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唐涵心煩氣躁地在屋裡轉了幾圈,長長地嘆了口氣,走到搖籃跟前,沖著搖籃里躺著的小嬰兒笑了笑,拿了個撥浪鼓搖了搖:「康兒,康兒!」

小嬰兒剃了個大光頭,只有前額留了一撮白毛,一黑一藍的兩隻眼睛嘰里咕嚕地轉著,看起來有一種異樣的可愛。他的小手在空中划拉著,顯然對唐涵手裡的東西很感興趣,唐涵笑嘻嘻地說:「想要就伸手啊!」

小傢伙伸伸手沒夠到,再伸伸手還沒夠到,嘴一撇就想哭,唐涵一把將撥浪鼓塞到他的手裡,小傢伙咯咯地笑了起來,露出沒有牙齒的牙床,看著越發可愛……

唐涵看著小傢伙無憂無慮的笑容,心中一酸,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吩咐奶娘好好照顧孩子,自己則一路走了出去。

他走到跨院的小門口,正看到黑豆抱著一摞衣服往正房走,越發無奈:「你收拾這麼多東西幹嘛呢?他現在哪裡用得著這些東西。」

黑豆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說:「以後怕是也沒機會回來了……這些都是嶄新的衣裳,不帶過去難道放在柜子里發霉?」

唐涵幫她把帘子捲起來,看著黑豆把那一摞衣服放在床上,又拿包袱皮仔仔細細地包好,嘆道:「你以為,帶過去了,就不是放在柜子里發霉了?有這個功夫,倒不如把你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他想了想,輕聲道:「你記得一定把他的私房錢都帶上……到時候跟他說幫他收拾了,興許能賺筆嫁妝!」

黑豆聽明白了唐涵的意思,倒也沒有故作清高,直接笑了起來:「多謝提醒,殿下若是大手了的話到時候我分你一半作謝禮!」

唐涵翻了個白眼:「我就是不提醒你你也會帶上的,你恨不得連他用過的痰盂都包起來帶過去,哪裡會忘了這麼多錢?我要錢沒用,反正也沒地方花,像我這樣的人,在皇宮那種地方,想過好跟錢沒關係,全看他的態度。」

黑豆見唐涵心情不好,也頗有些感同身受:「誰說不是呢?你看,我什麼都不懂,在王府的時候就因為長得丑又不認字,只能在花園子里剪樹枝呢,可現在卻要去皇宮侍奉太子了……我從昨天到今天,腦子就就一直亂糟糟的,一開始莫名其妙地被胡統領派人把院子封起來,快要把我嚇死了,結果一扭頭天使來了,說大王做了皇帝,世子成了太子……我到現在還像做夢似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唐涵笑笑:「你總沒有我頭疼,你去他身邊,少不了一個管事宮女的位置,運氣好的話還能弄個品級……我就尷尬了,嗨,過去呢,還能勉強被叫做世子殿下的相好……可現在呢?他若是做了皇帝我算什麼?我要沒惹他生氣,擔個佞幸的名頭我也認了,現在這樣子,嗨,真是沒法說!」

黑豆見唐涵笑的苦澀,小聲說:「阿涵,你跟太子真的……沒可能了?太子一向心軟的啊,而且你看,他說是生你的氣,卻還是專門讓你照顧小郎君,你在心裡頭根本不是別人能比的。又何必端著架子?等去了開封,好好給他道個歉,太子看到小郎君給養的這麼白白胖胖的,興許一開心就不生你的氣了呢!」

唐涵苦笑道:「若他只是生我的氣,那就好了!可他……根本就不是生我的氣啊。前陣子我有時候會想,他若是肯生我的氣……那該多好?其實過去他沒少生我的氣,可我從來不把他生氣當回事兒……到最後,他不再生我的氣了,我才想明白,總不把人家生氣當回事兒,非要把人逼到連氣都懶得生的地步,這日子,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黑豆雖然不太懂唐涵跟徐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好歹也是青春少女,就算沒談過戀愛,對感情也有些敏銳的直覺,徐紹臨走前對唐涵態度上的變化她又何嘗沒有見到,此時唐涵提起來,她兩廂一對照,哪裡不明白唐涵說的是實話,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勸起,憋了好半天,終於說了個辦法:「實在不行,你跟太子說說,給你弄個良民的身份,你出去好好過日子唄!太子就算對你……可他心軟卻是沒錯的,應該會同意的啊!」

唐涵看著一邊說話,一邊又開始翻箱倒櫃地收拾東西的黑豆,輕輕搖了搖頭,嘴上卻說:「嗯,看情況吧!」知道了那麼多的東西,能活著就已經是僥倖了,有哪裡敢奢望什麼自由?自由這東西,過去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真正的變化是,那個與他一起坐牢與他相愛的那個男人,今後會成為他的監牢的看守者,而且,不再會有愛了。

「可真是自作自受啊!」唐涵心裡默默地想著,緊接著,他又笑了起來:其實黑豆說的沒錯的,那個人,確實心軟啊……換了其他隨便一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該先把他也處理掉吧,就像,對待那些衛兵一樣。然而……這樣的他,卻再也不會是他的了。

有那麼一刻,唐涵覺得自己幾乎要哭出來,卻終究還是在眼圈紅了的那一刻將眼淚憋了回去。

兩天之後,風塵僕僕的胡碩回到了開封,他前些天,他帶了五十名禁軍回來,然後把其中三十人留在晉王府,只帶了二十個人,又從晉王府領了八個人出去:理由很充分,他要去鄰縣辦事兒,總要帶些會本地話的士兵過去。而胡碩離開晉王府的第三天,徐翰登基徐紹被封太子的消息才由過來頒旨的天使提起來……又過了兩天,自稱奉命帶人到臨州辦事兒的胡碩狼狽地趕了回來,身邊只剩下十五個禁軍,其他人都在一場與西蠻人的遭遇戰中死去了。

消息傳來,格根塔娜大發脾氣,儘管她早知道胡碩帶人走是為了什麼,但她還是沒法克制住自己的脾氣:「他為那假貨還真是上心!」於是又砸了一堆的東西,砸完了又趕緊囑咐諾敏不要對二郎說:她是真的有些恐懼了,怨恨歸怨恨,發牢騷歸發牢騷,可冷靜下來,她哪裡不知道自己的西蠻血統原本就不太可能登上后位?尤其她跟徐翰之間真談不上有多少感情。她從來就不是什麼有城府的人,遇到不開心的事情第一個反應常常是先發泄再說:至於解決問題,那是之後的事兒,很多時候她壓根就只是發泄了就算了……就比如她為晉王對她的冷淡而委屈,可從孩子出生以後就從來沒有努力關心過丈夫;又比如她會為林氏管理家務而不忿,卻不肯努力試著提高一下自己,來到大衛十幾年也沒有學會幾個漢字就是最好的明證。

這世間有許多人都是這樣,會憤恨會抱怨,卻不肯真正為改善自己的處境而努力,格根塔娜就是其中的一個,她未必惡毒未必陰險……可卻會把日子過得一團糟。她長到二十七歲,身為人婦十餘年,兒子都十歲了,卻還是沒有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然後她現在,終於嘗到了惡果:

她看著正在清掃瓷器碎渣的諾敏,有些坐立不安地問:「諾敏,你說二郎他會不會把這件事兒說出去啊?我昨天跟他講了不許胡思亂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你說他能聽進去了么?」

諾敏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輕聲說:「二郎不是答應您不做傻事了么?」

格根塔娜訥訥道:「可我覺得他只是在糊弄我。」

諾敏嘆了口氣,直起身子看向格根塔娜:「王妃,您自己都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呢,卻讓二郎別說別做,您覺得二郎怎麼做到?與其在這裡想東想西,您不如多陪陪二郎,講講道理,讓他明白你昨天的開始說的話一時生氣隨口亂說的,這才可能管用啊!」

格根塔娜的眼圈頓時又紅了:「我怎麼就是隨口亂說,他做的事兒本就沒道理!」她說到這裡,正看到諾敏無奈的眼神,終於把滿腹的牢騷又吞了回去:「好吧,我試試!」

諾敏嗯了一聲,沒再搭話,而是拿了個簸箕把碎瓷片都裝了進去,然後端著簸箕走出門去。她端著碎瓷片一路走到外頭的花架子下面,把簸箕里的碎片倒進花架子旁的一個簍子里,然後她嘆了口氣:在草原的時候,這樣的瓷器,別說格根塔娜了,就是格根塔娜的父親也用不起的,可現在卻被她這樣隨意的摔碎砸掉。或許對格根塔娜來說,她如今的錦衣玉食,對於她失去的自由來說大概是一錢不值的。

作為一個小小的侍女,諾敏並沒有格根塔娜那樣的不平。說起來,格根塔娜的兩個嫂子都在二十齣頭就死去了,其中的一位還是隔壁部落的小公主呢,比格根塔娜又差到哪裡去了呢?可生前被男人打的少了么?所謂草原女人的自由,說起來就跟笑話一樣,大衛的體面男人,就算再不喜歡女人,也不會以打老婆為榮,不會說出「女人是馬,多抽幾鞭子就聽話了」這種話。格根塔娜總覺得自己的不幸源於她被當做禮物送到大衛,因為晉王把她帶到了這個大監牢。可若換一個男人,真的能夠能夠忍受自己的妻子十年來對自己的漠不關心么?

格根塔娜看著那堆碎片,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她與格根塔娜從小一起長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把格根塔娜當做姐妹的,可是……也只是某種程度而已。她畢竟只是一個侍女,她永遠無法做到像真正的姐妹那樣,有話直說,當然就算是親姐妹,也未必能夠做到這一點。

她抬起頭來,才一會兒的工夫,天上已經陰雲密布:山區的夏日,天氣變化極快,前一刻還晴空萬里下一刻可能就是暴雨傾盆。此時那黑雲幾乎都要壓到樹梢上了,而諾敏的心情卻比那陰雲還要陰沉,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去開封。我以為我是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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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是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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