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回 團聚
金家二房、三房一起到了都城,這下金家是徹底離開了南邊,到都城安家落戶了。雖說兩房加在一起人多雜亂,不過事先早有準備,房舍打掃乾淨物件預備齊全,她們來了便能直接安心入住。
二房在東邊,三房在西邊,她們大房在中間還是原來的府邸。東西兩邊原來是人家,後來陸續搬走,大老爺便分別買下,為得就是將來兄弟們住在一起來往方便。他命人在東西院牆上開了角門,這下走動起來就更便利了。不需要興師動眾的走正門,穿花園,進二門,小輩們給老太太早晚請安省去了許多的腿腳。
老太太聽見二房、三房到了,趕忙從安家別院趕了回來。正好天氣漸漸轉涼,城裡也不那麼難耐了。她們知道老太太回來,一大群人迎到二門。除去大房三姐妹、瀚哥兒,利姨媽帶著宛柔,還有二太太帶著大兒媳婦,三太太帶著兒子和兩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後面是姨娘、丫頭、婆子,烏泱泱一大堆人,看著讓人眼花繚亂。
她們見了老太太紛紛請安見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誰在問好,老太太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滿眼都是笑意。
「咱們進去再慢慢說話。」老太太上了年紀,最是喜歡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在一起,晚輩們承歡膝下。
她走過去,單單牽起大孫媳婦兒的手,柔聲問道:「聽說你有喜了,這一路可辛苦?瞧著你氣色尚好,想來無事。不過身子重就多歇息,不要講究那些繁文縟節。咱們金家的第四代就在你肚子里,可金貴呢。」
嚴氏的臉立即紅起來,小聲的答應一聲。二太太見狀笑著回道:「我讓她多歇息幾日,她非要出來迎接老太太,拜見過了再說。這孩子最知道禮數,難怪老太太偏疼。只是這臉皮忒薄,動不動就臉紅。這裡都是自己家,有什麼可害臊的?」
「這孩子嫁到咱們家時日尚短,等過個一二年自然就好了。」三太太眉骨中間高挑,眉梢細如柳葉尖,一雙杏眼帶著笑意,一看就是個厲害主。只是她說話倒還和氣,讓人覺得好相與了幾分。
嚴氏朝著她感激的笑了笑,隨著老太太往東跨院去了,眾人緊隨其後。
幼儀一直站在老太太身後,一路之上感覺不少目光在她身上打轉。順著瞧過去,原是三房的兩個堂姐。她們一個叫惠儀,今年沒滿十五;另一個叫庄儀,今年十三,她們都比幼儀年長。
收到她們好奇的目光,幼儀報以一笑,她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幼儀對這兩位堂姐沒什麼印象,如今見面,覺得她們的五官似乎更像金家人。惠儀圓臉瞧著稍顯老實,庄儀倒是有南邊女子的溫婉小巧。她們也都是庶出,只是沒幼儀這樣的好運氣,老太太在南邊的時候不曾把她們放在身邊教養。她們自然是對幼儀百般好奇,現如今見了面,不免要打量一番。
眾人陸續進了屋子,老太太自然要坐在上首,三個兒媳婦兒一字排開,小輩們分別站在她們身後。
二太太和三太太站起身,早有丫頭在地中央放了幾個蒲團。她們正式給老太太見禮,然後是惠儀這樣孫子輩。
「全都坐下說話。」老太太吩咐人把綉墩全都搬出來,眾人這才紛紛落座。
「南邊到底怎麼樣?」老太太忍不住問道。
二太太聞聽忙站起來,老太太示意讓她坐下,她方重新落座回道:「咱們瀘州倒是沒鬧瘟疫,不過聽說也死了人。莊稼早就旱死,田莊上是顆粒無收。好在早就收到大伯的書信,提前儲藏了大量冰塊,不僅沒熱著還賺了一筆。」
「老爺也早就打發人買了不少糧食,夠咱們一家人吃上個一二年,不用擔心今年秋天糧食緊缺賣天價。」大太太也笑著說,「另外老爺還預備下不少糧食穀物的種子,免得開春買不著錯過了種田的好時機。」
老太太聞聽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不管是什麼人,首先要吃飽才行!手有餘糧,心中不慌。」
「老太太所言甚是。」二太太笑著回道,「今年突然大旱,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若不是老太太有先見之明,咱們指不定要慌亂成什麼樣子呢。」
「我哪有本事窺得天機,都是托佛祖洪福竟然託夢與我。事關重大,我不敢隨意聲張,連親戚都不敢知曉,生怕不過是個荒唐的夢罷了。倘若知道真這麼靈驗,我真該早就說出來。」老太太有些後悔,她知道自己娘家那邊也是損失慘重,同族同宗也都需要扶持才能度過難關。
「這已經是老太太修來的天大的福緣!咱們雖然不好聲張,卻準備了充足的糧食和種子,親戚朋友們都有份!」郁家是老太太本家,大太太可是多方照顧。提前就打好招呼,上秋可以提供幾百擔的糧食,足夠郁家解一時之急,開春的種子也有郁家一份。
三太太聞聽臉上出現笑意,她娘家全靠土地吃飯,家有良田萬頃,今年卻一文錢都沒賺著。舊年的糧食一上冬就全都賣了出去,現如今正發愁過冬的糧食和開春的種子呢。
「咱們家頂多是莊子上損失些,卻也從買賣上補回來了。」她笑呵呵的說著,「最南邊有幾家可慘了!就說常跟咱們家做買賣的王家,聽說元氣大傷。之前不少敢賒賬給她們的人,都上門去討債了,生怕過一陣子有什麼變故全都打了水漂。」雖說她娘家情況也不樂觀,但是底蘊深厚,大不了花大價錢買糧食和種子
花大價錢買糧食和種子。況且還有金家幫扯,度過難關不成什麼問題。
這個話題一開,眾人都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尤其是從南邊過來的兩房人,消息要比幼儀等人多一些。看樣子南邊的大戶人家多少都有些被衝擊,有些毫無遠見又全靠老天爺賞飯吃的家族甚至動了根基。
「萱姐兒的婆家怎麼樣?」老太太突然想到萱儀的婆家有不少田莊,雖然還有其他生意,卻也會損失慘重。
二太太聞聽忙回道:「合該著她們不算傷財!年初的時候她們分家,萱姐兒的公公單要了幾家商鋪,一座祖屋,其餘的都折成了現銀。老太太是知道的,她們那一房是單傳,姑爺又不是個會種田做生意的料。他就知道念書,準備參加今年的大考,希望佛祖保佑能高中!」
誰都知道萱姐兒的婆家是大地主出身,三太太的娘家主要是種棉花、芝麻等作物,而她婆家種的卻是高粱、玉米、大豆等主要糧食作物。幾萬頃的良田,一年兩季能出上萬兩銀子。她們也開了幾家鋪子,不過都是跟種莊稼有關係——米鋪。
現如今,田地歸了那倆房,賣米的鋪子歸了萱姐兒她們。既然是賣米的鋪子,倉庫裡面自然少不了各種米。
眼下災情一出,她們倒是能大賺一筆。再用那些錢做本錢,另外做其他生意也好。況且金家的生意做得大,又跟宮裡面有關係,讓她們家參上一股就足夠生活了。有銀子在手,還怕生不出錢來!
看樣子這二太太是把老太太的夢真正當成一回事了,不過,她親家怎麼也會相信這樣荒唐的夢?看來萱姐兒在婆家的地位不低,而且她們那邊也沒敢大張旗鼓的聲張,分家的時候看起來稍微有些吃虧,現在看來卻是佔盡了便宜。估計她們那邊更加會守口如瓶,不然其他兩房就得把她們吃了!
三太太聽見二太太的說辭不由得撇嘴,什麼叫合該著不傷財,分明是她給親家那邊提供了消息。當初老太太寫信回來,不知道是誰說不可信,還說老太太年事已高就當是哄她高興了之類的話。可這一轉眼就當成頭等大事,連親家那邊都通知了,現在這般說辭誰能信?
都怪自己頭腦太簡單,被她這麼一忽悠竟然全然沒當一回事,私底下還說老太太去了都城變得神叨叨會折騰人了。這下她娘家損失慘重,她越發不敢到處說這事了。這二太太外表瞧著溫婉可人,說話也和和氣氣,可只有身為妯娌吃過暗虧的她才知道二太太的內里。這娘們兒家世不怎麼樣全靠老太太撐腰,倒騎到自己頭上去了。如今到了都城,看大太太怎麼收拾她!
「雖說佛祖顯靈託夢是吉兆,不過事關重大,又因為大旱死了不少人。這裡是都城,不比南邊,即便是在自己家裡說話也要注意。」老太太滿臉凝重的叮囑著,「今個兒在場的都是自家人,這話我再說一遍,若是誰敢走漏了風聲,就是跟整個金家作對,就是家族的罪人!」說完凌厲的眼神掃過眾人的臉。
幼儀心下一動,下意識瞧了二太太一眼,發現她眼中有莫名的情緒閃過,瞬間便消失不見了。若不是她反應快,估計還發現不了。三太太更是嘴角帶笑瞥了二太太一眼,裡面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老太太又跟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就讓大夥都各自休息去了。幼儀回房間整理行李,收拾妥當往老太太房間去。她行至門口聽見裡面有說話的動靜,細聽竟是二太太,遲疑了一下扭身回去了。
此刻,二太太正跪在老太太跟前,眼睛裡帶著淚水。
「老太太知道,萱姐兒嫁過去快三年,至今沒給婆家添上個一兒半女。她婆家雖然沒說什麼,可換成誰心裡能願意?我想讓萱姐兒的日子好過些,這才透露了點口風。不過我沒敢說是老太太做夢佛祖顯靈,只是告訴萱姐兒分家的時候千萬別要田地。她公公不善種田,姑爺又是個只會讀書的主,說服她們不算難。」
萱姐兒的公公何止是不善種田,簡直就是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主。一天到晚酒杯不離手,只要不讓他操心費力有銀子花就成。
聽見二太太的說辭,老太太臉色緩和了許多,讓她起來說話,「人家常說當年媳婦當年孩,當年沒有等三年。你看你大嫂,當初也是費勁了心力,現在還不是兒女雙全!別太心急,實在懷不上就找你大嫂弄些葯吃吃。」
「大嫂倒是弄了不少藥方給我,還介紹了幾位當年給她看過病的大夫。只是大嫂葯吃了不少,也說不好到底是哪個方子管用。這人跟人的癥狀不一樣,萱姐兒尚年輕,總不能挨個試著吃。俗話說得好,是葯三分毒,我怕她把身子吃壞了。大嫂介紹的大夫倒是看了,都說是氣血兩虛。老太太見識比我們多,知道那些個大夫,一個個說話都是半吐半咽。他們生怕葯下猛了有什麼後果吃不了兜著走,寧可少下一兩味,讓人慢慢調理。豈不知他們的醫術本就不高明,再這麼一慢慢調,就不知道調到什麼年頭了。」
「大老爺倒是認識太醫院裡的太醫,只是萱姐兒眼下不在都城。」老太太想了一下說著,「下個月常存成親,我讓大老爺安排一下,你寫信讓萱姐兒務必親自過來一趟,細情就不要跟她婆家說了。」
二太太聞言眉眼帶笑,「這樣可太好了!我正琢磨著都城裡面的名醫多,正想讓萱姐兒過來看看。若是能請動太醫院太醫,那
院太醫,那越發是驚喜,我壓根就沒敢往上想。只是這樣太麻煩大伯了,不知道會不會欠太多的人情債。」
「這個倒是無妨,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說著,「你大伯畢竟在都城經營多年,還算是有些人脈。你對都城的諸事都不熟悉,等以後慢慢跟著你大嫂學就好了。」
此言一出,二太太的眼神立即閃爍起來。她趕忙說道:「我把賬本都帶了過來,一會兒就親自給大嫂送過去。原本我就不是當家的材料,只因大嫂不在老家,我是硬著頭皮頂上去。好在有老太太在旁邊提點教導,才算是沒出什麼大的差錯。如今來了都城,自然是大嫂管家,我能放下重擔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嗯,既然你這麼想就去吧。」老太太臉上多了一抹笑意。
雖說這二太太是她娘家親戚,可她是金家的老太君,自然是以金家為主。她心裡清楚,這二太太心眼不少,就是有些小家子氣。二太太的娘家不怎麼體統,她那兩個沒出息的兄弟三天兩頭過來打秋風,原來在南邊老家老太太就睜一眼閉一眼了,畢竟那也是老太太的親戚。
而且這二太太瞧著溫順,其實最能拿捏老爺們。雖說老太太沒親眼瞧見,金家也沒有什麼有損臉面的傳言,但是老太太是誰,從蛛絲馬跡中也能發現一些端倪。
金家三房,只有二老爺的一兒一女全都是嫡出。二老爺雖然也有兩個小妾,只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罷了。二太太好手段,進門不久就把打小侍候在二老爺身邊的大丫頭給打發了。老太太賞賜的妾室因為流產落下病根,眼下在南邊來家的田莊上休養。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從外面買進來的孤女,另一個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頭。
二太太性子柔順,說話和氣,進門這些年從未跟誰發過脾氣。她又慣會哄老太太開心,再加上是親戚,老太太見二老爺整日樂呵呵,也就按耐住不去管了。
別看三太太說話要尖,可三老爺納小妾可是毫不眨眼,還縱得小妾沒大沒小。三太太又不打理府中事務,壓制起來難免費力。那些年因為這事,三太太沒少哭到她跟前告狀。不過老太太心裡到底是偏向兒子,況且男人納妾是常事,正室壓制不住小妾那是自己沒本事!
論手段心機,二太太自然是高出三太太一大截,可未免格局太小。作為金家老太君,自然是希望看見人丁興旺。壓制妾室是必須的,可也不能太過分,弄得二房人丁凋零。三老爺的一個小妾懷孕了即將生產,這次留在南邊沒跟過來。聽說大夫診脈說是男孩,老太君聽聞高興的不得了。
二太太聽見老太太的話抿著嘴笑,心裡卻在撇嘴。明明是老太太的意思,說得好像是她往出推讓一般。她是個聰慧人,領會了老太太想讓大太太當家的意思。反正她抓不住,索性大方點自己主動提出來,這樣還能顯得自己豁達懂事。雖然她能想明白,可心底到底是有些不舒坦。管了這麼多年的家,突然被人管制,有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感覺。
從老太太這邊告退,她徑直去了大太太的寧安居。反正早晚的事,不如儘快辦利索,免得讓大太太心裡不舒坦。萱姐兒的事情還要仰仗大老爺,二太太必須先有個態度,不然她怕大太太會從中作梗。
二太太只有這一兒一女,眼下兒媳婦懷了身孕,她心裡更加替女兒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