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高山流水(中)

第二十九章 高山流水(中)

對雲沐雪的狀況再不甘願的人也不得不說一聲「她運氣好!」尹韞歡如此謝清也是如此甚至連夏承正也感嘆了一番。

夏承正在戰場之外的敏銳性十分差但是聽了他的感嘆幾個幕僚卻另有想法納蘭永便是其中之一但是事涉元寧皇室他謹慎地避嫌沒有表意見自然有人對夏承正說相同的意見。

「殿下與各位將軍只看到行刺者是異族人便往周邊各國聯想若往深處想古曼與周揚當真要行刺豈會用自己人?」

「什麼時候不好偏偏是燕妃受罰的時候……」

「運氣有時候也要看怎麼說了!殿下若不願見這般的運氣自可換個說法!」

夏承正先是被幕僚的進言嚇了一跳隨後便坦然了搖了搖頭:「時機不對!留著吧!」

跟隨時間長些的幕僚便明白了——太后沒有開口可見時機不對只能留待以後作畢竟周揚的情況尚未明了。

其實雲沐雪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的運氣好陽玄顥忽然開始冷落她而雲家的案子在謝清的指點下也越清晰起來。

官員少有眼睛不亮的擺明了就是謝家要徹底打壓雲氏誰去惹事生非?更何況雲沐雪本身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得寵。

帝心既然難測自然是明哲保身為上了。

陽玄顥一直沒有去見雲沐雪。葉原秋稟報給紫蘇時紫蘇不在意地搖頭一點都不當真。

「他是想護著她呢!」紫蘇對齊朗這麼說齊朗沒在意隨口應了一句:「那不是很好!」

紫蘇重重地擱下茶盞:「很好?」

齊朗一凜回過神笑道:「自然!一個雲沐雪有什麼用處?不是礙著她身後的燕州何必對陛下的寵幸擔心?這次的機會很好不是嗎?」

陽玄顥想護雲沐雪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很明顯他有這樣的覺悟或者說他也不願意再因為感情攪亂自己對朝政應有的判斷了。

很好不是嗎?

紫蘇卻不高興了:「可是我現在就想對付她!」

齊朗為她的任性姿態感到好笑:「那更沒有問題!」

「齊朗!」紫蘇氣極忍不住拍了桌子齊朗抓住她的手無奈地搖頭:「如果她有貴妃娘娘的一成還值得你如此你這會兒急什麼?便是陛下想保也要看對方領不領情啊!」

雲沐雪是實實在在地犯了紫蘇的忌諱紫蘇連半條生路都不想留給她但是紫蘇不能不考慮陽玄顥——既然陽玄顥還在意她這個母親她就不能不在意這個兒子。

那天紫蘇用平直陳述的語氣說了那晚蘇恆安到慈和宮的事情陽玄顥當時就變了臉色一個字都沒有說對紫蘇來說這也就夠了至於雲沐雪就像齊朗說的——也要看對方領不領情啊!

換了謝紋或者尹韞歡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再糾纏家族的事情道理很簡單——先自保然後才保人!

說得更殘酷一點後宮能做的有限真的有限可是再有限總是能有作為的因此自己好才能留得一條後路。

雲沐雪若是懂得這個道理便應該偃旗息鼓以退為進。這一手尹韞歡用得最好。

陽玄顥是真的生氣了無論如何雲沐雪想在那件事上作文章便是不可寬恕的。紫蘇不會寬恕她但是他卻捨不得或者說狠不下心來畢竟她沒有成功!即使如此他也知道必須給她一個教訓了。

陽玄顥的後宮素來平靜從未在後宮花過心思的他只想到冷落這種教訓方式當然他也的確沒時間流連後宮。——受戰事的影響周揚與古曼兩國的平民都開始向元寧的邊境線方向逃亡戰爭對平民的生活實在是影響太大了元寧的安定成了他們的希望。

永寧王在四月初再次嚴令封閉邊關不得接納別國流民但是漫長的邊境實在很難真正封鎖更何況即使不接納若是那些流民聚集在邊境上也不是好事眼睜睜看著那些人處饑寒交迫之中對元寧的名聲也不好。再說那些越境成功的流民一聽要遣返回鄉連自殺的事情都出過北疆上下都頭痛不已。

到四月十八夏承正已經上了五次奏書請求朝廷確定政令以方便北疆行事可是議政廳一時間沒有好辦法只能一再重申既定的原則唯一給出明確答覆是對越境成功的流民在無法確定身世的情況下按《匿人法》對待。

元寧對平民的遷移並無嚴格的管理但是進出城鎮、旅宿、租購房屋與土地都必須有被稱為「旌券」的身份證明在大多數地方遺失旌券雖然麻煩卻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有邊疆地區沒有旌券即視為「匿人」若沒有三個以上的可靠之人擔保旌券是不會補的。匿人被嚴格管理實行保甲、連坐的制度為的是防止間人滲入。

這意味著在不與別國交惡的情況下元寧朝廷還是傾向於接納那些流民的。納蘭永有些不明白元寧朝廷為什麼要背上這樣的負擔。

一個書吏不以為然地告訴他:「匿人的口糧要靠自己賺不值錢的奴婢還有個身份他們連身份都沒有死傷數字全看負責的典史怎麼報!怎麼會是負擔?」

這是納蘭永第一次知道這種事情不由大驚失色:「那不是草菅人命嗎?」

「哪有那麼嚴重?」書吏覺得他誇張了「證明不了身份就說明有問題再說只有我們這兒與南疆實行《匿人法》那些人不冤屈!」

納蘭永搖了搖頭顯然對他的解釋不以為然但是他並沒有再說什麼他是世家公子出身但是絕對不是知世事的貴公子被逐出家門之後流浪多年他比一般人更清楚這類事情背後會有多麼黑暗、多麼骯髒的交易而草菅人命四個字絕對是說輕了。

至略的人口相較於土地而言還是稱得上地廣人稀的北疆要好一些畢竟至略的繁華中心一直在以成越為中心的北方也正是因此納蘭永以前並未真正接觸過《匿人法》。而南疆則不同那裡開並不充分對人力的需求很大但是氣候濕熱的南疆在至略人眼中實在是個可怕的去處所以議政廳剛頒下公文平南大將軍府的行文也到了夏承正面前康焓的親筆信比公文直率得多直接就說——殿下您那裡不想要的匿人直接移交給我所有手續我命人辦!

人命在這種情況下還真不比草貴重所以納蘭永的嘆息是對的。

不過匿人的事情是不必永寧王親自過問的所以夏承正看到匿人所呈上的公文不由愣了一下沒往下看直接問身邊的親信幕僚:「這份公文怎麼送到這兒來了?」

那人看了一眼回答:「殿下此事必須您親裁屬下等不敢擅自作主。」

夏承正沒再問重頭開始看公文看完之後抬頭問道:「東西呢?」

那名親信從一堆公文下面抽出一個封匣上面有匿人所的簽印封條夏承正隨手扯開打開封匣只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一番動靜其它幕僚也看了過來夏承正隨手擱下打開的封匣冷言:「諸君之意如何?」

封匣里是一張白紙上面是一個墨印除了那名已經知道此事的幕僚黑黑的印記令所有人瞠目結舌——是燕州軍大統領的「征平將軍」印。

其實控制匿人折最初目的是為了防止間人自然每一個被查到的匿人都會被嚴格檢查當然天有不測風雲意外被劫的情況也是有的匿人所最近收容的一個人便是被搶劫、失去旌券的商人本來這種情況要好一些那人又是北疆人身份查清很快但是在最初的例行檢查中匿人所的小吏卻現那人攜帶著這張紙尋常人不認識可是匿人所上上下下都是眼界極廣的自然認識再想到那人自承在周揚經商遇戰事急回的經歷誰都想到有問題這才急忙上報。

夏承正所受的教育中國是在君之前的元寧的傳統、至略的傳統都是如此——君不明臣自行然不叛生國。

正因如此叛國是不赦之罪株連九族不論婦孺幼稚只有一個死。

「此物既然呈上殿下只有上奏且應……」一個幕僚小心地說明但是看了一眼夏承正的臉色終是沒有往下說——應當如何夏承正會不清楚嗎?

夏承正將那張白紙取出攤開在桌面上看了良久才道:「子非替本王擬奏表。本王馬上要去燕州!」

「殿下您的傷……」何攸何子非是夏承正的親信之一草擬奏書是他的職責但是此時奏書並不是重點。

夏承正搖頭:「燕州現在是後方。」不能亂他必須解決這件事。

夏承正沒有帶大軍前去只帶了一營親衛趕了兩天兩夜到燕州軍的駐地接替風銘任大統領的仍是風家人名鑠是風銘的嫡親弟弟。

因為風銘的死風家對永寧王的成見頗深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否認結果對夏承正的到來風鑠自然不會有多少歡迎的熱情夏承正也不理會他的情緒在主帳坐定等各將校參見后便直接吩咐:「你等先出去本王有話對風將軍說。」

眾將雖然困惑但是到底是軍人都依言退出只留下風鑠站在夏承正面前剛想抬頭就挨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替父親打!」夏承正冷言風鑠曾師從夏光擎算起來是夏承正的師弟但是這個情份如今還剩多少卻是值得商榷的。

尊師是元寧的傳統風鑠因此受了這一巴掌不過話還是要問清楚夏承正再次不等他開口便道:「將軍重令你的將印可好?」

風鑠一愣臉色立變:「永寧王殿下您也要有根據才能說這話!」無論文武丟失令印都是大罪誰都不可能接受這種罪名。

嘩地一聲夏承正將那張紙甩到他面前從牙縫裡崩出兩個字:「解釋!」

「你要是說不知道我現在就斬了你!」夏承正將佩劍握在手裡冷冷地警告。

以夏承正的身份對地方官尚有顧忌對麾下武將生殺予奪全在一念之間即使風鑠是從一品的將軍銜也是一樣。

風鑠撿起那張紙只看了一眼臉色立時蒼白半晌才艱難地回答:「家門不幸!」

夏承正眯起眼手在劍柄上輕撫沉默地思考了很久才再次抬眼看向他:「我不管你怎麼做你若摘不清自己我不會保你!」

朝廷不會管你是家門不幸還是真的通敵只以守職不謹便足以問罪滿門風鑠要做的選擇不輕鬆。

「……是!」

夏承正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想說什麼還是沒有說只是轉口道:「記得對宗族長老解釋別以為這是你自己的事情!」

風鑠看向他笑得嘲諷之意十足:「永寧王殿下也看燕州世族不順眼了?」

夏承正神色一凜冷笑:「燕州世族有什麼不同嗎?那些罪名擱在夏家人身上同樣罪無可赦!元寧的天下可不是世族的天下燕州同樣是元寧的一份子你們怎麼總是拎不清?」

風鑠語塞夏承正笑得更加冷淡:「你們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殿下……這是我們的家園!」風鑠說得認真夏承正也正色回答:「自然是!沒有人說不是就像易州是我的家園一樣但是風鑠至略同樣是我們的家園!」

風鑠再不言語卻不肯服輸夏承正只能搖頭:「你們都是這樣固執所以事情才走到這樣的地步。」

最初的願望很簡單但是他們選擇最糟糕的路伴著更多的誘惑與野心越走越遠……

夏承正不再言語走出主帳上馬後才對風鑠說:「好了就按方才說的你部明日開始移防巡防邊境。」

風鑠一愣等回過神夏承正已經離開只有一個書記官留在原地手裡捧著公文風鑠打開上面是鎮北大將軍的朱印命令燕州軍接手巡防任務明日移交防務。

風鑠在心裡苦笑了一下面上卻只能不動聲色說了一通意義、重責之類的話命令各部準備交接事務第二天接防的人就到了夏承正調了一營邊關駐軍來接防沒有任何可疑風鑠卻知道燕州的路要到頭了。

夏承正不會允許自己的後方有任何不安定的因素燕州世族的路到此為止。

風鑠可以摘清自己與家族但是僅此而已交換的代價是燕州軍的調離。

掌握燕州軍的是世族但是燕州軍中有更多的平民通敵的罪名出來世族的威望也就降到了極點。

夏承正是掌兵的人他已經不去想朝廷的事情了反正現在他要對燕州動手了。

紫蘇知道這事便苦笑:「還真是亂七八糟了!」

趙全不敢答話葉原秋同樣垂手低頭殿內只有紫蘇低沉的笑聲。

「把事情了結掉吧!」紫蘇閉上眼「葉尚宮去問問燕妃的情況。」

「是!」葉原秋退了出去趙全抬頭看向紫蘇紫蘇沉默了一下對他道:「你去齊府與謝府把這事告訴他們。」

齊朗在謝家與謝清一起聽了趙全的話兩人同時愣了半晌齊朗緩緩道:「這時間永寧王該動手了。」

趙全低著頭當什麼都沒聽到。

謝清手裡本就拿著筆聽了這話下意識地在紙上划圈口中淡淡地道:「陛下會惱羞成怒的!」

不同於之前的刑部定罪這一次夏承正動手必是斬盡殺絕意義截然不同。

「鎮北大將軍本就有便宜行事的特權。」齊朗答得冷漠彷彿那不是血流成河的殺戮謝清卻笑了:「景瀚你說承正表哥會做到哪一步?」

雖然擁有這樣的權力雖然可以直接處置但是從來又有幾人敢真的那般做呢?

「別的不一定肯定會一個家門被承正表哥用來立威。」齊朗輕笑。

「你這麼肯定?」謝清放鬆了心情擱下筆故意問他。

「趙總管方才說得分明先是風鑠的錯可是風鑠與風家必人摘清自己總是要推到一個人身上的。風家總不會找個姓風的出來頂罪!」齊朗看向趙全謝清也跟著看過去趙全只能更深地低下頭不想給這兩人留下話柄。

謝清沒再抬杠有些懂齊朗意思了笑著道:「趙總管認為風家會把誰推出來?」

趙全被這話一驚詫異不已地抬頭兩位相爺。

齊朗的語氣溫和:「其實也不一定非要等風家的行動趙總管認為呢?」

趙全本以為紫蘇讓他來通報這兩人只是想讓他們有個準備但是很顯然他想錯了!想想也是紫蘇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兄長承擔那麼大的責任?

要給永寧王減輕責任?怎麼辦?

趙全頭上開始有冷汗了——當然是在永寧王的奏章到之前讓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燕州世族通敵!

這件事只有他能辦!

齊朗和謝清已經明明白白地表示——人選由你負責!

相應的責任也得由他擔!

不過此時此地再大的責任他也得擔下來否則他就不用出謝府的門了!

想了想趙全不得不說:「兵部車駕司員外郎朱珍是燕州軍出身。」

說完趙全便要告退但是齊朗淡淡地一句:「其它亦要勞駕總管大人了!」他不得應下告退自然也沒有說出口。

齊朗與謝清對官員的身份來歷雖談不上了如指掌但是要害部門的官員總是清楚的這個人選要趙全提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相關的證據需要趙全去布置。

趙全不能不緊張此時此刻捲入朝政紛爭之中恐怕沒有一個人能說保得住誰但是身不由已說得便是他這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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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補上周五的量今天的更新會在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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