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輕戰微城（全）

「利奧弗瑞克大師，您可以摧毀那些柵欄么？」阿米隆奇伯爵輕蔑的看著野馬河對岸那簡陋低矮的柵欄，向身後一個身穿火紅色法袍的老者問道。

「阿米隆奇閣下，您怎麼可以將我偉大的力量用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面？」利奧弗瑞克大師不高興的用手指用力的擰著嘴唇上的黑髭，把原本就很捲曲的鬍子卷的更加彎曲。

「您的那些半獸人還不足夠淹沒這小小的村莊么？」馬格倫斯主教笑著問道：「您真不愧是薩繁尼亞最傑出的軍事家，讓邪惡的種族自相殘殺，這可真是絕妙的主意啊！」

「哈哈，哪裡哪裡！要不是大主教您用主的榮光鼓舞著我們，我們這些迷途的羔羊如何能夠堅定地走在天父指引的道路上呢？」阿米隆奇的心情格外的好，所以他用大主教的稱呼來稱呼僅僅是主教的馬格倫斯。兩天前他得意地將落魄而逃的王子殿下收容在自己的軍帳中，看到西瓦特的狼狽樣子，阿米隆奇心中幾乎樂開了花，這之前被王子的傲慢所引起的不快一掃而空。他殷勤的招來牧師為殿下療傷，他熱情地呈上美酒，撫平殿下心靈遭受的創傷；同時，他也毫不猶豫的把所有歸來的騎士置於自己的絕對指揮之下。現在，他是軍隊真正的統帥了，不是總監，而是最高，而且惟一的統帥！一直到現在，伯爵一想到在帳篷中成天醉醺醺的王子殿下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看來，西瓦特的繼承權是沒有希望了，那麼身負勝利者的桂冠投入古德努爾殿下的自己將會獲得更大的威望和地位；不過如果能夠控制完全失勢的西瓦特也是個好的選擇，哎，再優秀傑出的英雄也有自己的煩惱啊！

「不過，伯爵閣下！」大師看著身後忙忙碌碌建立自己的營地的半獸人擔憂地問道：「您打算怎麼讓這些半獸人去拚命？用金幣還是用刀劍？」

「哈哈！」伯爵大笑起來：「哪用那麼麻煩？您見過小酒館中膽小的泥腿子喝了醉酒後是如何的粗野的么？那些喝醉的傢伙甚至敢於單個對付一頭熊。您看看，我輜重車上裝的那些大桶！那些都是我能搜羅到的最烈的酒，雖然是些質地低劣不能入口的下等人的飲料，但是在進攻之前，讓這些半獸人一人喝上一碗，足以勾引起他們最野蠻的一面。」

「哈哈，真是高明的計謀！」**師和主教大人一同大聲地讚歎起來，想比這位伯爵大人的睿智，那魯莽的殿下更顯得愚蠢了：「那大人打算用何等奧妙的計謀攻陷這個野蠻民族佔據的城堡呢？」

「你們瞧！」談興正濃的伯爵挽著兩位尊貴者的手臂，將自己的軍隊指點給他們看。

「我的營地選擇在背山依水的山坡上，周圍六百尺清除所有的草木，」他對不愔軍事的兩人解釋著自己的得意之作：「營地的安排完全按照當年偉大帝王撒凱所著的《低盧戰記》所描述的方法布置，對於草原作戰的行軍和兵力分配和七百年前最優秀的軍事家孔戴親王遠征羅斯如出一轍，無論野獸們如何進攻都不用擔心，我的營地足以抵禦十倍敵軍的攻擊。」

「對於明天的攻城戰鬥，我將使用百戰名將亞歷山大攻克堅城特羅益的方法，爭取一戰而下！」說道這裡伯爵露出得意而又自信的目光：「這些從來不知道謀略為何物的獸人，這次遇上我算他們倒霉！」

阿米隆奇伯爵確實精通軍略，人類大軍營地的安排如同書上所規定的那樣僅僅有條。從營地車牆到半獸人宿營區一直延伸到外圍超過六百尺的地方，所有的荒草灌木都被清除的乾乾淨淨。幾個徹夜燃燒的巨大火堆把惟一的徒涉區照的如同白晝，布置在火堆周圍的半獸人把通道堵得嚴嚴實實，設置在小丘上的弓箭手則將整個灘頭納入射程範圍。夜間幾次獸人們企圖涉過野馬河，可是都被早早發現，弓箭手一陣亂箭，看到人類防禦嚴密獸人們也不敢強行突破只好悻悻而回。

當第一縷陽光艱難的透過層疊的彤雲照亮灰色的荒原的時候，尖利的短號聲喚醒了所有還在沉睡的人類、半獸人和不遠處城堡中的獸人們。騎士們在侍從的幫助下穿好衣物，坐在自己的帳中，享用著葡萄酒、火腿煎蛋和新鮮出爐的麵包，而扈從和步兵們則有秩序的排著隊從軍士長那裡領取堅硬的麵餅和用烤焦的燕麥調製的飲料，由於是戰前的早餐，所以每個人還多得到一片肥肥厚厚的腌鹹肉。

至於半獸人們，女性支起大鍋，將麥粉、地薯塊和新鮮或者發臭的肉塊混合在一起，兌上水煮成一鍋味道濃厚的東西。這玩意如果不去追究實際的內容的話，聞上去的氣味倒也蠻能夠引起飢餓者的食慾。小孩子快樂的奔跑著，不時引起長者的怒罵和追打，他們絲毫不知道馬上將要發生的血戰，在場的很多人已經註定無法聞到晚飯的香味了。

「咕嚕嚕嚕……」隨著刺耳的噪音，在早餐即將結束的時候，幾輛載滿了木桶的大木車在幾十個士兵的護衛下進入了半獸人的營地，微微彎曲的車梁提示著半獸人，車上的貨物是多麼的沉重。所有的半獸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些木桶上面，早有消息靈通的半獸人傳出了讓人期待的喜訊，在攻擊行動的早上，所有參加進攻的半獸人都將獲得足夠的烈酒來犒賞他們的英勇。

「滾開！滾開！」守衛的士兵們毫不留情的用槍桿和劍鞘抽打著偷偷摸摸靠近的半獸人們。「首領呢？叫你們的首領出來！」領頭的那個身穿盔甲的士兵長大聲叫喊道：「快點把參加進攻的人集合起來，領取伯爵大人賞賜給他們美酒！」

半獸人們互相推搡著，聚成一團，幾個身穿破爛鏈甲的半獸人點頭哈腰，舔著滴著口水嘴唇恭恭敬敬的走到尊貴的「騎士」大人面前—在半獸人的眼裡，所有身穿鎧甲的人類都是可怕的「騎士」大人。

「快點，把你們的人集合起來！」軍士長雖然很享受被人看作「騎士」的待遇，可是他還是想儘快地離開這些發臭的半獸人。軍事長皺著眉頭，看著手下的弟兄用力的抽打著迫不及待的半獸人，心裡有些擔心如果繼續拖延下去，自己會不會被按耐不住地半獸人們踩死。幸好，他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在半獸人首領的呵斥和人類士兵的鞭打下，半獸人們如同綿羊一般老老實實的排成勉強成行的隊伍，開始領取那些粗劣的烈酒。

阿米隆奇得意地聽著半獸人發出的狂笑聲和咆哮聲，看著被烈酒灌的七八份醉的半獸人用力地揮舞著武器，向河對面開始列陣的獸人們發出種種的侮辱和輕蔑的動作。伯爵對身邊的一個侍從鉤鉤手指，那侍從點頭離開。尖利的短號聲響了起來，士兵們驅趕著半醉的炮灰們來到岸灘上，其實不用他們驅趕，被烈酒刺激的熱血沸騰的半獸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衝過去了，相反，士兵們還時常要全力控制住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免得他們在伯爵發令前就衝過河去。

阿米隆奇伯爵用一個專家的眼光審視著對手的布置，臨著河岸的城堡無疑是最大的威脅，不過僅僅用柵欄構成的防線還不足以抵抗這麼多的半獸人。另外還有一些狼人、獅人以及牛頭人聚集在城堡遠端的小丘上，他們封鎖著城堡和一個小營壘之間的道路。這一群獸人沒有任何防禦措施，惟一算得上防線的可能就是接近小丘頂部的那一圈矮牆了，不過，這道牆也太低矮了，甚至不能遮住守軍的胸口。

城堡和小營壘的柵欄牆上都有敵人時隱時現，但是數量不是很多，聽說他們在與西瓦特殿下的交戰中損失慘重，騎士們消滅了至少三千敵軍，但是自己也犧牲慘重，最後還是在獸人的人海戰術下不得不暫時撤退。伯爵當然不相信殿下那暫時撤退的謊言，但超過千人的騎士大軍給敵人造成了三倍的損失，這倒是值得相信的。雖然伯爵和其他的大人物一樣，有那種選擇性的聽取情報的缺點，但是他對於守軍人數的判斷還是基本正確的—城外列陣的大約五百人左右、守衛城堡至少還需要五百到六百人，那麼守軍人數在一千到一千二百人之間。

天氣正合適，不徐不急的西風既不會阻礙戰鬥，又可以令人類的弓箭手強化他們的優勢；惟一說得上是障礙的河床在這一段只有兩到三尺高，緩緩流過的水流甚至不能淹沒腳背，只是布滿大小卵石的河床和岸灘並不適合騎兵衝擊，但是這不是大問題，伯爵原本也沒有打算把已經為數不多的騎士用在這無足輕重的地方。伯爵觀察了一會，對身邊老神在在的魔法大師笑道：「還請利奧大師打響對邪惡戰鬥的第一擊吧？」

利奧弗瑞克大師自傲的點點頭，伸手從法袍上無數的口袋中的一個裡面摸出一些鵝黃色的粉末，大師神色變得肅穆慎重。他口中喃喃念叨著旁人無法分辨的音節，黃色的粉末從他的指縫間紛紛落下，憑空的消失在寒冷的西風中。頓時，空氣中瀰漫起濃烈的硫磺的氣息，大師身邊的騎士們明顯地感到空氣的溫度節節攀升，一個金色的火球出現在大師的指尖。「去！」大師一聲大喝，火球離開指尖飛快的膨脹到一個車輪那麼大，順著風勢，氣勢洶洶的飛向不遠處那小小的城堡。

「快！攔住它！」夏伯陽沖著無動於衷的看著火球直直飛來的若爾娜大聲吼叫。

「不！這只是個小的！」若爾娜拚命的搖著頭，緊張地看著那越來越大的火球說道：「我的風之亂流只有三個，不能用在這些小小的火球上面！」話音剛落，火球已經落在城堡內，「轟隆」一聲巨響，黑色的濃煙升起，兩三個躲閃不及的狗頭人渾身燃燒慘叫飛了出去。河對岸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從柵欄后看出去，五顏六色的半獸人群，如同螞蟻一般衝下河灘，漫過河床，向對岸湧來。

「快！快把火滅掉！」老傭兵鎮定自若的指揮道格民兵和半獸人奴隸用泥土和水撲滅房屋上剛剛開始燃燒的火苗。

「弓箭手！上塔樓戒備！」夏伯陽大吼起來，兩三個狗頭人畏畏縮縮的推擠著不願意上到那個明顯是要當靶子的地方。若爾娜急忙念起一段短促的咒語，氣流涌過，三個狗頭人的身上都被一層淡不可見的青色熒光所覆蓋。

「去吧！」若爾娜柔和的說道：「我在你們身上施展了風之護盾，他們能夠擋住所有的飛箭，而且可以持續一個小時的時間，放心吧！」狗頭人狐疑的互相用箭鋒試探的刺著彼此體外的青色光芒，果然，力量被不可抗拒的引導著偏離了身體。於是放下心來的狗頭人，提著弓和箭囊爬上了木質塔樓。

「弓箭手！準備！」人類軍官的聲音清晰的順著西風傳了過來，大約兩百名人類的弓箭手排成兩列隊形，站在城堡對面的岸灘上，手中長弓半舉，羽箭插在面前的地上。「射高四十度，偏北三度，射！」

隨著軍官乾淨利落的喊聲，兩百隻利箭夾著幸運的西風，劃破空氣，輕易越過兩百來尺的河面，飛上百十多尺高的山丘，「颼颼」的射進城堡，城堡里頓時響起密集的「咄咄」聲。幸好曾經參加過人類守城戰的帕爾森預見到了這種情況，城堡內的守軍早已經躲進了房屋裡和柵欄後面，只有少數還在四處亂跑的半獸人被射中，痛苦的抱著傷處在地上翻滾哀號。

塔樓上的三個狗頭人壯著膽子，露出頭去發弓反擊，雖然逆風，但是高高在上的他們依舊能夠射到列陣的人類弓箭手。不過狗頭人們的箭法實在太差，幾輪下來，只有少數幾個人類中箭受傷，但是人類的指揮官還是覺得受到了威脅，於是命令弓箭手們稍微後退了幾十尺，這樣一來雖然狗頭人們的弓箭威脅小多了，可是人類的弓箭也不能再射進城堡，而只能對在西側柵欄上露頭的敵人進行壓制了。

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半獸人們順利的通過河床，如同夏日的洪水一般輕而易舉的演過河岸向黑色的玄武岩山丘上的城堡漫去。

「弓箭手！射擊！」馬利諾站起來大聲喊道。第一道柵欄後面的狗頭人們紛紛站了起來，拉開手中的短弓、揮動長長的皮索，將羽箭和石彈劈頭蓋腦的打了下去。如同暴雨打在平靜的水面上，五顏六色的潮水被石彈和利箭擊出了片片漣漪。即使是技術低劣的狗頭人在這樣的目標前面也絕無失手的可能，而那些甚至沒有硝制過的皮衣當然無法像盔甲一樣抵抗這並不強烈的打擊。被擊中的半獸人痛苦的哀號著倒在地上，隨即被後面的同伴踩在腳下，哀號聲也在半獸人的嚎叫中嘎然而止。

「古拉咕嚕嘟！」半獸人大叫著跳下柵欄前面的壕溝，隨即被尖尖的木樁刺穿，慘烈的掛在木樁上面發出臨死的哀號。但是被烈酒熏得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半獸人們並不被同伴的前車之鑒所震撼，他們義無反顧的衝下壕溝，要麼被掛在木樁上，要麼手腳並用的通過布滿尖樁的壕溝壁，向柵欄爬去。

「殺啊！」面對沒有還手之力的半獸人，連一向膽小的狗頭人都爆發出了足以讓人讚歎的勇氣。他們猛烈用長矛捅著、刺著，毫不畏懼的用弓箭射著、用彈弓砸著。半獸人們慘叫著從爬到一半的溝沿上面滾了下去，但是還有幾個勇敢的半獸人，用力抓住長矛的尖端，用力拉扯，甚至將柵欄上面措手不及的狗頭人給拉了下來。這樣一來，士氣稍挫的道格民兵們稍微收斂了一點狂熱，但是手中的攻擊卻不停止，不斷的奪走半獸人們半醉的靈魂。

半獸人的後續部隊不斷地涌過河床，差不多有將近兩千半獸人加入了第一波的攻擊。他們呼叫著，沿著柵欄開始發動進攻。城堡臨河的一側是陡峭的岸崖無法通過，於是半獸人們只好沖向在山坡上列陣的獸人們。

喝醉的半獸人們完全沒有任何對於天敵的恐懼，他們搖晃著身體，狂呼亂叫著翻過低矮的護牆，要殺向後面的獸人。忽然，腳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地「咕嚕嚕」滾了下去。原來在矮牆的後面是一條新挖的壕溝，不太深—五六尺、不太寬—七八尺，總之讓半獸人既不能跳過來又不能輕易爬上來。而且壕溝掩藏在矮牆後面，從正面看去什麼也發現不了，但是掉下去的半獸人則無法再從溝底輕易爬出。布爾戰士的巨斧在溝沿形成金屬的旋風，背插戰刀的沃爾夫們用長槍像刺烤肉一般把對岸的半獸人們刺落下去。

矮牆後面的半獸人聰明的立刻發現，在矮牆和柵欄之間的空隙可以讓他們通過。在後面等的不耐煩的半獸人們向這個缺口蜂擁而去，在箭雨下的半獸人們正衝到一半，忽然斜刺里衝出一隊比蒙軍，硬生生的截斷了人流。後面的半獸人像撞在礁石上一般反彈回去，而衝過去的半獸人迫不及待的企圖離開箭雨的範圍，然而又一隊比蒙軍突然出現，包圍了這一小股半獸人，一聲大喝，無論人數還是戰力都遠超對手的比蒙軍頓時把半獸人殺得乾乾淨淨。不一時，這裡只留下一地的半獸人屍體，而比蒙戰士們甚至沒有傷員出現。

看見半獸人潮水般的攻擊如同海浪拍擊礁石，除了濺起滿天的血浪寸步難進，阿米隆奇伯爵嘴裡喃喃的低聲罵了一句「蠢貨！」轉過頭，對身邊的傳令兵大聲命令道：「傳令下去，第二波，立即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