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次乾杯

穿越半獸人荒原的道路通常來說是漫長而又枯燥的，況且由於車輛和牛頭人的伴隨讓我們更加的行動緩慢，不過這一次，和我同行的年輕沃爾夫們卻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在兩個嬌美的少女面前，所有的少年身上都似乎有著施展不完的精力，比武、表演騎術、吹噓自己赫赫的戰績，甚至一天晚上，兩個少年偷偷摸摸騎著巨狼溜出去，摸到那些鬼祟尾隨的半獸人營地裡面，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就砍下了四個腦袋，得意洋洋的帶著渾身的血跡和四個血肉模糊的半獸人頭顱，驕傲的在同伴和少女面前誇耀似的走來走去。

雖然事後這兩個傢伙被我痛罵一頓，每個人還讓我用鞭子狠狠打了十下，可是這些欠揍的小子毫不在乎，打完之後齜牙咧嘴的走到大車旁邊，向少女們顯擺出自己背上為了她們而被打得血淋淋的鞭痕，一邊表示這點小傷小意思了，以前自己還如何如何受過更厲害的傷呢。

老格拉芬多看到我氣得七竅生煙不禁忍俊不禁，在一旁大笑道，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比他們不遜色些呢。我雖然有心整肅軍紀，但是看到這幫小子讓那兩個福克斯的女孩那般開心，不由得心中一軟暫且由的他們去了，要整這幫壞小子有的是機會，等回程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將近三十天的旅程竟然飛快地過去了，當我們遠遠的看見那座土木建成的小小營壘的時候，所有的戰士都遺憾的發出了嘆息：「這快樂的旅途竟然就這樣要結束了？」

當看見一小隊騎士打著旗幟快速向我們迎來的時候，小隊一下安靜下來，戰士們緊張的用手握住刀把，牛頭人們也將戰斧和頂頭錘從肩上取下。雖然我們早在準備出發時就去信知會了，可是這第一次接觸誰知道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呢？

那人類騎士遠遠的在一箭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拉著馬轉了個圈，大聲地喊起來：「前面來的是野馬城堡的泰利斯.金.斯沃大人么？」

「是的，是我！」我大聲回答，一邊策騎而出：「是西瓦特殿下讓你來為我們引路的么？」

「啊，是的，大人！」那騎士語氣中露出驚喜的意味，他踢動戰馬，快速的騎到我的身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驚訝得開口道：「真的，和傳說中的一樣呢！」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快的皺起眉頭。

「啊，對不起，大人！」那年輕的騎士立刻發現了自己失言無禮之處，急忙跳下馬彎腰施禮道：「對不起，大人，因為早已經聽說了關於大人的許多傳說，所以一時興奮，有失禮之處還請大人原諒。」

「嗯，算了吧，你家殿下近來可好？」我有些無奈，這美麗的銀色鬃毛總會成為人們注意的焦點，但是天生如此又有何辦法呢？

「多謝大人惦記，我家殿下一切安好，現在正在居城科蒙托爾等候您的到訪呢！」那騎士熱切的介紹道：「我家殿下收到信後日夜盼望大人駕臨，算算日子將近，便命我前來這前哨堡壘等候，為大人帶路。」

「哦，原來如此！」我抬頭看看他這一小隊大約十來人的騎兵，個個盔甲明亮旗幟鮮艷，無論人馬都乾乾淨淨精神抖擻，顯然是休整過一番的。「好吧，既然這樣，那就麻煩您帶路了！」我點點頭，抬手做了一個請先行的動作。

那騎士微一躬身，對身邊那騎兵點點頭，騎兵從馬鞍上摘下一個尺長的小喇叭，放在嘴邊用力吹出幾個短促的音節，遠處營壘傳回幾聲喇叭聲。

「走！」騎士大聲發令，小隊騎兵整齊利索的轉身起步，四十四條馬腿動作劃一，馬上騎士身形挺拔，顯見是經過一番訓練。

「好，走吧！」我回頭對著本隊大聲命令，於是車輪粼粼，團隊又前進了。

不一刻，旅隊在騎士的引導下來到營壘前，年輕騎士回頭大聲問道：「大人，今天天色已晚，是否休息一夜明日再上路？」

我早已經從格拉芬多老頭那裡知道，到達第一個警戒哨所后，至少還有三四天的路程才能到達西瓦特的領地科蒙托爾，看來也只能在此休息一夜了，於是點頭同意。

那年輕騎士立刻轉身騎到營壘門口，和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類交談，誰知道似乎頗不順利，年輕騎士的神色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我驚訝得看著這一幕，忽然看見那年輕騎士停止爭論，策馬飛馳過來。

「怎麼回事？」我不動聲色的看著激動的滿臉通紅的年輕騎士。

「對，對不起，大人！」年輕騎士滿臉羞愧：「曼庫斯騎士不同意您的隊伍進入營壘過夜。」

「為什麼？」我驚訝得問道：「西瓦特殿下的客人難道是什麼可疑的人么？」

「不，不是這樣，大人！」騎士似乎更加慚愧了：「曼庫斯大人不是西瓦特殿下的臣屬，雖然，您的身份沒有問題，可是他認為您的人太多，怕進去後會有安全問題。」

「哦？那麼我們要露天野營了么？」雖然幕天席地對於我們來說是尋常的事情，但是人類的舉動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不，大人，」騎士猶猶豫豫地答道：「曼庫斯大人說了，您可以和您的親隨進入營地休息，但是，但是其他人必須留在營壘外面過夜。」

「是這樣啊？」我的臉沉下來，也不想想，我會把自己的兄弟拋下，一個人去睡在柔軟的床上么？旁邊的戰士們聽了之後也大為不滿，大聲的鼓噪起來。

正說話間，那叫曼庫斯的人類指揮官也慢慢走了過來，他抬起頭，舉手到胸前施了個禮。我也跳下弗萊西還禮，可不能讓人說我們沃爾夫沒有教養。

「我是風丘哨所的隊長，格里那多.曼庫斯，歡迎您來到薩繁尼亞，領主大人！」他很恭敬但是不失威嚴的向我祝了歡迎詞：「希望您能在這裡度過一個短暫而愉快的夜晚。」

我仔細看著這個高大的騎士，他的相貌普普通通卻難以看出年紀，而且不像我這次大戰中見過的大多數騎士那樣白皙紅嫩，半獸人荒原上的風沙將他的臉上刻畫得粗糙堅硬。雖然面對眾多心懷不滿的狼人齜牙咧嘴的樣子和幾乎比人還高的巨狼在身邊晃來晃去，可是他似乎完全看不見似的，禮貌而又平靜的邀請我進入營壘去「品一品此地特產的酸棗酒」。

「不，隊長先生，」我搖頭拒絕了他的邀請：「我沒有將部下丟在一旁，自己去享用美酒的習慣，除非您允許我的部下們一同進去休息，否則我不會跨進您的營壘一步的。」

「我想，您大概誤會了，」曼庫斯隊長不卑不亢的解釋道：「這裡是遠離城市的哨所，所以我們有一些必要的制度。所有的外國人，」他鞠了個躬「或者平民，進入營壘休息是可以的，但是必須要交出身上的武器，等到離開的時候發還。」

「這是我們為了防止意外而制定的規矩，」騎士說道：「但是，您和您的部下都是真正的戰士，一定是不願意交出武器的，所以我就不必提出這個會侮辱了您部下尊嚴的規定了。但是這樣，您的部下將不能進入營壘。」

「當然，大人您，」騎士繼續說道：「作為一個騎士，您有權帶著武器進入營壘，但是跟隨您的武裝隨從不得超過必要的限度。」

聽完他的解釋，沃爾夫們的怒氣慢慢的消退了，雖然有些不滿，但是知道對方不但沒有輕視的意思反而很尊重他們作為戰士尊嚴，於是也就不太介意了。

「好吧，曼庫斯隊長，謝謝你的邀請，」我點點頭接受了他的解釋：「不過我要和我的弟兄們待在一起，那麼就不進營地休息了。」

「是這樣么？」隊長露出驚訝的神色，旋爾嘴角顯出欣賞的笑意，微微一躬身，嚴肅的說道：「這裡的夏夜露重風寒，我會命人送來足夠的帳篷毛氈，希望您能夠接受。」

雖然並不需要這些，但是我還是客氣的收下了，同時送來的還有一桶沉重的酸棗酒、一頭羊和足量的新鮮麵包。我們沃爾夫雖說對於麵包興趣不大，但是長久沒聞到麵包香味的老格拉芬多卻饞的幾乎流了口水。為了表達我們的謝意，於是邀請曼庫斯隊長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很爽快的，曼庫斯接受了我們的邀請，就在曠野上和我的弟兄們交杯換盞起來，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個有著騎士封號的貴族。

「曼多斯隊長，您這營壘附近的土地如此遼闊，為什麼沒有人定居呢？」我一直很疑惑，半獸人荒原靠近薩繁尼亞這一側的土地遠不像東部那樣貧瘠，雖不說有多豐厚但是也可以相當不錯了，但是卻沒看見任何村落。

「哦，」騎士拿起大酒杯灌了口酒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薩繁尼亞的人民多數依附於各個領主，這裡荒蕪危險，沒有哪個領主願意接受這裡作為自己的封地。而那些無主的自耕農又沒有足夠的實力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下去，所以就這樣一直荒廢下去了。」

「是這樣啊？」我恍然，人類的個體戰鬥力遠不如普通比蒙，小群人類的確難以在半獸人荒原上生活。

「不但如此，」騎士抬起手，向著西方劃了個圈：「從這裡一直到有人定居的村落至少還有一天的路程，這一大片都是半獸人經常出沒的區域。幾乎每個月都有半獸人流竄到村落附近搶劫和盜竊，我們在這裡駐守的主要任務就是巡邏和清除可能的半獸人強盜。」

「原來如此，看來半獸人對於人類不見得就客氣一些啊！」我嘆氣道：「我還以為半獸人受人類的指揮，只會去騷擾我們比蒙呢！」

「哪有這樣的事情？」隊長搖頭道：「誰能指揮得了的半獸人？連阿米隆奇伯爵那樣自信的人還不都吃了半獸人的大虧？」因為在我們的協約中，人類軍隊的損失被說成完全是半獸人的叛亂造成的，所以不是真正參加過遠征的人未必會知道真相。「您可以告訴我，您的城堡所屬的村莊去年一年遭受過多少次半獸人的襲擊么？」

「去年我參加的巡邏隊遭遇過二十多次半獸人吧，」我沉吟道：「不過我所知道的真正的半獸人襲擊只有兩三次，只有一次造成了很嚴重的傷亡。」我說的那一次就是結識了金長老的千里大追殺那一次。

「你知道我們去年有多少次襲擊么？」曼庫斯隊長苦笑道：「光需要我們去救援的就有六次，還有好幾次在我們前去之前擊退了半獸人。至於遭遇半獸人，那幾乎是三天兩頭就會發生的事情。」

「特別是去年阿米隆奇伯爵大規模僱用半獸人部落，結果大量的半獸人涌到這一帶，甚至在遠征軍離開很久以後還不斷的有新的半獸人部落遷到這附近。他們在這裡搶劫和盜竊，有的時候甚至深入到公國內部，搶劫商隊和旅行者。」

「怎麼會這樣？」我吃了一驚，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半獸人可以深入比蒙王國內部搶劫的，但是擅長防禦和建立城堡的人類怎麼會讓半獸人深入到他們的內部呢？

「再擅長防禦也沒法把整個邊境封鎖起來，」騎士無奈的說道：「公國面對半獸人荒原這一側長達六百里的邊境只有五個哨所，總兵力不過兩千人。像我這個哨所有五百人已經是最大的了，為了保證對於半獸人的絕對優勢，每支騎兵巡邏隊至少要有八十人，還要有一隊待命。每次派出兩支巡邏隊，分別向南北巡視到下一個哨所，拿了換崗證明再回來，一來一回要三天。」

「所以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封閉所有可能的通道，更何況這廣闊平坦的荒原，哪裡不能通過呢？你看看這密布的灌木林、丘陵和土穴，哪裡不能為這些骯髒的傢伙提供藏身之處呢？加上即使在公國內，各個村落和城堡也被大片的樹林和山丘所隔離，這些擅長野外生存的傢伙簡直比老鼠還要滑溜，哪兒都能看見他們的影子，雖然領主名義上要保護這些村落，可是通常對於搶一把就走的半獸人他們也沒什麼辦法。」

「那為什麼不組織村民自己的護衛隊，自己巡邏保衛村莊，清剿附近出么的半獸人不好么？要知道我們就是這麼乾的，這很有效！」我試著介紹了我們比蒙的經驗。

「哪兒有這麼容易啊！」曼庫斯說道：「村民自衛隊是有的，但是也僅僅在村落受到攻擊的時候進行自衛抵抗罷了，讓他們去巡邏清剿是不現實的。且不說大部分人要下田、務工，就算有足夠的時間去巡邏，你讓這些只會使用鐮刀和鋤頭的農夫怎麼和力氣那麼大而且又殘忍好鬥的半獸人戰鬥？大多數的農夫看見半獸人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轉頭就跑！」

這倒也是，我看著黑黢黢的荒野，大致明白了人類和我們比蒙在和半獸人的鬥爭中為何有兩種不同的結局了。

人類單純的依靠軍事哨所來防禦半獸人的襲擊，他們的普通個體缺少戰鬥的勇氣和技能，所以不得不退縮到內地，並且聚居起來。且不說供養這些只花費無產出的軍隊是多麼大的開銷，普通人類畏懼半獸人的心理也讓半獸人可以在人類的國度內肆虐。

相反，比蒙們依靠連串綿延的部落村莊來對半獸人進行防禦，這些村落相距即近，各自又有相當的實力，所以形成了一條比較穩固的邊境。加上比蒙們悍勇的性格、強大的戰鬥力以及無與倫比的追蹤狩獵技巧，使得小股半獸人即使溜進內地也只有死路一條。特別還有一點最重要的，比蒙五大族的成員從來不用被生產和工作所束縛，他們惟一的工作就是戰鬥，這使得我們即使在正規軍力不足的情況下依舊可以有效的戰鬥。

我深思著這其中的優劣，假如和人類發生全面的戰爭的，這是否意味著只要消滅了人類的精銳主力，那麼就可以算是瓦解了人類的抵抗力量了呢？看上去普通的人類不像我們比蒙一樣有著頑強的戰鬥意志，很難想象，他們在沒有勝利希望的時候還會繼續抵抗，也許給出適當的條件，大多數人都會投降吧？

「斯沃大人，喝酒啊！」曼庫斯騎士看我沉默不語，以為我在為半獸人的事情沉思，急忙打斷我的思考：「不要因為那幫垃圾壞了我們喝酒的興頭，來吧，干一杯！」騎士熱情的把青色的酒液傾倒進一個鐵皮製的杯子遞了過來。

「干一杯？」我笑了起來：「為了什麼呢？」

「哈哈，為了什麼？」曼庫斯大笑起來：「就為了我們的友誼吧，為了友誼乾杯！」騎士站起來舉起酒杯，用他宏亮的聲音大聲倡議道：「遠道而來的戰士們，讓我們為了友誼乾杯吧！」

我和弟兄們為他的熱情所感染，紛紛站起，高舉酒杯大聲應和：「為了友誼！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