竊語,秋波暗送,揮著小手帕朝樓上招喊,更有幾十隻綿綿情箭攢射而來,真夠扎人的!
一軸山林畫繪完,王焯遞過筆,又離開了欄邊,人影一消失,引來樓下一陣陣委屈的怨聲。而不久,王焯帶著江笛兒下樓走出門來,人群霎時又沸騰如油,若不是有幾個奴客阻著,只女郎們早已將王焯給圍得水泄不通。
女郎們見江笛兒並無慍色,都安心了些,肆無忌憚的往王焯手裡塞瓜果、香囊、手絹,搞得王焯眉毛跟抽了風似的,還得一個勁的賠笑——沒辦法,可不能寒了女兒家的一顆芳心,否則會被指締為沒有雅量,沒有風度,那就名氣大跌了。
江笛兒在一旁相伴而行,卻恍若未見,眉展眼舒,嘴角微翹,正幸災樂禍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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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弘此次在畫藝上不及王焯,慚愧難當,自感丟盡顏面,無地自容,又氣又惱。如此不堪的事,他也不願向家人提及,可是心中實在忿恨難平,苦於無處泄憤,便遷怒於那幾十個楚楚可憐的家妓。
刁弘的長兄刁逵不知從何處聽聞了消息,將他弟喚來訓斥了一遍,指責他竟為了一個女子,敗壞了家族名聲。刁家父輩已逝,長兄為父,刁弘對他兄長還是敬重的,被他訓斥也不敢反駁,乖乖低頭認錯。
刁弘隱瞞不過,便將事情如實拖出,刁逵聽了也是余怒未平,心中已經烙下了「王焯」這個名字。刁逵板著黑臉,肅然道:「三弟啊,你可真欲娶那江氏女郎為妻?」
刁弘猶疑了,他看上江笛兒的美貌是不錯,但這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江笛兒那股瀟洒傲氣,所謂越難得到的則越珍貴,這對刁弘**的刺激,遠非美貌所能比擬的。刁弘思量了很久,便坦誠點頭稱是。
老大刁逵呼了一口氣,臉上的肌肉鬆了下來,語重心長道:「你呀,就是平日太過放浪,如今你有心成家立業,為兄哪裡會不高興。不過,這個王焯……」
刁弘接過話,憤然道:「對呀,大哥,我也覺得奇怪啊。我派人去暗中打探,他們江家也只是成了納采,問名,納吉三禮而已,可王焯這廝的聘禮遲遲未至,婚期也一直未定,真不知他們搞的什麼花樣!」
刁逵聽著恍然,如此說來,他三弟想娶江笛兒還是有希望的了。他道:「三弟,你莫急,我看此事不止這麼簡單,我們還需從長計議!我只是奇怪,這京口何時有姓王的士族大家,總不會王焯是庶族子弟吧。啊!莫非……」
想到這兒,刁逵神色驟變,黑臉似被漂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