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國寺鐘鼓寂

第十七章 .國寺鐘鼓寂

大雲國寺座落在臨安東首,當中有佛堂十間,寶塔三座,僧人三百三,平日里都是大雲各種達官貴人燒香拜佛之地。

清明前夕,國寺香火漸漸開始旺盛起來,戒備也漸漸開始森嚴起來,因為這是大雲皇室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閑雜人等,皆被請出了佛寺。

日頭正烈,子鳶扮作了農婦跟著一群僱工混入了佛寺打掃欄柱,她不時偷偷打量這佛寺的一切,佛寺共有七眼井水,都是出自同一條暗泉,只用夜間投下巴豆粉,第二日一早便能起效。

早些若有僧人腹瀉,也會因為懼怕影響皇家祭典而隱而不語,直到皇室眾人都一樣腹瀉,才會引發大事,一切才能上正軌。

子鳶計劃著投巴豆粉的時機,仔細算著國寺值守衛士們輪班的時間,打算夜間帶著巴豆粉潛入這兒,將計劃付諸現實。

日暮西沉,不覺已幹了一天的活兒,子鳶跟著農婦們退出了國寺,心裡也有了底。

直到夜色漸濃,夜半時分,子鳶背著一個大大的黑布包裹偷偷來到了國寺之外,小心伏身在草叢之中,耐心等待著值守換班的時刻。

「照你這樣,天亮了都不一定能進去!」突地,身後響起了一聲冷喝,只見阿翎悄然來到了身邊,低聲說罷,拿出一面黑巾將臉蒙上,踏步掠出了草叢。

「什麼人!」只聽值守衛士一聲厲喝,已看清楚阿翎這個黑影竄入了另外一邊的草叢,值守衛士當下下令,「你們幾個來門口值守,我們過去搜!」

阿翎引走了幾名值守衛士,已足以讓趕來替位的衛士有一刻的空擋看不到這邊的動靜。子鳶看清楚了形勢,當即飛上佛寺紅牆,躍入了國寺之中。

國寺經過三代大雲帝王修葺,如今宏偉非常,夜色之中,佛燈幽幽,踏入這兒,就好似是踏入了天上佛國,讓人心底不由得升起一抹莫名的敬意來。

子鳶心底暗暗驚嘆,目光匆匆掃過那些描繪著美妙禪畫的勾闌飛檐,只覺著這輩子只怕都忘記不了今夜所見的宏偉禪地。

佛寺寂靜,越是往佛寺裡面潛入,值守的衛士便越少,就越是靠近那七眼水井之一——只須將帶來的巴豆粉投入其中一眼水井,今夜就算大功告成了!

子鳶小心繞過了幾名巡守衛士,穿過了小廊,來到了西院的佛堂后,略微緩了緩神,只須翻過這佛堂后的紅牆,便能落在井口。

「咚……」

突然,佛堂之中響起一聲木魚聲,在寂靜之中顯得格外地刺耳,讓子鳶不禁打了一個激靈,木立當地,一時忘了究竟是走,還是不走?

「父皇昏聵,任由國蠹混亂朝綱,皇姑姑,你若還在世,父皇只怕不會走到這一步。」聲音清脆若水,柔中帶剛,甚是好聽,從佛堂之中突然響起。

「父皇?」子鳶想了想,大雲能用這個稱呼之人,只有當今公主,可雲徽帝一共有女兒九人,除了大公主早夭外,其餘八位公主都在人間。

聽這聲音,已無稚氣,定然是三位已成年的公主之一。

二公主已嫁為人婦,斷不會來此,四公主聲名跋扈,豈會說這種憂國憂民之話?唯一的可能,便是雲國最美的公主,封號楚山,名泠兮。

「皇姑姑,如今泠兮也到了婚配的年齡,只怕不是進將軍府,便是進安樂王府,只希望皇姑姑你在天有靈,保佑泠兮得償所願,我大雲國運昌隆,君明臣忠。」

子鳶暗暗嘆息,都說帝家女子乃金枝玉葉,其實到頭來反倒是不如民間普通姑娘,這婚配之事,往往做不得主,半輩子幸福都要犧牲在政治之中。

「咚……」

又一聲木魚聲響起,子鳶終於回過神來,連忙掠上牆頭,翻過了后牆,穩穩落在了牆下的井口邊。

子鳶匆忙往當中傾倒了全部的巴豆粉,終於舒了一口氣,準備再翻過後牆,小心潛出國寺。

「呼!」

「噌!」

子鳶甫才翻牆落地,一柄明晃晃的長劍便落在了她的頸上,子鳶暗叫不妙,瞧向了身邊的執劍之人。

月華落在雪亮的劍鋒之上,恰到好處地映出了她明媚若桃花的臉蛋,就好像一池撩人的春水,哪怕在池邊小憩片刻,都能沉醉在當下的風景之中。

「你是什麼人?」她聲音如鈴,卻又刻意壓制,似是不願意驚動他人。

這聲音……不正是方才說話的那一個么?

子鳶回過神來,終於明白,為何要說楚山公主傾國傾城,就算是身為女子的自己這樣一瞧,也足以失魂落魄。

「你不說?半夜爬牆,斷然算不得什麼君子!」葉泠兮聲音雖柔,卻總是帶著一絲凜意,讓人不得不答。

子鳶看出她若是真想要自己的命,定早已大聲呼喊,如今沒有呼喊,只留了一分餘地,當下跪地道:「請公主饒命,小的半夜爬進來,為的只是伸冤吶!」

「伸冤?」葉泠兮審視著子鳶的話,上下打量了幾次子鳶,「你堂堂七尺男兒,就算是伸冤也該知道找刑部,為何半夜潛入國寺?」

「男兒?」子鳶錯愕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穿了身黑色夜行衣,今夜打扮成了少年兒郎,當下將錯就錯地朝著葉泠兮重重一拜,「公主有所不知,小的本是禁衛營小小校尉,卻不知怎的惹到了劉都尉,竟被劉都尉半夜暗下殺手,我僥倖逃過一劫,卻又被他栽了我一個勾結巫人的惡名,讓我成了個活死人。所以我才想著,等到清明大祭之時,混進國寺,告一次御狀!」

「禁衛都尉,劉平?」葉泠兮在心底細細思量著眼前這少年說的一字一句,劉平這些日子越發與安樂王走得近乎,也算不得什麼好人,只是眼前之人也不可輕易相信。

子鳶重重點頭,抬起臉來,坦然對上了葉泠兮的若水雙眸,「小的句句屬實,不信公主可以將我綁上,一查案卷,便明真假。」說完,伸出雙手去,示意讓葉泠兮綁了。

「本宮可不想那麼麻煩。」葉泠兮冰涼的劍鋒橫在了子鳶頸上,「這裡是佛門重地,雖說見了血光是不敬,可今夜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你方才所言,若是真話,本宮掌中劍定不會傷你分毫,若有假話,定能割斷你的喉嚨!」說著,低聲再問了一句,「你是何人?」

劍鋒遊走帶來的絲絲涼意沁入了肌膚之下,子鳶倒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桿,凜凜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祁子……」

「噓……」

劍鋒從子鳶頸間滑過,子鳶話還沒說完,便被葉泠兮給捂住了嘴,拉著躲到了佛堂之後。

「分明聽見這邊有動靜,怎的什麼都沒有?」兩名衛士按刀走入了佛堂,瞧見了其中新點的三支清香香煙裊裊,不禁疑聲道,「確實有人來過這兒!」

「什麼都不用搜了,你們繼續巡守其他地方。」衛士長突然朝這邊揮了揮手,示意兩名衛士退出佛堂。

「可是……」兩名衛士不解萬分。

衛士長黑著臉走過來,沉聲道:「皇上最厭旁人提起已故長公主,而楚山公主又最喜這位皇姑姑,又怕公然拜祭長公主惹來皇上不快,自然會偷偷提前來拜祭,你們兩個不識趣的,快些去巡守其他地方!」

「諾!」

看著兩名衛士離開佛堂,衛士長連忙對著供著長公主靈位的佛龕行了個大禮,「公主殿下請放心祭拜,卑職不會再讓人打擾公主,明日也不會有什麼閑言閑語傳到皇上那兒。」

「有勞了。」葉泠兮應了一句,衛士長面上一紅,低頭退出了佛堂。

「原來公主你也是偷偷……」子鳶話說到一半,連忙住口,低頭對著葉泠兮一拜,「今夜莽撞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葉泠兮輕輕一嘆,「國之不幸,蠹蟲橫行,朝綱不振,忠臣難過。只怕明日你就算見了父皇,也無法翻案。」

「為何?」

「這個朝廷枉死之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本宮勸你,早些回去,隱姓埋名,做個平凡百姓也好。」葉泠兮淡淡說完,擺手示意子鳶速速離開,「你走吧。」

「多謝公主。」子鳶心底幽幽升起一抹敬意來,放眼當下朝廷,文有安樂王曹衙左右奏章,武有鎮國大將軍沈佑手掌重兵,內宮還有個大內總管在後宮呼風喚雨,國有三蠹,當今天子卻視若無睹。

唯有眼前楚山公主,憂國憂民,也不過是滄海一粟,有心無力。

子鳶拜謝完葉泠兮,慌忙小心離開了這兒。

佛堂檐上,忽地飛下一個老宮奴來,對著葉泠兮恭敬地一拜,「公主,此人方才在井水之中似是下了毒,為何要放過他?」

葉泠兮嘆聲道:「你去看看如何解毒,今夜本宮來拜祭皇姑姑之事,本宮不想讓父皇知道。」說完,看向了眼前的老宮奴,「這裡終究是佛門凈地,本宮實在是不想血污了這兒,驚擾了皇姑姑在天之靈。」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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