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磨盤戰術(全)
大肆調笑了一會,布蘭齊亞終於停了下來笑道:「現在把那個老古板叫來,我們也該商量一下到底怎麼防守這個四處漏風的小城堡了!」說著拍拍手掌,招進來一個道格人,吩咐他去召集軍官們前來開會。我不由得有點臉紅,由於逼趕工期,所以對於防禦來說不太重要的住房建築的就比較粗陋馬虎一些。布蘭齊亞統領居住的木屋可能也是那些沒有及時用絮草填補好縫隙的劣質房屋之一吧。
不一會,包括威廉斯騎士在內的軍官們陸陸續續地來到了,大概是剛打了勝仗的緣故,和上次相比大家的情緒高昂許多。一向不安靜的萊茵戰士也就罷了,連從來沉默的暴熊武士也絲毫不在乎身上層層疊疊的繃帶,用沉悶的聲音興奮的交談著。
「肅靜,肅靜,騎士們!」布蘭齊亞統領揚起她的大嗓門敲著桌子喊起來,但是嗡嗡的聲音還是過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
「先生們,我們打了勝仗!」她大聲的說道,低下又響起了嗡嗡聲,母獅子臉色一板:「不過,要是像你們這樣得意,那麼打敗仗也就不遠了!」唰的一下,嗡嗡的聲音立刻消失了,底下的騎士們詫異的看著禁衛軍統領,不明白她為什麼發出這樣聳人聽聞的預言。只有威廉斯權杖騎士依舊面色沉靜筆挺的坐在那裡,如同一個古老神秘的方尖碑一樣堅硬、冷漠和不可捉摸。
「根據我們手頭所有的情報,剩餘的敵人還有超過一千五百人之多,其中的騎兵不少於五百之數,這還不算上逃回去的那部分人類騎兵。」布蘭齊亞統領性感的紅唇冷冰冰的報出讓人無法高興的數字:「還有至少一萬名的半獸人和他們勾結在一起。雖然這些半獸人有帶著女人和小孩的,但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都還是強壯的男性,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和至少五千到六千的半獸人作戰。」就是說,我們要和六倍左右的半獸人作戰,同時還要面對數量是我們一倍半的人類軍隊。說起來任何一個沃爾夫都敢於向十個半獸人發出挑戰,可是一百個沃爾夫卻不敢說能夠一定戰勝五百個半獸人;更何況在人類的協助下,半獸人將發揮出怎樣的戰鬥力還是個未知數。
「另外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紅唇中吐出的詞句一個比一個讓人膽寒:「據俘虜們交待,人類中間還有一個魔法師的存在,」統領冷冷的為底下開始冒泡的水壺投下又一根乾柴:「是個法力高深的火系魔法師,據說他一個魔法能把半條河流烤乾!」
哭喪著臉的暴熊武士黑臉發白;狼騎士們神色憂慮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向弔兒郎當的萊茵戰士還是那樣大大咧咧的滿不在乎,可是桌子下面的雙腿卻在緊張的晃動著;只有狂暴騎士們的臉色還算正常,因為據說狂化后的戰士多少能夠抵抗一些魔法攻擊。
看來布蘭齊亞統領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若有若無的露出一絲冷笑。「好了!」她敲敲桌子,提醒大家現在還在開會:「發表一下意見吧,我們怎麼擊退這次的進攻?」
騎士們面面相覷,剛才的信心現在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些騎士都是最勇敢地戰士,然而在比蒙人的傳說中,人類的魔法師是如同惡魔一樣恐怖的對手,他們不用向神靈祈求就能夠召喚強大的力量毀滅所有的東西,無論多麼勇敢和強大的戰士,在魔法面前都如同羊皮紙一樣脆弱。這些比蒙們無法理解的力量殺死了他們無數的先輩,而代代相傳的傳說又增添了這種恐懼的威力,當然,布蘭齊亞的描述:「烤乾半條河流!」更加讓他們產生了可怕的聯想。
「呃!我想還是用老法子,晚上偷襲!」還是狂暴騎士們比較能夠保持冷靜,科本茲隊長首先發表了自己的建議,不出所料,他的建議正是狼戰士們最擅長的項目。
「好,夜襲!」布蘭齊亞統領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還有么?她挨個看下去。
「有什麼好擔心的!」一個暴熊武士大吼道:「不就是魔法師么?他能放幾個魔法?拚著挨幾下魔法,衝上去幹掉他!」布蘭齊亞看著強打精神的暴熊武士皺皺眉頭,嘴唇微動,我仔細琢磨一下,覺得好像是「白痴」兩個字。
「我來說兩句,」一直冷眼旁觀的權杖騎士終於開口了,他把目光轉向我說道:「斯沃騎士,聽說你有一個美麗的人類女奴?」眾人立刻把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不知道為什麼一向沉穩的權杖騎士會在這種時候提出這樣的話題。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乾咳兩聲急忙糾正道:「大人,若爾娜並不是我的女奴,我對她沒有約束的權利。」
「你有什麼權利這不重要!」騎士揮揮手,似乎在加強他的語氣:「重要的是,她是一個法師,是惟一一個有可能幫我們抵抗人類魔法師的力量!」
「不過,我並不能強迫她做什麼,」我猶豫的分辯道:「她不願意與她的同胞作戰,上次的戰鬥她就拒絕參加了。」
「是的,你上次的失職我不願意再提起了!」威廉斯統領冷冷得說道:「你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用最大的努力去讓戰士們帶著最強的力量走上戰場,這是失職的表現。這次我不希望再看到徒有強大的力量,卻不拿出來保護自己兄弟的生命的愚蠢行為。」
「至於怎樣做到這一切,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你不能做到,你可以告訴我,我會讓有能力的人去代替你完成這個工作!」
「是!」我沒辦法拒絕,心中忐忑的接受了任務。
「好了,斯沃騎士,你對於我們的防禦有什麼自己的看法?」看上去有些粗枝大葉的布蘭齊亞統領居然很敏感發覺了我窘迫的樣子,若無其事的開口詢問,讓我的精神可以轉移到別的方面去。
「是的,」我抬起頭,稍微整理了一下剛才被那陣突然襲擊弄得有些混亂的思路,慢慢開始說出我思考了好幾天的防禦戰思路。
我們不能完全依託這座城堡進行防禦,我首先放棄了據城困守的方法。攻擊是我們沃爾夫永恆的戰術,單純的防禦只能讓大家士氣低落;況且這座並不完善的木質堡壘除了兩道柵欄和幾座箭樓之外,毫無其他的防禦設施,在半獸人潮水一般的攻擊下不會支撐很久。
把主力部隊安置在城外的山丘上,一側依託柵欄,另一側則可以布置在那權杖騎士預先建立的營壘下方,我看到權杖騎士的目光中有少許讚許的神色。我心中暗嘆,原來威廉斯大人一到這裡就想到了要在那裡和敵人展開正面戰鬥。
兩側都可以得到營壘和柵欄上面的弓箭手的支援,而且戰場處於東岸內陸,遠離人類步兵的遠程武器的攻擊範圍。人類的弓箭手如果想要過河攻擊的話,他們首先就要把自己置於城堡守軍的箭雨之下。當然,我們知道道格人的箭法不怎麼樣,可是人類不知道這一點,而且不間斷的弓箭襲擊可以極大降低攻擊方的士氣。同樣,人類的魔法師也不可能進入城堡的射程來攻擊我們。
同時,由於城外列陣可以減少敵人對城堡的攻擊正面,這對於兵力並不充沛的我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優點,同時敵人的遠程攻擊力量也只能遠遠的隔著野馬河向我們發動進攻,這就極大的降低了對我們的傷害。而更加重要的一個優點則是解放出了狼騎兵的機動性,為大量的消滅人類的軍力提供了有利前提。
看到我侃侃而談,布蘭齊亞統領顯然很滿意,她笑著對權杖騎士說道:「看來這小子還不錯啊,你是不是又打算把他拉進你那什麼苦修騎士團啊?」
「是比格騎士團,大人!」權杖騎士看來沒有任何打算開玩笑的意思,冷冰冰的將嘲笑反彈了回去:「斯沃騎士,你打算怎麼大量的消滅敵人的軍力?」他毫不留情的對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點發出質問:「如果不能有效的降低敵人的軍力,城外的戰鬥會很快的損傷我們的力量,我們目前的兵力只夠戰鬥四天也許是三天。就算人員的傷亡不重,可是面對優勢敵人,即使是疲倦也足以拖垮我們。」
「這正是我要補充的!」我急忙說道。
「我們把正面交戰的部隊分為三組,」我站起來拿著桌上的燭台和杯子比劃起來:「第一組在正面展開防禦,他們要和小營壘保持密切的聯繫,努力的將敵人擠進他們和柵欄之間的地區。」
「這時候,暴露在柵欄上的攻擊和第一組的側擊下的敵人,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通過這個通道,穿插到我們戰線的後方。」
「當他們通過的那一刻,在戰線後面待命的第二組衝上去切斷通道,第三組則在柵欄上的守軍的配合下殲滅被孤立的敵人。」
「當這一股敵人被殲滅后,正面戰線的第一組向小營壘的方向且戰且走,逐漸離開戰場;而他們留下的空缺則有第二組補上,第三組進入原先第二組的位置待命。」
「每一組由五十個布爾戰士和一百個狼戰士組成,這樣的力量足以防禦住這不算太寬的正面。萊茵戰士和至少五十個狼戰士需要隨時在陣后待命,以彌補出現的漏洞和突然發生的危機。」
「狼騎兵則在小營壘的後方警戒,隨時殲滅漏網的和企圖從其他方向包抄的敵人。」
「我給這個戰術起了個名字,叫做磨盤。」我有些興奮得說道:「它就好像風磨的碾子,把敵人的兵力、意志和士氣慢慢的在兩片石磨中間碾的粉碎。每一次消滅的敵人並不多,但是這種損失是持續的,和難以彌補的,對士氣的打擊尤其重大。」
「當然,這些還不足以擊退人類的進攻,但是足夠我們支撐到天黑!」我坐了下來總結道:「只要天一黑,野馬河就是我們的天下了!那時候,士氣嚴重受損的敵人將會怎樣的面對我們的夜襲呢?」
對於我的提議,大家表現出相當的熱情,特別是狼騎士們,這可以想象,不用在籠子裡面作戰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不過,兵力不足始終是一個困擾大家的問題,如同慣常一樣,遠程掩護的任務還是交給了那幫狗東西,雖然大家都對他們能起多大的作用並不抱什麼希望。由於有經驗的戰士都必須到城外去戰鬥,所以守城的重任現在就落到那些由馬利諾和夏伯陽帶領的自衛隊身上了,而曾經在人類世界參加過守城戰的老傭兵則被留了下來輔佐他們,思考再三后,我還是留下了十名家族衛士作為老傭兵的預備隊以備不時之需。為了加強守城的力量,我把二十名牛頭人奴工也發放了武器,一同交給老傭兵調配。
還是由於兵力的不足,我們甚至不得不釋放一部分表現較好的半獸人,交給他們一些粗劣的武器,讓他們在道格人的帶領下看守那些俘虜。相比與比蒙人之間水火不容的關係,半獸人和人類的關係要融洽的多。至少他們經常和人類交易,甚至成為人類的雇傭軍。然而,在半獸人眼裡,人類絕對不是朋友。大多數人類的軟弱讓半獸人覺得自己很強大,人類的富饒又讓半獸人眼紅不已。所以,雖然半獸人經常襲擊比蒙王國,可是他們真正願意狩獵的對象還是富有而又軟弱的人類。不過,當人類付出了足夠的利益作為誘餌的話,半獸人也不會拒絕和人類合作。
相反,比蒙人對於半獸人則深惡痛絕,每一個落到比蒙人手中的半獸人只有兩條路可以走,死或者成為最低賤的苦役,即使是後者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勞累致死。於是半獸人對於人類和比蒙就有了兩種不同的態度。
對待比蒙人,半獸人是又恨又怕,如果有機會,他們會殘酷的殺死任何一個比蒙族人,但是,即使對待被俘的比蒙,半獸人也是小心翼翼的嚴密看守而不敢去侮辱他們。而對於人類就完全兩樣了,半獸人們對於人類的感情是又嫉妒眼紅又輕蔑仇視,他們會想盡辦法從人類那裡獲得一切文明世界的產品,即使卑躬屈膝也在所不惜,可是,一旦有機會,半獸人也不會放過享受在人類頭上拉屎的快樂。而現在,人類的身上被剝的乾乾淨淨,除了一層單薄的亞麻襯衫一無所有,他們甚至要蝟集在一起取暖,以抵抗從門縫中漏進的凜冽寒風,想要引誘那些看不見好處不鬆口的半獸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眾人熱烈的討論著如何殲敵於野馬城下,似乎完全忘記了剛才對於魔法師的恐懼,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善著我的計劃,慢慢的,一個巧妙而且血腥的陷阱就在這吵吵嚷嚷的會議上完成了。
散會之後,興奮不已的戰士們匆匆各自離去布置,而我也要去完成一個非常讓人頭痛的工作—如何勸說若爾娜為比蒙大軍服務。
我一邊走一邊思考著勸說的措辭,可是短短數百尺的路程不足以讓我想到什麼合適的借口。我看看眼前的小木屋,嘆了口氣,推門進去。
還沒進門,一股酸澀的氣味便熏得我喘不過氣來,待推門一看眼前的景象更是讓我大吃一驚。
幾天沒有進她的房間,不知道她已經把屋子弄成這個樣子。燒制粗劣的陶瓶陶管放滿一桌,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五色碎石和奇形怪狀的果實堆滿了整個房屋,一個小小的陶土杯子盛滿了玀斯獸油,一根棉線引了出來點起小小的火苗,碚烤著一塊薄薄的石板,石板上面均勻的鋪著一層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白色粉末。
原本氣質高雅的若爾娜更是讓我差點看得掉下眼睛,美麗的天青色長發被挽在一起打了個結,隨便的落在背上;臉上用一幅說不清什麼顏色的棉布著住口鼻;身前穿了一個直長過膝的玀斯獸皮的圍裙,為群上面斑斑駁駁,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玀斯獸天生的花紋。若爾娜正在將一個研缽中研碎的什麼東西小心翼翼的加入一瓶正在翻騰的液體中,「噗」的一聲,液體劇烈的泛起乳白色的泡沫,同時散發出惡臭的氣息。若爾娜稍微掀開一點面上的棉布,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閉上眼睛沉思片刻,迅速的拿起一支炭筆在身邊的一塊紀錄石板上寫了幾個字。
「若爾娜!」我輕輕敲了敲木門,引起她的注意。
若爾娜抬起頭,看到是我不由得露出一絲驚訝和少許的喜悅。
「閃光?」她低聲叫道。
「嗯,來吧,我找你有點事要說。」我儘快說完,然後連忙走了出來,屋子裡那恐怖的氣味對我身上最嬌弱的器官—鼻子,具有極大的殺傷力。
「什麼事情?」出來的若爾娜身上已經沒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點綴,她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
「這次我們面臨的危機可能是最大的一次,」我沉默了一下說道:「你不能再躲在自己的房間里了。」
若爾娜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她低聲地說道:「閃光,我知道你很困難,可是,可是魔法不應該變成只是在戰場上殺戮的工具。」
「為什麼?」我不快的板起臉:「當初你施展魔法殺死我的同伴們的時候可有任何的猶豫?」
「閃光!你不要這樣說!」若爾娜哀求道:「你知道我的理想,當傭兵是不得已的選擇,每次用魔法傷害別人都會讓我覺得痛苦。特別是讓魔法為戰爭效力,對我來說更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你知道么?」她的眼眶發紅,聲音有點顫抖:「當初我的老師,是他教給了我的這些知識,更重要的是他告訴了我魔法的真諦在於創造而不是毀滅。他為了堅持自己的理想,拒絕為軍隊服務,最後被當作傳播邪說的異端在火刑架上被活活燒死,也正是因為這個,我才不得不隱姓埋名,流落到薩繁尼亞。像我這樣除了魔法之外沒有一技之長,又是個單身女子,除了加入傭兵團還有什麼更好的出路?」
「那時,我惟一的心愿就是湊足錢,有一個自己的實驗室,可以讓我盡情的研究自然的奧秘,可是……」看到她痛苦的樣子,我心裡卻第一次有了些對她的尊敬。
無論她的**是多麼脆弱,無論她的力量是多麼微不足道,一個堅持自己信念的人總是值得尊重的。
「對不起,若爾娜,我不知道你的過去是這樣的……」我不知道如何表示,只好微微的彎腰,表達我的敬意。可是,我的工作還是要完成。
「若爾娜,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讓你遠離戰場,」我猶豫了一下說道:「但實現的情況是,敵人有一個實力強大的火系魔法師助陣,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們會失敗!」我刻意的強化了自己的語氣:「你、我、帕爾森先生,那些年輕的孩子,那些伺候你的道格人,那個人類老奴隸。半獸人攻陷的城堡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倖免,即使是人類統帥的半獸人也是一樣。」
沉默了半天,看到我的意思是如此的堅定和不可逆轉,若爾娜咬咬嘴唇,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好的,我可以幫助你們應付魔法師的攻擊,我知道怎樣防禦火系魔法。但是我只是擔心,我的法力低微可能幫不上什麼忙。」
「好吧!沒關係,儘力就行了!」對於這麼輕易的完成了任務,我真是喜不自勝,而心中更為竊喜的是,我終於不用將麻煩交到權杖騎士手中去了。
「給我一些人手和材料,」若爾娜低聲說道:「忙你得去吧,魔法師的事情,我會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