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光冉冉東西陌,幾日嬌魂尋不得】
「小娘子,我這芸豆手串可以刻字,送人再好不過了。」
「店家好心意,買一串。」
「好嘞!請問娘子想要刻誰的姓名?」
「給我刻崔仙芝,仙女的仙,靈芝的芝。」
冀州市上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商鋪的幌子隨風擺動,鬧市上的商品玲琅滿目,九念帶著丫鬟紅箋正在給姐姐崔仙芝挑選生辰禮物。
九念上著短襦下著長裙,外罩刺繡錦緞對襟半臂,貴氣十足,而紅箋則一身織布青衣,頭上梳了個低鬟,素雅清秀。主僕二人一個是紅羅短襦,一個是青衣婢女,走在人群之中十分惹眼。
九念手握打磨光滑的刻字芸豆手串,對紅箋說:「仙芝姐姐凈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這刻有她姓名的豆子,她一定喜歡。」
紅箋也覺得新奇道:「我不常入市,從不知道市上竟有販賣這種東西的地方,新奇至極,看來以後要多多借娘子的光出來開開眼。」
九念自然喜歡與紅箋分享,指了指鬧市之中那些奇裝異服的胡人牽著的駱駝,道:「你沒見過的多了,你定沒見過駱駝的模樣,走,我帶你去瞧瞧。」
紅箋隨著她的腳步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胡人牽著一頭巨大的牲畜,雙峰聳立脖頸頎長,毛髮似是畫中雄獅一般威武,紅箋驚嘆止步道:「這便是駱駝?真嚇人,娘子,我不要去...」
九念越見她恐慌越想嚇她,硬拉著她的手作勢靠近,笑話她:「駱駝體大卻溫順,你膽子這麼小以後怎麼跟著我?走!」
主僕二人正嬉鬧,就聽得街上響起了鼓樂聲,兩人回頭一看,但見兩旁人群自動分出一條大路來,前呼後擁,旗鼓開道,似是誰家娶親隊一般熱鬧,但仔細聽這曲子,又不是結婚的喜樂,忽聽得人群之中有人呼喚一句「狀元來啦」,再一眼望過去,一匹金鞍朱鬃的高頭大馬款款而來,馬上坐著一名帽插宮花的俊美男子。
九念當即便認出了那匹馬,正是她在驛站里馴養的驛馬「奔宵」。冀州最好的馬匹盡在曾家所管的驛站里,專供驛卒騎著傳遞公文,一概不許他用,而這狀元郎騎馬遊街,必是想用最好的馬,前陣子聽爹爹提起過,說是冀州刺史府想借調最俊美的驛馬一用,以配狀元郎的威風。刺史府向來仗勢欺人,爹爹又怯懦怕事,便偷偷的將馬借了出去。
九念看了看「奔宵」,再看向馬上男子。
這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吉雲戰了。錦緞紅衣,金鞍寶馬,不僅穿戴貴氣非凡,面相也是九念從未曾見過的俊美,正襟危坐於馬上,大有蛟龍的氣魄,卻生了一副鳳凰的姿容,稱得上是龍章鳳姿。
紅箋也不由得讚歎:「今日出來值了,竟有幸一睹金科狀元的容姿。怎麼生得這樣好看?」
九念也沉浸在吉雲戰的氣場中,回過神來時狀元的隊伍已經走近,那狀元眼高頭昂,目中仿若無人,煞是驕傲。
九念心想,今於百姓之中如蛟龍,他日去了洛陽面聖,也不過如低頭小蛇一般卑微。這樣想著,她索然無味的收回目光,拉著紅箋繼續往前走,紅箋還沒有看夠,但見九念興緻索然便只好跟了上去。
紅箋道:「我們還要去前面看胡人的駱駝嗎?」
九念道:「要看要看,駱駝比狀元好看。」
嘴上這樣說著,九念的腳步卻忽然一滯,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駱駝...!
她自小與驛馬們為伴,最熟習馬性,馬兒生性細膽,見了相貌古怪的龐然大物都會受驚,以前有胡人牽駱駝到曾府拜訪,馬圈裡的馬兒皆聲音嘶鳴大受驚嚇。
九念駐足望去,只見所有人都自動讓開一條道,但那伙牽著駱駝的胡人卻從沒有看熱鬧的習慣,充耳不聞的走在街上互相交談著絲毫不知避讓。而狀元的人馬已經走到了近前。
果不其然,還差十米的距離,那匹高頭大馬的前蹄步伐已經開始凌亂了起來!坐在上面的吉雲戰大概是從沒騎過馬,當即收起了臉上的閑散,皺了皺眉,雙腿夾緊了馬肚!
「咴兒——咴兒——」奔宵見到了駱駝驚慌不定,開始昂起它的脖子厲聲嘶鳴!
圍觀人群皆往唏噓後退,幾個玩鬧的孩童卻並不懂事,幾欲上前討嫌。
吉雲戰俊美白皙的臉頰上越發蒼白,驚慌的拉住韁繩,拼了命的不讓自己掉下來,一時間場面開始變得混亂不堪。
「危險!向後退!後退!」
曾九念朝那些孩童大聲呵斥,想都沒想快步上前,用力的拍了一下「奔宵」的脖子,那馬兒立刻無措的停頓一下,曾九念趁機踩鐙,飛身上馬,坐在了吉雲戰身後!
「鬆手!」曾九念大聲對他厲聲喊道!吉雲戰大驚失色,立刻鬆手!九念抓住韁繩,用雙臂將他夾在懷裡,然後緊踩馬鐙,用力向後仰去,口中大聲訓道:
「吁——奔宵!停下!」
那馬兒竟真的聽話,似乎是聽到了曾九念的聲音,雙耳一支,漸漸冷靜,開始駝著兩人轉彎跑圈。
「噠噠噠噠——」
馬蹄扣在街道的青石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眾人唏噓,好似看著一場精彩的馴馬錶演,幾個隨從趕緊圍上來,站在底下,不知從何下手。
九念單手拉住韁繩,從身上佩戴的錦囊之中拿出一顆石蜜來,馬喜甜食,九念馴馬常用這種糖塊鼓勵馬兒,便有隨身攜帶石蜜的習慣,她將那石蜜塊子塞到「奔宵」嘴邊,「奔宵」大牙一露便吃了進去,九念復又拍了拍它的脖子安撫,「奔宵」的蹄子才漸漸放慢...
曾九念這才鬆了口氣,手上的力氣也漸漸鬆懈,忽然想起自己的雙臂之中還坐著一個男人,傾身動作之間,免不了耳鬢相貼,而此刻她的臉頰正擦過他白皙的脖頸,等待看到他脖頸上凸起滾動的男子特有的喉結時,曾九念才猛地回過神來,只覺得雙頰*滾燙,如蹭到了胭脂上面一樣,緋紅一片,而那男子,矜貴的狀元郎,劍眉明目也正垂望著自己,仿若要把她看穿一般。
儘管害羞,但曾九念也不會如那些嬌羞的小女兒一般扭捏造作,她放開吉雲戰,墮身下馬,想要速速離開人們的注視,沒想到馬上的狀元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扯住了她!
他抓了個空,只攥住了她的水袖一角,雙目如同點漆一般明澈,深邃的望著她的眼睛,問:
「你叫什麼名字?」
曾九念覺得那眼神曖昧,不禁反感他輕浮,甩了甩袖子掙脫道:「驛馬乃是為國效力而馴,豈是你能駕馭?招搖威風不成,當心摔壞了烏紗!」
聲音不大,恰好只有兩人聽見,他執拗的攥住了她袖子一角不肯鬆手:「你叫什麼名字?」
「知道我名字做什麼?」曾九念反感的說。
吉雲戰慵懶的笑了笑,絲毫沒有方才那般正經,看著她:
「娘子救我一命,我好報答你呀?」
曾九念總覺得輕浮,都說自古文人多騷客,這個狀元郎也不例外。遂心生厭惡,甩袖而去,頭也沒有回。直到那儀仗隊的鼓樂聲再次奏起,漸行漸遠,她才回身望去,只見那狀元已經安閑於駿馬之上,忽然回過頭,朝她的方向看了看,笑了。
吉雲戰單手握著韁繩隨著儀仗隊前進,將手中那隻芸豆穿的手串攤在掌心,那芸豆手串乃是方才那位小娘子遺落在他身上的小物件,豆子上刻著三個字——崔仙芝。
雲戰的嘴角斜斜的勾了起來。
「阿忠。」喜慶的鼓樂聲中,他喚了一聲牽馬貼身家奴。
「在,使君有何吩咐。」
「回去給我找個錐子,要細一些的,扎進肉里不見血的,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畜生。」
「遵命使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