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賭棍如是也

第27章 賭棍如是也

王焯見狀鬱悶不已,正要接著趕路,忽然一想不對,這強裝相識套近乎的舉動不正是行騙偷竊的慣用手法嗎!

他往腰間一看,果然自己的荷包已經不見了,幸好他荷包里只放了一千銖銅錢,大多的錢還是放在懷裡。他再往懷中一探,還好還好,沉甸甸的一袋兩千錢都還在。

「嘿,你個小賭徒,偷錢竟敢偷到我頭上來了!」王焯帶著一絲戲謔神色,難得有了興緻想和這小賊好好周旋周旋,也跟著進了刁家賭坊。

一進大門,左右兩個奴客伸手一攔,左邊一人搓了搓手指,淡淡笑道:「這位公子,新來的吧。嘖嘖……曉得規矩嗎?」

王焯一看便明白,從懷中摸索一會兒掏出了一小貫錢來,遞給了那個奴客。那奴客收下那一百銖錢,大喜,忙弓起要來歡迎道:「小的狗眼,公子真是貴客啊!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他邁步而入,四處搜索著那個偷荷包的草鞋男的身影。屋內十幾桌方長桌案,每大桌都圍了密密麻麻的一兩圈人,或衣著光鮮,或布衣褶褲,揚手大喊,眉飛色舞,還有不少在幾桌之間來回閑逛,左瞧右看,偶爾還有幾人眼疾手快,藉機從賭客身旁撈上一把。

巨大的房間內人聲如浪沸騰,有人歡呼雀躍,有人悲號慟哭。賭坊的勝負盈虧,百般滋味,本來如此。

賭坊里的賭具倒是稀奇古怪,很多都是王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有些賭局是開小桌的,通常是一對一進行,像是用弈棋來賭,比如一種「六博」,對局兩人各十二個木棋子和六支箸,棋盤縱向十二路,投骰子來決定行進步數,棋子先到對方位為勝,看似非常簡單;還有種「雙路」,瞧那棋子挺像一個個豎立的人偶,棋盤有些像象棋,也不知是什麼玩法。

多人賭局中桌位最多的便是樗蒲,賭客們有的也叫它是「五木」,每一枚木塊只有黑白兩面,呈杏仁狀,每次五枚同擲,全黑為最高彩「盧」,四黑一白為第二彩「雉」,其餘依次遞推,全白為最惡彩。擲到盧和雉的可連擲,累計點數,而擲到其餘三種彩則不能繼續,最後投出最高彩者為勝。樗蒲還能和其他博戲弈棋搭配著玩,花樣千奇百怪,層出不窮。

王焯一邊看些新鮮博戲一邊搜索那草鞋男的蹤影,過了會兒在一桌樗蒲五木局上見到了那一串醒目的草履木屐。眼前那個人,不是剛剛賣草鞋的男子還能是誰。

此刻,草鞋男正抓起一把五木,往右拳猛吹了一口氣便要開擲。只聽圍在桌旁的十幾人指著他不懷好意的大吼道:「惡彩,惡彩,惡彩……」

草鞋男左手猛一敲桌案,眉骨一顫,勃然憤怒道:「吵什麼吵!我就不信我這回擲不出頭彩的盧!」

草鞋男桌對面的一個白衫少年冷聲斥罵道:「你個潑皮,今天我非要叫你輸得心服口服!」

草鞋男回敬道:「哼!刁聘小郎君,你不就是連擲了兩雉嗎,我還怕了你不成!盧,盧,盧……」

草鞋男一疊聲的大喊,正要下手擲出,王焯忙上去一把捏住了他的右手,淡淡一笑道:「這位仁兄,我們又見面了!你手氣如何啊?」

草鞋男右手一停,臉色稍稍一凝,隨後乾笑著對王焯道:「兄台是你啊!我等會兒在陪你擲一盤,現在先讓我贏了這小子!」說罷草鞋男甩開王焯的手,振臂用力往桌案上一甩,五枚樗木在桌上骨碌打滾。全桌頓時暴沸——

「惡,惡,惡……」

「盧,盧,盧……」

五木一停,眾人伸長脖子一看彩頭,皆是捧腹大笑!王焯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草鞋男果真是霉運透頂,第一把擲的就是五木全白,最差的惡彩。

那名叫刁聘的少年嗤笑一聲,伸出手道:「寄奴,快,一千錢拿來!今天我可不讓你再賒欠了!」

「哼!」草鞋男覷了那少年一眼,急忙側身靠向王焯,伸手探入自己懷中,不緊不慢的取出了一個荷包,極不情願的將荷包繩帶一點點鬆開,作勢要取出銅錢來。

王焯一看正是自己的荷包,想也不想忙伸過去一手抓住。

草鞋男一看王焯探手來取,忙將手鬆開讓王焯利落的順勢奪了過去。王焯剛碰到荷包,就見他毫無反抗的將荷包讓給了自己,很是不解。

對面的少年刁聘看了看這一奪一「送」的兩人,小楞了一會兒,又指著草鞋男的鼻子厲聲道:「快,錢!」

草鞋男擺了擺手,側目一撇王焯,一臉無辜的苦笑道:「哎呀,我全部的錢不是都被他給搶了嘛!你要拿,問他吧。」

刁聘愕然,轉頭對王焯道:「這位公子,這裡是我家的賭坊,是要講規矩的,這錢是贏的,可不是搶的!快把劉寄奴的錢給我!」

屋內極其吵嚷,王焯一時並沒在意少年對那草鞋男的稱呼,只是淡淡說道:「這荷包本來就是我的,如今物歸原主而已。告辭!」

王焯不打算和他們多糾纏,因為剛才草鞋男輸錢后故意將荷包「讓」給王焯,顯然是要把其他人的攻擊目標吸引到王焯身上。王焯自知此時自己一面之詞是難以讓他們相信的,反而自己越描越黑,還不如撒手洒脫離去,不再和這幫齷齪賭徒拉扯不清。

王焯心道:這個草鞋男也夠狠的,輸了賭局卻不用自己賠錢,偷了別人荷包還讓失主吃癟,這一箭雙鵰不可謂不陰損。

王焯苦笑著搖頭,轉身走了沒幾步,忽然上來幾人將他攔住。王焯一覷,對刁聘道:「這是什麼意思?」

刁聘厲聲道:「這是我贏的錢,當然該歸我!留下錢,你才能走!」

王焯走回去一拍桌案,道:「我記得你說,賭坊的錢是贏的,不是搶的,那你現在想要我的錢,就先贏了我吧!」

刁聘站著一甩大袖,道:「好!我若贏了,你出兩千錢;你若贏了,我出一千。」

王焯聽罷無語,這跟搶有什麼區別:「就這樣吧。我們利索點,一擲定勝負。」

刁聘答應。王焯抓起五木隨意一撒,一看,竟是一黑四白的梟彩,第四的彩頭,眾人頓時笑得合不攏嘴。

刁聘小子見狀心中也暗暗得意,原來這傢伙和那劉寄奴是一路貨色,沒賭運的倒霉蛋啊!他滿臉歡喜的抓起五枚樗木,信手一擲,骨碌滾了幾下,眾人一看,臉色煞白。

「不……不可能啊!怎麼會是惡彩?」刁聘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他今天擲出盧、雉的次數多的去了,這一回怎麼也陰溝裡翻船了。

王焯暗笑不已,從搖頭嘆息的刁聘手上接過了錢。他一轉身揮袖,瞪了草鞋男一眼便要離去,忽然那草鞋男死皮賴臉的湊了過來,朗聲大笑道:「兄弟好手氣啊,不如我們也來個一把如何?」

真是猜不透此人的臉皮到底厚到什麼程度,想那艨艟鬥艦上的裹得生牛皮估計也沒這麼厚吧。王焯斜著眼道:「好了,你偷我錢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了,你也別再來套近乎。」

兩人正在拉扯,忽然只聽大門口一聲粗聲大吼——

「劉裕,你竟然還敢來!三萬錢呢,拿來!」

那人的洛陽腔含混粗獷,一片嘈雜聲中,王焯聽得不太清晰,何況現在他急於擺脫這無賴草鞋男,也沒心思去細想。

不一會兒,從門口進來一個而立之年的男子,少年公子刁聘一見,忙顫顫著湊過去道:「哥,你來啦。」

來的這人正是刁家賭坊的主子,京口蠹蟲幫幫主——刁逵。刁逵黑臉一綳,對他小弟刁聘斥責道:「你別給我老跑這兒來,還不回去!」

「賭寶」刁聘應了一聲便憋屈的帶著十幾個奴客出了賭坊。大主子刁逵甩頭哼了一聲,隨後氣焰滔天的走上前來,冷笑著對草鞋男劉裕道:「好你個劉裕,你每次一上手便是上千,零零總總的向我賭坊借貸了多少錢啦,如今你可是這兒最大的債戶,現在竟然還敢來!你的三月期限已至,快說,三萬錢哪!」

這三萬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真是不知道,這個窮到要賣草鞋的賭棍,如何會輸到賒欠了這麼多錢,看來這賭運還不是一般的臭。

草鞋男劉裕一撇頭,上前霍然道:「三萬銖錢算什麼,你個大財棍這些錢都斤斤計較……嘿,這麼著吧,我們來玩一局三萬的,你要是輸了,我不就還給你了嘛!」

刁逵怒目一張,道:「哼!寄奴寄奴,你還真是一輩子奴樣,潑皮無賴!今天不治了你,我刁家賭坊的匾額就倒著掛!來人,給我把他綁回去!」

說完,刁家的二十幾個奴客們都朝著劉裕圍了上來,王焯一看情況不妙,也趕忙退到一旁,想看看這一個無賴和一群蠹蟲幫會演一出什麼猴戲。

賭坊里的賭客也一下子散了開去,躲到遠處伸著鴨頭左右張望。

縱使自己身強體健,可畢竟對方人多勢眾,草鞋男劉裕也知道自己硬拼是贏不了的,忙一個急沖,踹開一人便要開溜。門口的兩奴客遠遠看見,趕忙將門關上。眾人紛紛圍來,對劉裕拳腳相加。

「喝!」劉裕一怒,一個翻身低腰,將兩人一同撞到在地。眾人像疊羅漢一樣的朝他身上撲去,劉裕大吼一聲,振身揮拳,左右開弓,拳道極短而快如雷震,強如山崩,將先頭撲上來的三人轟倒在賭桌上,鼻血迸濺,額頭紅腫。

「快,全都給我上!」

在刁逵著急的一聲喊叫下,其餘十幾個奴客同撲而出,死死的往劉裕身上壓。劉裕躲閃不及,連出拳腳打向靠近的兩人,但終究猛虎不敵群狼,面對人肉炸彈的瘋狂轟砸,劉裕拚命掙扎還是被壓在了五指山下,動彈不得。

一奴客取了兩根粗麻繩來,眾人小心翼翼的駕著鼻青臉腫的劉裕,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雙手雙腳都不得動彈。

「給我帶回府去,好生『伺候』著!」刁逵振臂一揮大袖,便領著家奴大搖大擺的出了賭坊。劉裕也被「八人大轎」抬著出了賭坊,只剩下地上一串凌亂的草履木屐……

「寄奴,寄奴……斜陽草樹,尋常巷陌,未來金戈鐵馬的宋武帝劉裕,現在也只是一個無賴囂張的賭棍啊。」王焯豁然開朗,展眉一笑,邁步走出了滿地狼籍的刁家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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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晉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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