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賊船
「可惜,可惜……」離開安慶半天了,趙正明還是替那傳說中的名臣江忠源感到可惜,到了這個時代,自己的下場怎麼樣,他不清楚,但江忠源的下場他卻是清清楚楚的,倘若江忠源能表現出一些孟嘗遺風,別的忙自己未必能幫上,但防止他去廬州送死還是能想法子辦到的,眼下來看,江大人餘下的日子只怕得掰著手指頭算了。
儘管在江忠源那裡吃了個閉門羹,但趙正明絲毫沒有灰心,憑藉自己穿越客的彪悍,任著自己先知先覺的底氣,難道此處不留爺,天下就沒有留爺的地方了嗎?僅僅在猶豫了一刻鐘,趙正明就決定到長江邊上找到船去上海,因為他想起來有冒似有不少穿越前輩就是憑著現代的新鮮玩意兒淘到了第一桶金,自己雖說穿越的比較匆忙,但手機、MP3這兩樣東西還是帶在身上的,命到上海去怎麼著也能賣個好價錢吧。
安慶離長江不遠,順著鄉民指的方向走了大半天也就到了,這年頭沒有什麼客運碼頭,到了水勢比較緩,河灘平穩的地方沖著江上的行船扯一嗓子,花了不幾個錢就能讓漁民把船靠過來,雖說江忠源那幾兩碎銀讓趙正明買了個面子,但牛有財那裡敲詐來的大錢也還能應個急。
可真到了江邊趙正明才發現自己可能是被路上的鄉民給忽悠了,千里江面一眼看去,哪裡是船來船往,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幾條船經過,偶爾有一兩條船張著帆順流而下,卻都沒有理會趙正明的大呼小叫,正是春天江風大的時候,竹帆被風吹得鼓鼓的,很快就駛遠了。
其實趙正明沒有弄清楚狀況,太平軍攻下武昌之後便搜集了長江上的大小船隻,分水陸殺奔江寧,順流而下,幾乎是把長江上的船隻都搜刮的乾乾淨淨,攻下江寧之後又封索了長江水道,自然是等不來什麼船的了。
好在等在岸邊的也不只他一個,拖家帶口的鄉民一群群的也有二、三百號人,但是很明顯,這些人與趙正明沒有絲毫的交集,也許是裝扮太特別,鄉民都自覺得離趙正明遠遠的。每當下遊船只駛來的時候,岸邊立時便呼聲大作,倒好像這幾百號人全都是去上游的,大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趙正明也懶得去理他們。
快到旁晚的時候,遠遠的江面上船帆浮動,暉光之間卻是駛來了十幾條帆船,整整一天里,這是最大的一個船隊了,岸邊的鄉民立時又熱鬧了起來,姑娘哭,娃娃叫的一片沸騰。
「十個大錢去九江……十個大錢……」
「黃州……黃州帶一帶……二十個大錢……」
趙正明鄙夷的看了看鬧成一團的鄉民,也不瞧瞧,人家那船還離著那麼遠,能聽到你們這些鬼叫?
沒了想頭,趙正明反而放鬆了,一屁股坐到棵大樹底下,心裡盤算著是接著等下去,還是往下遊走走,離著不遠應該是貴池,那裡肯定是有碼頭的。
正想著,忽見人群一陣大亂,就好像誰在江邊爆了一鉀銨磷的罐子般,剛才還往江邊擠的鄉民哄的一下就四散跑開了,幾個裹了小腳的老婆子小媳婦搖搖晃晃的落在了最後面,急的又是哭又是叫,更有十幾個找不著家人的娃娃號哭著在人群里竄來竄去,只怕是見了鬼也沒這等慌張的。
趙正明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從小到大還真沒遇上過什麼性命交關的事兒,眼見著鄉民四下逃散,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好奇……
人群散開,江中的十幾條船正緩緩的向岸邊靠了過來,這十幾條船有的舷高艙大,有的又是狹長窄瘦,更有幾條就是江南水鄉常見的烏蓬漁船,只是這些船的船頭都插著幾面三角黃旗,風吹旗動,咧咧作響。
「黃旗?」趙正明有些莫名其妙,他記得黃色好像在古代是不能隨便用的,但要說是清軍的船隊,這麼寒顫的規模實在讓人很難與正規軍劃上等號,算來算去,倒是造反的長毛太平軍的可能性更大,不過人家不是打紅旗的么?
趙正明沒有疑惑多久,片刻之後就看見兩百多個頭裹紅巾,胸前號褂上寫著「聖兵」兩個字的正宗長毛反賊涌下船來。
「清軍大隊就在安慶,這伙長毛跑這裡來幹什麼?」趙正明回過神來就有些奇怪了,不過他是一心想著要投官軍的,自然不想和短命的太平軍發生什麼關係,眼瞧著這些長毛髮一聲喊的各舉刀槍向奔逃的人群撲來,趙正明哪裡還顧得上問個為什麼,轉身撒腳就逃。
這一跑起來,趙正明只覺得耳邊到處都是哭喊聲、喝罵聲,他心中奇怪,書上不是說太平軍是窮人的武裝,人民的軍隊么,怎麼也玩拉壯丁的把戲?不過逃命要緊,這些扯皮的事兒原本就是個大坑,誰也說不清楚。
足足跑出去有五百多米,趙正明才喘著粗氣的放慢了腳步,到底是坐久了辦公室的,小小的運動就讓他舌頭拖出來半尺長。
可沒想到趙正明一回頭,一張麻皮的黃臉竟然就在他的身後,這一驚不小,沒等他反應,那麻皮長毛大叫起來:「兄弟慢走,兄弟慢走,都是自家弟兄,你跑什麼呢?」
趙正明莫名其妙之餘,腳下反而緊了幾步,又跑出去百米左右,無奈體力實在有限,搖晃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盯著緊跟在身後的那個一臉平靜的長毛兵,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不過他是打定了主意,倘若這長毛動手,自己決不能坐以待斃,別看他身後有上百號人,但離著有些距離,三兩個打倒麻皮,自己說不定還能逃得遠些。
「我說兄弟伙,你跑什麼呀!」那麻皮卻一臉的和氣,站在趙正明的身邊咧著大嘴笑道,「天下男子皆是兄弟,咱們是兄弟哈。」
說著,還用力的拍了拍趙正明的肩頭,這下把趙正明搞糊塗了,看了看遠處那些被其他長毛抓住的鄉民,似乎也是受到了同樣的待遇,三三兩兩的都被長毛拉著往船邊集中。
「既然是兄弟,那你追我做什麼?」
「哈哈哈,那你跑什麼?」那麻皮也不含糊,馬上一板臉孔,「見了天兵要逃的人,你莫不是清妖?」說著,將手中的長矛在地上用力一插,矛尖抖了抖,倒是有些威風。
趙正明哪裡吃他這一套,早有了教訓牛有財的經驗,更不會把這個麻皮放在眼裡,只是瞧他們人多,不想生事罷了,當下站起身拱了拱手:「怎麼會是清妖,你瞧,」說著他把頭巾一扯,露出了短短的頭髮,「咱連辮子都沒有,怎麼會是清妖?」
麻皮上下打量了幾眼,點了點頭道:「行啊,我瞧兄弟也是一臉正氣,走吧,跟兄弟回營去,早些上船,還趕得及講道理。」
「講道理?是,那是要講道理,」趙正明不太明白這麻皮是什麼意思,只能繼續道,「既然是講道理,那兄弟我就先走一步了,原也不是什麼事情,您忙您的……」
麻皮也不待他說完,一把拉住趙正明的袖子笑道:「走,回營聽善人講道理去,兄弟,如今這世道,妖氣太重,需得時時講道理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