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喜得二韓
人群還未完全散去,我便聽到有人在一邊說教:「愈兒,你看剛才那老翁寫字,可有所感?」說的卻是地道的官話。
「此翁顯是不習筆墨,那草鞋一筆卻有如神來。眾人皆自愧不如,想是練習了千遍萬遍之故。愈兒以為讀書也當如此,古語有云,『讀書千遍,其義自見』,應是此理。」
我循聲望去,只見一大一小兩人,一身長衫,一看便知是讀書人,或許是長輩帶了晚輩出門遊歷吧。
那年長的大概四十來歲,眼中有些許讚賞之色,但仍是道:「愈兒所言不無道理,不過你更應看到,此老翁雖精此一字,但只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今日若是另換一字,他便束手無策。」
長者頓了頓,繼續說道:「人才分兩種,一類如此老翁,稱為專才,窮其一生專一技能;另一類則相反,通曉萬事,可稱為通才。專才者讀書求精不求多,不可不求甚解;通纔則博覽群書,觀其大略。愈兒若想為官,當以通才自律其身。若選人才,切不可以貌取人奪人之機會,也不可以偶然之功便任人以高位。我常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唯才用人,按才用人,天下必大治也。」
那少年比我年齡相仿,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便在一邊應是:「多謝伯父指教,愈兒記下了。」
我聽此言論,便知這兩人應該是非常人物,想起自己正求才若渴,馬上走上前搭話:「這位先生有禮了,適才聽先生之言,實在受益匪淺。不知可否由小子做東,邀二位到酒樓一聚,也好再向先生請教?」
「這位公子如此豪爽,真乃性情眾人,韓某若是推辭,倒是顯得小氣了。」這姓韓的比我還爽快,一口便答應下來。等等,姓韓,伯父,愈兒——韓愈?我揀到寶了!
一頓午飯,賓主盡歡,席間韓家二人更是旁徵博引,妙語連珠,我則連聲稱讚。談論間,我也了解了他們的大概情況。
韓愈的伯父叫做韓錚,都是河南南陽人氏,說是漢代大將韓信的後裔。家道中落,小韓愈從小幫人打雜幹活,卻沒有從此懈怠,仍是努力讀書練筆。韓錚從小出門求學,得老師資助,解試榜上有名,但省試卻屢試不中,心灰意冷便不再參加貢舉考試。回家看到韓愈小小年紀便才華出眾,便帶上他出門遊歷,一面授之以胸中所學,一面使之看盡天下風物。適才一段言論,便是教韓愈如何應對考試策略了。
現在天朝的貢舉制度我大概也知道一些,繼承於前朝,並有所發展。考試有五科,分別為:進士、明經、明法、明書、明算。前兩門為選官,后三門是挑選特殊人才。考試每年一次,不論家世,只要符合品行端正、身份清白等條件即可。考試分解試、省試兩級,解試在各州府舉行,合格者到京城尚書省參加省試,再合格者由百官公薦,或是向考官自薦求取官職。兩級考試內容類似,進士考的是時務策,就是就事論事;明經則又分為五經,三經,二經,學究一經,三禮,三傳,史科等,則是考察經史子集上的知識。
會試合格者,即使不能為官,也必然被各個已經執政的皇兄收入門下,到地方上必定也會擔任要職。說不定將來便一飛衝天,成為新皇帝門前的紅人。
眼前這個韓錚,不知何故省試屢屢碰壁,按他的實力理應榜上有名,不知是不是太過豪爽隨便,得罪了什麼人,被壓下去了。也好,既然被我碰上,就絕不能放過了這二韓。
我試探道:「不知韓先生和韓小哥可有意仕途?」
「我屢次參加貢舉不第,只嘆天下能人輩出,不敢再有入仕的非分之想。我這侄兒,聰明勤奮,他日成就必在我之上,我此番帶他遊歷天下,增長見聞,正是想他日後可以求得功名,光宗耀祖。」
不敢想,那就是想過啦。我趕緊趁熱打鐵:「不瞞二位,我正是本朝七皇子——殿下的部下,此次來到蘇州,一則探望親人,二則奉殿下之命尋找有識之士,遇到先生,我就知道此行必不會空手而歸。若兩位不嫌棄我——家殿下勢單力孤,可持此令牌到長安,我家殿下必會重用。」我一興奮,差點就暴露了身分。
「莫非是萬國宴上的神童殿下?韓某早有耳聞。能為殿下效力,已是我家門大幸。如此,韓錚便多謝了。」想不到我名氣蠻大。他還真不客氣,的確有點豪爽過頭的感覺,不過臉上的喜色卻是掩蓋不住。我不太在意他的性格,名人高士多有怪脾氣,習慣就好。
又聊了一陣,我們才依依惜別,說好等他們再遊歷幾處,便到長安相會。
接連幾日,我每天做著幾乎相同的事情,早晚探病,偶爾和家人聊天,平時則是在蘇州城內外到處遊盪,只是沒再有好運氣,碰到像韓錚伯侄那樣的人才。蘇州的文人才子我倒也見了不少,可惜多是舞文弄墨的高手,少有治理一方的能人,更別說可以威震沙場的將才了。我還是請了幾人進京,不過被婉拒了好幾回,最後只有兩人願給七皇子殿下當個文書。
我本來想著會不會碰到個土豪劣紳之流,可以給我耍耍威風,沒想到這地方連個流氓也沒見到。我還到處打聽有沒有貪官污吏,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差點還被誤認為在「誹謗朝廷命官」。看來我的兩個姨丈把蘇州治理的是井井有條,我是一點利用身分的機會也沒有了。
大姨夫還真從外地購來了苦丁茶,給外祖慢慢喝下。在我的強烈反對下,也停止再給老人吃肉湯之類的食物,只是堅持清茶淡飯,反正外祖的病是有了起色,雖然沒有大好,外祖母的眉頭也漸漸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