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倒霉的怡良
雖然心中懷疑,可劉務序小小的漢人副將,又有什麼膽子敢擋著旗人督統的駕?別看他前兩天還說滿漢一體,現到這會兒,誰也不會懷疑德興阿宰了他這個副將和殺掉一條狗有什麼區別,誰也不會來可憐他,說不定還會冷笑一聲說句不識時務。
「快開門,快開門……」城外的百十號清兵一起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既然德興阿罵的難聽,這些看貫了臉色的清兵自己也是不甘落後,南腔此調的也罵了起來,涼夜無波,倒也熱鬧的很。
「劉協台,要不,卑職下去命人開門?」那游擊看出了劉務序的猶豫,忍不住道,「聽說德督統性子急,大人不要聽他罵的凶,別往心裡去。」
劉務序點了點頭道:「你且去請怡制台來,等怡制台到了,再說。」
說完,劉務序趴到垛口上,身子探出去叫道:「是德興阿大人嗎?卑職是江陰副將劉務序,請大人稍待,卑職這就去請怡制台……」
「放你媽的屁,你個狗奴才,跳到老子頭上來了,這大清的天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狗東西說話了,快快開門,不然老子進了城,第一個就削了你的腦袋!」德興阿根本不聽劉務序的話,氣的急了,忽然左右看了看,一把從身邊清兵的手裡搶過一桿長矛,身子一擰,「嗖」的一聲便將那長矛往城牆上擲了過來。
劉務序只是一個勁的陪笑,說什麼也不肯開門,打定了主意要等怡良來了再說,論級別,自己卻實沒資格和德興阿談什麼,等怡良來了,讓他們兩個旗人打官司去。
「丹陽丟了……唉,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好……」沒一會兒,便看見怡良在幾個戈什合的摻扶下急匆匆的跑上城頭,一個勁的只是叨吟著丹陽,推開上來行禮的劉務序,對城外的德興阿叫道:「怎麼?丹陽丟了?」
「丟了!」德興阿剛才罵的凶,見到怡良真的來了,也就是這麼**的兩個字。
「唉,怎麼就丟了,」怡良心中惱火,哪裡還想得了別的,擺了擺手對劉務序道,「讓德興阿進來,唉,這奏章可怎麼寫……」
「制台,恐怕有詐!」劉務序可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讓怡良來就是頂著德興阿這個旗人的,見他要開城門,自然忍不住提醒。
「有詐?」怡良一驚,馬上瞪直了眼睛,「怎麼說的?」
「制台,督統是怎麼知道東門沒有封閉的?」
「這……」怡良馬上反應過來,趴到垛口上叫道,「老弟,你從丹陽來,路上沒遇著長毛吧?呂城可是被長毛攻下了。」
「怡良你這個王八蛋是什麼意思?你當爺還來詐城不成?」德興阿聽怡良似有懷疑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愣住了,停了好一會兒才高聲罵了起來,「老子要去皇上那裡告御狀,告你這個王八縮在常州不發救兵,奶奶的,看看是你死還是爺死!」
德興阿身邊一個千總也叫了起來:「制台大人,咱們過了呂城,在奔牛遇上了長毛,不過人數不多,五、六百人吧,督統大人力破賊兵,還斬了領頭的,你瞧,人頭還在這兒呢!」說著,用長矛挑起個黑乎乎的東西,在火把的微光下來回晃了幾晃。
怡良聽德興阿罵的難聽,心知道他在丹陽吃了大虧,這會兒正是一肚子的火沒處發,自然也不跟他計較,倒是聽他說要把官司打到皇上那裡去,這才真是要了命,這德興阿可是皇帝身邊的御前侍衛出身,能外放實缺,自然是極受皇上偏愛的,見那千總從旁解釋,心想八成德興阿路上遇到了前段時間在常州城外轉圈子的長毛反賊,是從這些反賊身上曉得了城東布防的事情。
怡良接起家時是刑部筆帖式,任兩江總督之前官職是福州將軍,是個武職,雖然鴉片戰爭時在廣東交涉過一些洋務,但他卻從來沒有真正領兵打過仗,說到兵凶戰危,實實在在是沒有一點點的警惕性,再說鴉片戰爭那會兒,英國人可從來沒使過詐城這一招。
眼見德興阿罵的急,又尋思城內防守嚴密,即便跟著德興阿來的這幾百人全都是長毛,一個個的從小門進城又能掀起什麼大浪來?稍一遲疑便朝城外喊道:「老弟且稍待,哥哥也是多心,這就開城迎你進城,唉,老弟你可受苦了。」
「大人,城外漆黑一片,實在難料,這門開不得!」劉務序還想再勸。
「那也不能瞧著這些官兵在城外凍餓吧?」怡良擺了擺手,「你多派些人手伏在城門兩側也就是了,不必再說了,這德興阿可是皇上身邊的人,真惹火了他,我都吃不消,更別說你了。」
劉務序見怡良不容置疑,無奈的拱了拱手,轉身大聲發起號令,無非是抽調幾隊營兵守在城門附近,防止敗兵進城的時候生亂。
「吱,吱,吱吱……」常州的城門終於緩緩的打開了,幾十根火把的光芒之中,兩百多名清兵各執刀槍肅立在門后,瞪著大眼監視著慢慢進城的敗兵,兩江總督怡良正背著雙手站在大門口等著德興阿進來,心裡還在琢磨著怎麼跟這位號稱能空手奪飛馬的正黃旗大將解釋,卻見緩緩進城的人馬中等了半天卻不見德興阿進來。
「你們督統大人呢?」怡良拉住走過身邊的一個清兵問道。
「在後面呢,」那人漫不經心的指了指身後,「大人愛兵如子,要等咱們都進了城才肯進來呢。」
「哦……」怡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心裡琢磨著以前怎麼發現這個喬佳氏的仔子有這份心,不吃空餉只怕就謝天謝地了。
眼看著城外的敗兵進來了差不多有四、五百人了,怡良正等的不耐煩,忽聽一聲炮響,喊殺聲大做,城頭的清兵一片慌亂,密集的火槍聲「叭叭叭」的響成了一片。
「怎麼回事!」守在怡良身邊的劉務序心說不好,看了一眼仍然慢吞吞進城的敗兵,抬頭朝城門樓上大聲喊了起來。
「城外燃起了好多火把,黑夜裡看不清,人影跳動,好像有大隊的長毛朝這邊來了。」幾個清兵同時叫了起來。
「快讓督統先進來,快讓督統先進來……」
「快看,南門起火了……」
「鼓樓……鼓樓也起火了……」
「城隍廟……」
只在瞬間,平靜的常州城內一下子燒了起來,有幾處顯然被人澆了油,片刻功夫就映紅了一大片,同時城內各處也響起了吶喊聲,間或者還夾雜著幾聲不大的爆炸,也不知道是哪裡被賊兵點著了。
劉務序看一眼目瞪口呆的怡良,又看了一眼老老實實聚在一起的進了城的敗兵,牙一咬道:「制台大人,你快讓督統大人進城,然後趕緊把門城關上,卑職帶人去城內捉拿反賊,小股反賊不多,卑職很快就能回來,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反賊靠近城牆,實在不行……點火燒了東門!」
「燒?」怡良嚇了一跳,不過馬上鎮定下來,擺了擺手道,「好,城內就交給你了,等德興阿進了城,本帥和他一起登陴拒賊!」
劉務序又掃了一眼聚在一起的敗兵,見他們三三兩兩的東張西望,並沒有趁機作亂的意思,心裡鬆了口氣,暗想自己剛才是多慮了,隨即朝怡良拱了拱手,損招呼一聲,帶著幾百個清兵向城內跑去。
「快些進城!」怡良忍不住跑到東門口,拉著木柵朝外喊道,「德老弟,你還等什麼,快些進來,反賊馬上就到了!」
「大人,」一個滿臉黑灰的清兵忽然走出人群,拍了拍怡良的肩膀笑了笑,「大人,德興阿大人說沒臉來見你了。」
「啊?」怡良一回頭,只見那清兵飛快的抽出腰間的大刀,用力的困在自己的脖子上,咧著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正笑咪咪的看著自己。
隨著這個清兵拔刀,進了城的敗兵忽啦一下子全扯掉了頭上的包頭巾,紅布包裹的齊肩長發立刻垂了下來。
「殺!」那清兵猛的一聲大叫,手中的大刀在怡良的脖子上輕輕的一帶,鮮血忽的一聲便噴了出來。
隨著這一聲大叫,數百名紅巾裹頭的太平軍士兵齊聲吶喊著向城頭撲去,其間還有人大聲喊著:「怡良妖頭死啦,怡良妖頭死啦……」
這一切就發生在劉務序離開東門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駐防北門的清軍看見怡良那顆血淋淋的腦袋被挑在一根旗杆上之後,只作了輕微的低抗便一鬨而散了,也不知道他們準備往哪裡逃,正個常州城被他們的江陰副將變成了一個大龜殼,唯一能通出處的東門已經被太平軍控制在手裡,這下除了做烏龜,只怕也沒有別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