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林爹死前留遺囑
吃過臘八粥,喬墨開始準備過年的第一次採購,主要是為年禮。
首先得回京城的年禮。京城離的遠,路上花的時間多,再者那邊齊家的舅舅早早讓人送來了年禮,可見重視,他做晚輩的已是落後一步了。對於置辦年禮喬墨並不懂,何況還是送往齊家,於是就交給張夏做主,他最後過目就行了。
接下來便是送給方錦年的年禮。方錦年原先就不愛回方家老宅,如今分了家,更是打算在豐城修建個宅子長居。接下去便是宋家的禮,這個倒不用多厚,他並不是送宋家,而是送給宋菡。另外,茶樓的肖掌柜那邊也準備一份,到底是合作常客。至於司徒煊……
眼看要過年了,司徒煊總不至於還留在豐城吧?
吩咐張夏準備了一份年禮,雖然送給郡王府邸顯得寒酸些,到底他不同那些達官顯貴,不過小門戶小商人而已。
拋開那些外面的,還有村子里。
林家族長、幾位族中長輩、里正,禮不必厚,卻得把心意送到。再者便是林阿爹家,這是繞不過去的,得略加厚些,反正一年到頭就過年這一回。然後就剩李阿嬤家需要備份禮,其他諸如李雪家、白哥兒家、孫阿嬤家、胖嬸兒以及李喜於文等等卻不必,村子里沒那麼多講究,不是親戚關係,一般都在過年竄竄門兒聯絡感情,比單送禮有情誼多了。
打點完這些,喬墨便開始準備新糖上市,並且預備了一批禮盒,分兩款。
一進臘月人們就開始陸續籌備年貨,太晚上市不划算,喬墨便將時間定在臘月十二。他並沒有去鋪子里,只讓張夏跟了去,張夏在他身邊也有些時日,對於他的想法和處理手段多少了解,有個什麼突髮狀況也能應急。
喬墨一面盤算著新糖銷量,一面行至西院,通知李雪幾個做到臘月二十便不用再來了。鄉下雖採買年貨相對簡單些,但到了二十之後也會很忙,里裡外外都得收拾,少不了他們動手。
發完通知回到四合院,正好見劉伯迎面過來回事:「公子,剛剛小北在外邊玩兒,聽村裡的小孩子們說林老爹沒了。這是大事,我也不敢馬虎,特意去那邊看了,人果然沒了,就在小半時辰之前,那邊已經哭開了。我看那邊很快就會有人來報喪了。」
喬墨怔怔的半晌才回過神來,心緒頗為複雜。
「早上不是還送了一盅雞湯去么?那會兒還好好兒的,湯都喝了,怎麼就……」喬墨嘆了口氣,想到那邊林貴不在,只有一個瘸腿的林福天天醉醺醺,一個林老嬤只怕還盤算著辦喪事能收多少銀子呢。
原本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還想著林阿爹能熬過去,林正哪怕過年回不來,年後許就回來了呢。可到底還是沒能讓這對父子再見一面。
「公子,您如今身子不方便,也不好參與白事,不如我過去支應一下?」林伯道。
「也好,你現在就過去吧,那邊有什麼事兒再來回我。」喬墨想著又追加一句:「或許那邊哭得傷心就忘了通知城裡的林貴,你提醒一下,這是大事,阿爹死了,林貴是孝子,怎麼著也得回來。」
「公子放心。」林伯又問了一些事情,心中有數,便過那邊去幫忙了。
林伯去了大半天,及至午時回來了一趟,說是那邊有林家族裡的人照應料理,劉伯因為是代表喬墨林正兩人,所以攬了些雜事。
家裡頭辦喪事倒是井井有條並不慌亂,卻是去找林貴的人犯了難,只因問林老嬤林貴的住址,林老嬤竟是說不清楚,又問岳家地址,林老嬤又是不知道。最後族裡沒法子,只能去找當初那說媒的媒人,畢竟如今林正不在家,林福又是那個樣子,若林貴再不回來,林阿爹的身後事豈不是連個摔盆兒的都沒有?
一聽這會兒還在打聽媒人,喬墨便覺得不對勁,該不會林貴這親事有詐吧?
再一想,也不至於。當初婚事在村子里辦的,一場下來少說二三十兩銀子,這還不算夫郎的穿戴、送親的隊伍以及抬來的好幾隻大箱子陪嫁,哪怕做戲,林貴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若說是有人來騙婚,同理,林貴本身就是個窮小子,把人賣了也不值花出去的銀子。
想不出所以然來,只能等消息了。
張夏來問送祭儀的事兒。
村子里人情往來都不如城裡花費高,左不過是個心意,要個場面。如今死的人是林正親爹,送的祭儀自然有講究,但對於如今喬墨掙下的家底來說,也不算費事。喬墨考慮到林正不在家不能送林阿爹最後一程,他這身體情況又不能出席,所以特地將祭儀加厚幾分,權當為林正盡最後一點孝心,讓林阿爹走的風光些。
人死如燈滅,生前恩恩怨怨也全都隨土埋了。
張夏走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臉色有幾分古怪:「公子,那邊鬧起來了。」
「怎麼了?有什麼好鬧的?」那邊的林家又不是什麼富戶,家裡也沒幾兩銀子,更沒爭家產的兒子,有什麼可鬧的?
「是林老嬤在鬧,說林老爹沒良心,攔著不讓人裝棺。」張夏頓了頓,接著把話講完:「起先也沒弄明白,問了人才知道,原來林老爹先前就見過族裡人,特地跟族長與兩位族老要求過,死後與先夫郎、也就是咱們大爺的親阿么合葬,並交代說他下葬之後就封土,以後不準再動,等林老嬤百年之後另擇他地。」
……這也難怪林老嬤要鬧了。
要說他與林老嬤真正結仇,並非是瞧不上林福對林福嚇絆子那回,而是在婚禮當天提出拜牌位,將其丟在一旁不理會。是個人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林老嬤更甚,自恃為林阿爹生了兩個兒子,且林貴還是個讀書人,眼看便將光耀門楣前途無限,前面那個哪裡比得了他?可別人就是瞧不上他,覺得他不如前面的,這會兒喬墨更是不將他當婆么,他能不恨嗎?
可再多的怨恨也及不上林阿爹留下的話,簡直不亞於直接拿刀扎他的心,完全將他在林家這麼多年的功勞苦勞全都一筆抹除了。
若真讓林阿爹和前頭的夫郎合葬,將他撇在一旁,那他還有什麼臉?別說活著受人恥笑,就是死了也是個孤魂野鬼沒處收。
古人信這個,林阿爹雖沒明說,可那意思和休夫差不多了,還是死後才休。
喬墨還是挺意外的,沒想到林阿爹臨死還能弄這麼一手,真夠狠的。林老嬤是能鬧,若琳阿爹還活著說不定就給鬧的改了主意,可他死了,林老嬤再鬧也沒用,林家族裡早厭惡他了,又有林阿爹再三懇請,哪裡會理會他。
原本能為林老嬤說話的唯一的人便是林貴,可林貴此時卻是不知蹤跡。
一般鄉下停靈三天便下葬,可這回卻是足足七天,過了頭七才下葬。雖然其中也有林老嬤又鬧又攔的原因在,可最主要的是林家在等林貴,然而足足七天過去林貴都沒出現,眼看著都要二十了,家家戶戶忙過年,誰也不想沾著白事晦氣,便等足了七天後將鬧騰不休的林老嬤押著去了墳地,又押著另其跪在合葬的墳前,給先夫和正室磕頭。
喪事一完,燒了紙馬,人們就漸漸散了,最後墳頭只剩林老嬤和林福。
如今能為林阿爹送最後一程的,也只有走路一瘸一拐的林福了。
「阿么,回家了,這兒太冷了。」林福抽了抽鼻子,將雙手使勁攏在棉衣袖子里,一陣風吹來,凍的一哆嗦。
林老嬤卻是獃獃的跪在墳頭,感覺林福的聲音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回家?對,回家,我還活著呢,我又沒死,讓他們倆死鬼躺在地底下,我長長久久的活著。」
「阿么傻了吧,人連一百歲都活不了,早晚也得躺下去不是。」林福瘸著腿笑嘻嘻的湊上去:「阿么,我知道你為阿爹不肯跟你合葬的事兒生氣,有什麼好氣的?等你死的時候我做主把這墳挖開,把你一塊埋裡頭不就得了。」
林老嬤頭一回覺得小兒子這麼不會說話,簡直氣的他心口疼。
小年這一天,家家戶戶忙著祭灶掃塵,喬墨閑著無聊,就跟著劉老嬤和張夏一塊兒做糖瓜。做好之後喬墨就給眼巴巴的跟在一邊的小北抓了一把,又用油紙包了滿滿一大包,讓他拿出去分給其他小孩兒吃。
雖說每家都會做糖瓜,但到底不會放開讓孩子們吃,小孩子還是饞糖。
一想到自家是買糖的,他總要拿糖出來待客,想必今年過年家裡會很熱鬧。雖說如今家裡人口也多了,每天都熱熱鬧鬧的,然而林正不在,總是有點空落落的。照目前來看,年前林正是不會回來了。
喬墨還沒惆悵一會兒,張夏就稟報說來客了。
當看到出現在院子里的司徒煊,喬墨還是有點意外的:「今天已經是小年了,世叔沒回京城?」
司徒煊進了屋,先是接過熱茶喝了兩口,這才說道:「正打算回去,臨走來看看你。」
「多謝世叔,我這兒挺好的。」喬墨拿起茶壺又為他續上一杯茶,看著會兒時間已是不早,便吩咐張夏安排一桌好飯菜待客。
司徒煊隨意打量著屋子,似想到了什麼一樣,問道:「我來的不是時候,竟沒見到你夫婿,也不知是個怎樣的人。聽說他是去了京城,怎麼要過年了也沒回來?」
這還是司徒煊第一回問起林正。
喬墨神色不變,笑說道:「這事兒還得怨舅舅。大約世叔也知道,阿正以前在我舅舅家待過,身份說出去不是那麼好聽,舅舅這人護短,生怕委屈了我,對阿正就不怎麼瞧得上眼,言語里就漏了出來。阿正也是臭脾氣,嘴上不說,心裡卻受不得激,硬要去晉城喝喜酒。我知道他喝喜酒是真,可喜酒喝完卻是打定主意要跟著人跑商的,他以前也做過。他總想著多掙些錢,證明自己有本事,配得上我,可我哪裡在乎那些。現在好了,他一去幾乎是音訊全無,都過年了也沒回來。」
雖說是做戲,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番,喬墨自己都覺得太酸。
「我倒覺得你舅舅嫌棄的對,你窩在這小村子里能不委屈?那林正沒錢沒勢就罷了,卻連人也不在身邊,你這算是什麼呢?」司徒煊搖搖頭,滿眼都是喬墨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喬墨只是笑笑。
司徒煊又問:「算算時日,他走了也有些時候了,可曾寫過平安信回來?」
「寫過。」
「跑商的人行蹤不定,有信也是難得了。不知他那商隊叫什麼名字?領隊的是誰?你眼下身子越來越重了,不如我幫你打聽打聽商隊的消息,你捎個信給他,讓他早些回來吧。」
喬墨沉默了一會兒,搖了頭:「他既然有心要做出成績才回來,就讓他去做吧,家裡這麼多人照顧我,也出不了什麼事。讓他闖一闖,總比將他拘在家裡,他卻時常心在外好的多。大不了明年就回來了。」
「你倒是看的開。」司徒煊一副無奈表情,不再問了。
喬墨心下微微一松,試圖看出司徒煊突然問起林正是有心還是無意,但對方的表情沒什麼異樣,實在難以揣測。
司徒煊彷彿真的只是臨回京前來看看他,用過午飯便告辭離去,當然,此番來還帶了一車年禮,十分豐厚。喬墨雖覺得不該收,可人家都送到家裡來了,無法拒絕,只好罷了。另又將先前準備的年禮給他裝上,與對方的年禮相比實在太薄了。
好在司徒煊並不在意,笑著說明年再來。
喬墨卻因司徒煊的一番問話而心緒波動,不免擔心起林正在北邊是否安好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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