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夢裡已逝兩千年（二）

「璇兒，我對不起你。」這是一個天子對我說的話么？哽咽間幾乎吐不出來的字眼，那麼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輕嘆一口氣，回頭，看到了一個面色憔悴，眼神哀傷的男人。這是皇上么？為何，一下子，便老了這麼多？我啟著唇，不知能說些什麼好，只是他眼角的濕潤，為何讓我的心頭如此酸楚？沒有原諒，因為無法原諒；沒有原諒，因為，現在說原諒似乎太遲了。

「痛么？」他的手，撫上我的脖子，他的指腹柔柔暖暖，不過，在觸及那一片肌膚的時候，我還是吃痛了一下。痛，不過，我不想告訴他。那是風煙狂亂的刀下划傷的傷口，而，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我搖搖頭，垂下眼。我這才看清，我的手，亦是傷痕纍纍，腿上，亦是……每一處都塗上了紫紅的藥膏。

小桃和乳娘把孩子抱走了，我依依不捨地看著孩子消失在門口。皇上捧起瓷碗，一勺一勺地喂我。他很沉默，不過看著我吃，他似乎很開心。我很靜，麻木而機械性地張嘴，閉嘴，嚼動。

是安秋救了我！

當皇上告訴我一切的時候，我心裡微微動了一下。安秋呵，沒想到她對我是這麼的用心，我想著這一路走來，如果沒有她，我怕早已不存在了，那一夜，她闖進冷宮救我於風煙刀下，若不是她，我沒死，我的孩子亦沒有了。她曾經告訴我，她會救我……

原來，安秋多次深夜潛入風煙的寢宮，窺視她的一切，在發現她的不對勁之後，便一直偷偷跟蹤她。雖然一直跟蹤風煙，但安秋亦沒有收穫到與我有關的資料，所以一直沒有結果，但安秋並沒有放棄，還是一如既往地為我四處奔波著。直到那一夜，安秋睡得極不安穩，她一直感覺到有什麼詭異，於是心裡極不放心，便悄悄到冷宮裡來探視，怎知，她在葡萄架下發現了昏迷的小桃，感知到大事不好。於是，安秋急奔靜心閣，並及時地救了我，同時，也知道了一切。

我想，如果沒有安秋的一直不肯放棄，我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風煙的刀的。至於風煙，她，死了……皇上幽幽地說，風煙，死了，她選擇了自盡，只是死的時候，雙眼沒有閉上。

「朕誤會了你，風煙她……」

「我知道了……」

窗外吹進一縷風，柔柔的，像是一個女子在嗚咽著什麼，那麼輕輕地說著話。那一聲聲尖厲已轉為呢喃，呢喃。

「你死吧，你死吧，武璇璣，你死了我亦會陪你而去，我要和姐夫在一起，我再也不要活在我的心魔里了，我好痛苦。武璇璣，若是沒有這一切，你的性子，必定……會和我成為好姐妹的……可是，這一生，不可能了。」

心頭浮出風煙的影子，我想起了她的話。是呵，如果，如果這個世界不是這麼地玩弄著我們，我們，這一生，必會成為最好的知已。可是，命運，弄人……

『璇璣，璇璣，我沒有機會能殺你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璇璣，你死了，我亦沒有活著的意義……』

風的輕訴，幽幽地哀怨，然後，慢慢地離去。

「皇上，我求你一件事，求你，厚葬風煙……」我閉著眼，把淚吞進肚子里。一切，會不會都過去了？

說完，我整個人倒下去，把身子埋進被子里，睜眼，窗外茉莉花開正茂，花香正濃，碧綠的一大片葉子倒映在銀窗上，綠得晃眼，晃得苑如隔世的境界。

「璇兒，我們的女兒取什麼名字？」

「碧荷。」

碧綠的眼眸，我心中的荷……

願以一枝楊枝水，灑作人間並蒂蓮。

「璇璣，這是我們的心愿，我們共同許的願，你看，成真了，成真了……」

「送給你，這是我自己做的。太液池的並蒂蓮是你許的願，如今，這是我許的願，真願我和你，能以一滴楊枝水，化作人間並蒂蓮！」

沉沉地睡去，我太累了。夢裡，已逝兩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