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肉磨盤(全)
如果說獸人們的抵抗出乎阿米隆奇意料外的堅強,半獸人們也給了比蒙們一個驚奇,蜂擁而至的半獸人們出人意料的勇猛和狂熱,當然,當幾個醉醺醺的傢伙被抓住以後比蒙們知道了原委,不過在那之前,還是感受到了與以往不同的壓力。
半獸人們勇猛的衝擊著柵欄,他們不會填埋壕溝,可是散發著酒氣和血腥氣的屍體已經大大降低了事先栽下的尖樁的威力。多個狗頭人被拖下去的悲慘命運大大的打擊了他們的士氣,於是狗頭人們的幹勁遠遠不如剛開始的時候了。好在沃爾夫們飛舞的雪亮的戰刀彌補了開始弱化的防線上的漏洞,面向南方的柵欄完全不用擔心弓箭手的威脅,狼戰士們放心大膽的揮動彎刀肆意收穫著生命。
「嗚……」尖利的號角聲中,又一波醉醺醺的半獸人揮舞著手中亂七八糟的武器,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沖了過來。他們興高采烈的推擠著先行者的身體,即不管他們是往後退還是往前沖,也不顧他們是不是身負重傷或者肢殘體缺。被酒氣熏得沸騰起來的熱血沖的他們頭腦發熱,人類許下的諾言更是如同近在眼前的巨大寶藏「攻陷城堡,所有的戰利品歸最先衝進去的戰士所有!」
新的生力軍的加入讓比蒙們真正感到了壓力,除非被射中要害,雖然滿身鮮血,可是半獸人如同被凶神附體般的向柵欄爬上去;從矮牆翻過去;從死亡的磨盤縫擠進去。不過,比蒙們也沒有一點因為欣賞半獸人們難得一見的勇猛而放棄抵抗的意思,他們以更加猛烈的攻擊來表達他們的讚歎。於是,有更多的半獸人如同秋日的麥捆一般,倒在這名為戰場的河灘上。
阿米隆奇伯爵皺著眉頭看著半獸人們如同潮水一般一撥撥的衝上去,又一撥撥的退了下來,不由得感到非常不耐煩。已經連續攻擊了一個上午了,可是死傷枕藉的半獸人給他留下的惟一影響就是,這些天的糧食和烈酒真是花的很不值得。他用馬鞭子有些急躁的輕輕抽打著擦得雪亮的小牛皮馬靴,轉過頭去對身邊的利奧弗瑞克大師問道:「大師?您是否有辦法把那個討厭的柵欄給轟掉?我們在那上面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
「沒問題,」大師撇著眼睛瞅瞅那薄弱的柵欄:「我可以燒掉整個堡壘!」
「哦,不不!大師!」伯爵連忙叫到:「我不需要您燒掉整個堡壘,那裡面還有我們需要的給養......哦,當然,還有那些英勇的騎士們!您只要把那個柵欄轟開就可以,當然,口子越大約好了。」
「是這樣么?」大師沉思一下:「那麼柵欄外的半獸人呢?傷到他們也不要緊么?」
「沒關係,您放心把最厲害的魔法施展出來吧?」伯爵完全不以為意的笑起來,半獸人?那些傢伙死在誰的手下不一樣?
「好吧,好吧,既然您這樣說了,那我就讓您見識一下我最具有威力的魔法――雷火降臨吧。」大師微微一笑,轉身向一個小丘前面的緩坡走去,邊走邊叮囑道:「請您不要接近我身邊十尺之內,否則會幹擾到我的施法。」說著在那坡上站定,從身上無數的口袋中取出的黃色、黑色和白色粉末,隨著手指划動在空氣中浮現出難以辨認的圖案,口中大聲吟唱起音節複雜的語句。利奧弗瑞克大師頭上慢慢地出現了淡紅色影子,隨著大師的咒語漸漸明顯,並且緩慢的但是持續的增大著,四周的空氣灼熱著,周圍的影像開始在高溫下扭曲。
夏伯陽站在柵欄後面,小心翼翼的調配著人手和兵器。雖然防禦的戰術主要依靠帕爾森的指點,但是很難想象比蒙戰士會去聽一個從不相識的人類的話,所以,具體的指揮工作還是要夏伯陽來完成。忽然,他驚訝的看見,從開始戰鬥起就一直躲藏在柵欄後面觀察的若爾娜站了起來,臉色蒼白的開始準備施法。
若爾娜的胸口陣陣作嘔,她還從來沒有如此接近的見識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她有些遺憾自己沒有去世的老師那樣堅定的意志,在破城的威脅下輕易的放棄了自己的原則。但是,既然事已至此,她的責任卻又不允許她縮回自己的小屋。她在自己的身上加持了風之護盾后小心的在第二道柵欄後面監視著那身穿紅衣的大魔法師,這個人的氣勢讓她憂心忡忡。「利奧弗瑞克大師」,應該說若爾娜對這個名字是很熟悉的,她在薩繁尼亞並不是只待了一天兩天,作為一個傭兵法師,這些響亮的名字是無論如何也忽略不了的。
「糟糕!」雖然若爾娜從這麼遠的距離上無法分辨出來紅衣法師施展的是什麼法術,但是能夠讓那樣一個大魔法師花費這麼長的時間去吟唱施法的絕對不會是普通的魔法。若爾娜急忙拿出一些混合的藥劑,拋撒在空中念起咒語,她必須控制好魔法釋放的時機和力度,時間也許並不足夠讓她去施展第二個法術。風的元素開始在她身邊聚集,一股旋轉的氣流逐漸成型,並且在若爾娜的咒語下不斷的壯大。
白炙化的火球終於到達了它的極限,滿頭汗水的利奧弗瑞克大師口中疲憊的發出最後幾個音節,雙手一揮,散發出青白色耀眼光芒的火球如同被投石機拋出一般,向著比蒙們據守的柵欄飛去。疲憊不堪的大師癱坐在地上,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這大概能夠讓所有的野獸落荒而逃了。雖然在戰場上醉心於戰鬥的人們並沒有發現這飛速接近的災難,但是伯爵和主教大人都已找好位置,抱著看一場精彩表演的心態打算好好欣賞一下這常人難的看見的美景了。
火球迅速越過列陣的弓箭手,越過河岸。忽然,在野馬河的上空,火球似乎遇到了什麼阻礙,去勢微微一偏,這偏差並不容易看出來,但是很快,這偏差被飛速前進的火球放大了。
利奧弗瑞克大師也發現了這個變異,很明顯,火球在野馬河的上空遇上了迴旋的氣流,偏離了原來的方向。大師臉色發白,在這樣的季節里,這種迴旋氣流並不常見,可是卻偏偏在這種時候出現了,他偷眼看看坡頂上的伯爵和主教,他們也發現了情況不對,正在指指點點,不過顯然並不以為意――最多誤傷幾個半獸人罷了,有什麼關係?「有時候無知還真是幸福啊!」大師哀嘆著看著青色的火球帶著長長的黑色尾焰準確地落在擁擠半獸人群中,那裡距離柵欄只有不到兩百尺的距離。
「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戰場上騰起一股黑色的蘑菇雲,衝擊波環狀滾動擴散著,在它通過的路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掀翻在地。
大地劇烈的顫抖著,不止一個狗頭人和沃爾夫從柵欄上被震落,而其他的防守者也被震的七歪八倒無法起身。這時候,半獸人如果發起進攻,那麼,城堡的淪陷就是惟一的結局了。幸好,半獸人們處於和他們的敵人同樣的境地,甚至更加糟糕。距離爆炸中心更近的他們更真切的體會了這震動的威力,他們雙耳轟鳴,神志不清,無數摔倒的半獸人無意識的將武器插進同伴的身體。不約而同的,無論比蒙還是半獸人,戰鬥的雙方都停了下來,神情茫然的看著衝天的蘑菇雲。
當轟鳴的餘音從耳中散去,當西風將蘑菇雲吹散后,呈現在敵對雙方面前景象讓所有人毛骨悚然,。
一個直徑至少有一百五十尺的巨型大坑出現在原本是卵石河灘的地方,仍然冒著青煙和火苗的巨坑不知道有多深。但是相比一直延伸到壕溝外圍的,那些口鼻「汩汩」冒血倒斃的半獸人和坑口被燒成焦炭的半獸人來說,位於爆炸中心的犧牲者無疑更加幸運,因為他們甚至來不及感到恐懼就被氣化了――真正的屍骨無存。永遠無法統計這雷鳴一擊造成了多少犧牲者,但是毫無疑問,比蒙們血戰了整個上午所造成的傷亡紀錄一下子被利奧弗瑞克大師打破了。
半獸人失魂落魄、狗頭人小便失禁,就是從來都毫不畏懼的比蒙戰士們也一下子失去任何戰鬥的**。「原來傳說是真的!」即使是我這樣見識過魔法的威力,甚至自己還擁有魔法師的狼騎士也被這威力震撼的失去鬥志:「在這樣的力量前面,即便是最偉大的戰士也不過和低賤的螻蟻一般脆弱。」我絲毫沒有為自己心中初次產生的但膽怯而羞愧的念頭,因為包括權杖騎士和禁衛軍統領在內的所有最勇敢的戰士,都臉色蒼白的看著爆炸的遺迹而一言不發。不止一把戰刀從曾經堅定的手中掉了下來,更多的則是和主人一起瑟瑟發抖。
清醒過來的半獸人們看著曾經同伴蝟集的河灘,腦中的酒力早被爆炸轟的不知去向,他們神色茫然的倒拖著武器,毫不在意的將後背留給兇狠的敵人,三三兩兩聚集起來繞過巨坑,越過河床向營地慢慢走去。而失去鬥志的比蒙們也沒有絲毫出去追殺的意思,他們漠然的看著半獸人毫無秩序的撤出戰場,安全的返回。
「怎麼辦?要繼續戰鬥下去么?」事先有些心理準備的我首先恢復過來,我走到還在發獃的兩位大人身邊小聲的詢問著。
「戰鬥?哦,當然!」布蘭齊亞統領清醒過來,下意識的回答道。
「戰鬥?」幾乎同時恢復鎮定的權杖騎士環視著周圍,看著戰士們失魂落魄的表情和造成巨大傷亡的巨坑不免還有些煩躁:「你覺得還能夠繼續戰鬥么?」
終於恢復常態的布蘭齊亞統領冷靜下來,她看了看四周無奈的回答道:「看來不能繼續了,在這樣的力量下面,任何正面對抗都不是明智的舉動。」女統領歉意地看了我一眼道:「看來我們必須放棄這個城堡了,這次他們打偏了,但是下次我們不會有這麼幸運了!」
我嘆了口氣,這城堡凝聚了我多少希望和心血,但是為了它而讓大家送死,就不是我的本意了。我理解的點點頭說道:「沒關係,城堡可以再建,不過如果要撤退必須要等到天黑,誰知道我們能不能支撐到那個時候呢!」
「支撐不到也要撐!祭祀大人,請唱戰歌!」威廉斯騎士冷冷地說道。隨著權杖騎士的命令,丁格爾他們毫不猶豫的站上前去揚起手中的神杖大聲的唱起了坦帕斯的戰歌。雄壯嘹亮的戰歌如同烈酒,刺激著戰士們低落的士氣。激昂的歌詞好似馬鞭,鞭打著比蒙們驕傲的戰士之心,讓他們為剛才的膽怯而羞愧,慚愧的戰士撿起武器,雙手重新變得有力,目光再次變得堅定。熱血沸騰起來,一個接一個的戰士揚起頭顱,高傲的加入到這高亢的旋律中來,兩個祭祀的戰歌迅速的擴大成為整個比蒙大軍的合唱,震天撼地的歌聲壓倒了大爆炸所造成的恐懼和不安。
「好啊!士氣算是恢復了,可是在這樣的力量前面,高昂的士氣能有多大的作用呢?」我一面唱著戰歌,一面憂慮的思考著;布蘭齊亞統領和威廉斯權杖騎士也和我一樣,高昂的戰歌絲毫沒有舒緩他們緊皺的眉頭,他們在和我擔憂同樣的問題:「這樣恐怖的力量,人類到底還能夠施展幾次?」
「大師,您還能施展幾次這樣的魔法?」在戰場的另一端,有人問出了比蒙們正在關心的問題。被這巨大威力所激動的阿米隆奇伯爵興奮的看著臉色疲倦,被幾個扈從抬了上來的魔法大師,至於剛才失誤造成半獸人巨大的損失在伯爵的心中不過是「真可惜」幾個字而已。
「幾次?」大師冷笑道:「您以為這是那些三流法師的小火球么?這樣的魔法如果能施展出一個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師了,即使在整個帝國也找不出兩三人。至於薩繁尼亞公國,除了我再也沒有什麼人能夠施展了。您還指望我施展幾個?」情緒激動地大師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不免有些氣喘吁吁,他臉色愈發蒼白,揮揮手靠在扈從身上被扶下去了。
「哈哈,伯爵大人也對那些半獸人受不了了么?居然用這麼美麗的魔法來打發他們?」忽然,從邊上傳來一陣放肆的大笑聲,伯爵對這笑聲太熟悉了,他皺皺眉頭轉過身,看著臉色潮紅,身上散發著酒氣的西瓦特殿下,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您不在營中休息,到這危險的戰場上來幹什麼?」
西瓦特殿下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英武瀟洒的氣勢,他搖搖晃晃地拿著銀質的酒瓶子,身上華美的絲織外套上面灑滿了污物和酒漬。腳下的皮靴沾滿了泥土和嘔吐物的殘渣,從不離身的名貴佩劍此刻正不知道在哪兒睡覺,而他一向俊美的捲髮也零落的披在耳畔。
「危險?哈哈哈,我又不在那河灘上面為伯爵大人戰鬥,有什麼危險的?」西瓦特大聲嘲弄著笑問:「下面伯爵大人您打算怎樣呢?是不是該換你的那些勇敢的騎士們去填補您為半獸人笨蛋所挖出的大坑,或者驅趕那些笨蛋繼續為您送死?」
「放心吧殿下,軍事指揮上的東西我還不用向您請教!」阿米隆奇惱怒的看著這個被失敗摧垮的傢伙,不屑地命令到:「殿下喝多了,來人,扶他下去。」隨著他的命令,幾個扈從走上前去,架起西瓦特向營寨走去。
「放開我,阿米隆奇,你這個混蛋,我不會放過你的!哈哈哈,我要看看你是怎麼失敗的!」醉醺醺的殿下掙扎著,忽而大罵忽而大笑:「哈哈,我看我要去慰問慰問被你殺掉的半獸人啦,也許他們會很感謝你幫他們舉行了這麼盛大的葬禮!」
阿米隆奇臉色鐵青地看著遠處的城堡,耳中不斷傳來西瓦特放肆的喊叫,他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早些讓人把這個討厭的傢伙送回去了。
「大人,要換我們的人進攻么?」一個騎士小心翼翼的詢問看上去情緒不太好的主君。
伯爵聽著遠處傳來的激昂的歌聲,猶豫了一下否決了這個意見:「不用了,讓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再進攻。」既然大師的魔法這麼厲害,那麼為什麼還要傷損本來就不多的力量呢?反正最多明天,大師就可以再施展這樣的魔法了,那時候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攻陷這個小小的堡壘了。
於是,戰鬥奇怪的暫時中止了,雙方各自回營為下面的戰鬥作著準備。隨著夜幕降臨,半獸人婦女們號哭著來到戰場上,她們如同遊盪的幽靈,啜泣著無視全副武裝的狼人們,旁若無人的收檢起親人的遺體,警戒的狼戰士們無心用這些手無寸鐵的婦孺們來建立功勛,冷眼旁觀地看著她們翻檢著屍體,艱難的將一具具屍體扛回自己的營地。
野馬河城堡裡面,狗頭人們忙忙碌碌的收拾著可以帶走的糧食和武器,狼戰士們把人類俘虜們趕了出來,可以行走的俘虜將被帶走,因為現在展開屠殺不免會讓對岸的人類察覺,所以剩餘的傷者只能讓他們自生自滅了。
忽然,越過野馬河,人類的營地突然響起巨大喧囂聲,能夠聽出,那是半獸人的怒吼,其中還夾雜著兵器的撞擊聲和戰鬥的喊叫聲。
「發生什麼事情了?」正在議事廳商量事宜的指揮官們迅速跑了出來,登上最高的那座塔樓向人類營地望去。在晃動的篝火中,人類和半獸人的營地中人影跑動,不時有號角聲傳來。半獸人營地中特別傳出吵雜的哭叫聲和怒吼聲,還可以遠遠的看到,不斷有大隊的人類士兵和騎士從營門衝出,衝進半獸人的營地。
忽然,黑壓壓的人類營地中突地火苗一躥,迅速蔓延成大火。火光中人影驚慌的四處跑動,脫韁的驚馬更是無頭亂竄。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面面相覷,人類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