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權獨攬(11600字)
第七章大權獨攬
馬蹄激越,張遼、魏續、成廉帶著兩千鐵騎趕來。我急忙問起情況。張遼、魏續等人看見場上形勢,也都是大喜,回答說他們打著董卓旗號在清晨領兵入長安,目前四門都已在牢牢掌控之下。但董旻帶著一萬多人正在攻城,由於我方兵少,高順、宋憲等守得十分吃力。張遼還給我帶了一封信,我一看卻是坎離子的,裡面寥寥數語,說自己要雲遊四方,以後有緣會再見。我嘆息一聲,身形飄逸、神秘詭異的老頭形象彷彿又出現在眼前。修道啊修道,到底什麼才是道呢?
收拾情懷,我命令張遼率領一千鐵騎,帶著董卓、田景等人首級,脅裹徐榮、李儒以及兩千沒有兵器的西涼兵馳援高順;命令魏續率領五百鐵騎,脅裹楊定等以及一千沒有兵器的西涼兵,去太師府拿下那一千人馬;命令成廉率領五百鐵騎以及一千沒有兵器的西涼兵,搜捕禁衛軍首領董璜。所有人都要秉承攻心為上、投降一律無罪的方針。
秦誼等親衛原來二十,現在還剩十五名,帶著華雄這些武功太高的西涼高級將領,跟在我左右。我與王允等人坐鎮尚書台,共商國是。
現在大惡已除,那就要瓜分權力了。王允肅然道:「董賊已除,呂將軍功至大,我欲以為奮威將軍、假節、儀比三司,溫侯。大家以為如何?」楊瓚、士孫瑞以及黃琬、荀攸等人已經放了出來。荀攸只是黃門侍郎,品級太低,所以並不在座。
楊瓚現在對我十分推崇,宏聲道:「我覺得很好。」尚書僕射士孫瑞不語,低頭隱藏自己眼中的憂色。司空種拂、太尉趙謙及大鴻臚黃琬等點頭稱善。尤其是趙謙望著我的眼神中充滿諂媚。
我簡單裹了傷勢,身上還儘是鮮血。秦誼抱著方天畫戟侍立身側。陳衛、李黑等俱提刀、持矛昂然站在我身後,氣勢凜然。
我不是歷史上呂布那個土包子,見了高官就昏了頭腦。我立如此大功,現在長安城的軍隊全在我的控制之中,這麼點東西就想打發我?你當打發叫化子啊?於是我固辭。
王允心中惱怒,道:「呂將軍!此刻元兇雖除,但余惡未盡,當戮力同心,為國盡忠,你認為呢?」
眾人的目光都移到我臉上。
我就像沒有聽到王允的話似的,自顧自地道:「諸位!東邊是西涼十餘萬精兵,西邊是韓遂、馬騰數萬鐵騎。天下凶亂,民不聊生,此誠生死存亡之機也!我們坐而論道,夸夸其談,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嗎?能夠感動賊寇讓他們退兵嗎?布,不以為然!」我目光斜睨趙謙。這老小子一向玲瓏剔透,希望他能聽出我弦外之音。
趙謙接觸到我的目光,心中頓時恍然。他站起身來,神色沉痛嚴肅地道:「賊寇肆虐,士民不安,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課,此其職也。然,謙自任太尉以來,庸庸碌碌,無有作為,愧哉!因此,謙以為宜以呂將軍為太尉,領尚書事,封溫侯。諸君以為然否?」
王允臉色鐵青,就要開口駁斥。我搶先道:「趙大人一心為公,甘自隱退,絲毫不眷戀權勢,實國之忠臣也!然呂布資格淺薄,恐怕難當大任,何況比呂布為國立下更大功勞、勇猛善戰、能退賊寇的比比皆是!趙大人之議非也。」
王允厲聲道:「呂布!你是說我眷戀權勢,逼我也隱退嗎?」我淡淡道:「不敢。只是董賊在時,大人官拜司徒,董賊已亡,大人仍舊官拜司徒。呂布心恐不明真相的人胡亂說話。」我正戳到王允的痛處,他本來性情方直,以前屈意阿附董卓,想起心中每每痛如刀割。聞言頓時暴跳起來,叫道:「呂布!你這是何意!你如此跋扈,是又有一個董卓!」
我臉色頓時沉下來,冷冷道:「王允!我誅除董賊,功勞人人有目可見。至於是忠是奸,天子自有公斷,是非自有定論,眾臣自有評判,難道就憑你一句話就能推翻?你說我是忠臣,我就是忠誠,說我是奸臣,我就是奸臣嗎?這是我大漢天子的朝廷,還是你王大人的朝廷!?」王允萬萬沒有料到我詞鋒如此犀利,句句誅心,戟指結結巴巴的大罵道:「你,你這個野蠻小賊!」
我暴喝一聲:「住口!本來念你對朝廷甚有功勞,但你侮辱功臣,如果放任不管,天下勢必大亂!來人哪!給我將王允押下去關入天牢!」森然望著士孫瑞、楊瓚等人,決意誰敢出頭我就拿誰開刀,殺雞駭猴。現在外部形勢如此惡劣,我必須牢牢把持住朝政,才能防止出現後院起火的情形。
我的親兵立即把破口大罵的王允抓了下去。士孫瑞低頭看手;楊瓚神色複雜,但都沒有動彈。趙謙、種拂等都噤若寒蟬。
我於是提議王允免職,趙謙改任司徒;種拂仍舊任司空;我任太尉,領尚書事,溫侯,與趙、種兩人共稟朝政。其餘大臣官職如故。所有人俸祿本月加倍,朝廷的錢不花白不花。
張遼等人很快傳來喜訊,看到董卓身死,攻打長安城的一萬多人士氣大落,張遼出擊,大破之,擒獲董旻、樊稠、王方等人,盡降其眾;魏續攻下太師府;成廉抓住了自殺未遂的董璜。
我遂令司徒趙謙、司空種拂與尚書僕射士孫瑞、尚書楊瓚、黃琬、鄭泰等人,在皇宮內的尚書官署共同商議董卓死後的朝政大事,如處置董卓親族、清算董卓黨徒、詔告天下等,形成決議后再向我報告。
然後坐鎮尚書官署的偏殿,命張遼等人將擒獲的西涼將領一一帶進來。第一個便是黃臉將徐榮。歷史上徐榮先敗曹操,后敗孫堅,乃是被人忽視的一員虎將。現在既然落在我手中,自然要榨乾他所有的利用價值。
徐榮被捆著推了上來,冷眼望著坐在堂上的我,立而不跪。陳衛鬚髮皆張,瞋目斥之,李黑等人皆刀矛齊舉,殺氣如熾。徐榮冷笑道:「殺便殺,嚷嚷什麼?」方天畫戟如飛舞的蛟龍,鋒利的戟尖頂在徐榮咽喉,我森然道:「一言可生,一言可死,請軍決之。」徐榮心神被我霸氣所奪,額間沁出顆顆冷汗,身子不由後退半步,惱羞成怒,叫道:「呂布小兒,你想讓爺爺討饒那是做夢!何不速速挺戟!」秦誼、陳衛等見他辱我,盡皆暴怒。
方天畫戟收回,又如閃電般劈下。
徐榮不由閉上眼睛。
風聲呼嘯而過,卻沒有疼痛的感覺,睜開眼睛一看,捆綁自己的繩索已經寸斷掉落在地。
我收回方天畫戟,哈哈大笑。見徐榮衣衫破碎,便脫下自己錦袍,給他披在身上,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徐茂昌果天下英雄也!」徐榮獃獃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滿懷感慨地道:「茂昌!你心懷故主,我豈不敬佩!於私,太師待我甚厚,我也感激;但於公,他荼毒生靈,殺戮人民,焚燒故都,妻略公主,其行為人神公憤,令人髮指!公私不能兼顧、忠義不能兩全,我受天子之命誅殺太師,心中豈不痛苦?可我也無可奈何啊!茂昌,你才四十來歲,正當壯年,當思為國立不世奇功,怎可輕易言死!我實不忍看一個無敵良將死得如此沒有價值!」憮然長嘆。
徐榮雙手緊握,神色變幻。秦誼大喝道:「徐將軍!你還猶豫什麼?天下間哪裡還有這樣的主公!」
徐榮身子劇震,拜倒在地,叫道:「主公!」聲音哽咽,老淚縱橫。我知他心傷董卓之死,此乃忠義之人,心中不以為忤。
然後我一一將楊定、樊稠、華雄、王方等將領以及李儒等文官喚入。看人下菜,針對這些人不同的品質與性格,我通過推心置腹、威逼利誘等種種手段,終於將他們全部收入麾下。至於一些無能之輩,求饒的全部無罪釋放;強硬的全部砍掉。當然這並不包括董卓的親族在內,他們是必須要死的。
最後,我將他們各自的部曲、兵器全部發還給他們,以示絕對信任之意。以徐榮為統帥,共計步騎一萬四千,駐紮於長安城外。
趙謙他們辦事效率還是可以的,很快形成決議,向我彙報結果。首先是下令將董卓誅滅三族,全部棄市。這項我點頭同意。
其次是命御史中丞皇甫嵩領兵攻打郿塢。這個我表示同意,不過補充任命皇甫嵩為左將軍,與高順一道率三千步卒即刻出兵。郿塢有大量金銀,必須有一個我信任的將領給我拿下。
第三,趙謙等建議我親自帶兵對付屯兵於陝縣的牛輔。這點我基本同意。牛輔是董卓女婿,斬草除根,必須除掉。不過我親自出兵就不必了,張遼出馬足矣。
第四,清算董卓黨羽。列出一大批董卓任命的官員,要求或下獄或斬首,個別的進行赦免。在因特殊情況進行赦免的人名中,我看到了蔡邕的名字。「身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這可是一個大名人啊。以前他老是深居少出的,以後得找個機會見一見。日後名滿天下的一代才女蔡文姬應該已經嫁給衛仲道了,就是不知這小子是否還活著。另外還有皇甫堅壽的名字。這人乃是皇甫嵩的兒子,董卓待他很好,在筵席上我經常看到他,但並無深交。
對這一項我表示同意,清算一批官員,就能留出不少職位,可為我提拔親信之用。
第五,追悼被董卓殺死的忠臣。如張溫等。
第六,官職任命。三公已定,九卿分別是:太常馬日磾,光祿勛淳于嘉,衛尉盧植,太僕王允,廷尉朱俊,大鴻臚黃琬,宗正劉愈,大司農荀悅,少府韓融。這裡面有幾個我比較感興趣的名字。我於是問道:「盧植現在何處?」趙謙恭聲道:「呂公,子干現在上黨隱居。聽到我們誅除董卓的消息一定願意前來。」盧植好像很快病死,不管他了,能來就來。
我點頭道:「朱俊在哪兒?他原來什麼官職?」「朱公偉現在京城。原任河南尹、城門校尉。」我道:「朱公偉平定黃巾有大功,乃是大將之才,不必屈身於廟堂和官衙。免去他河南尹、城門校尉之職,任命為右將軍。暫居京城,不得外出,我另有他用。」趙謙應是。我道:「種公,你認為如何?」司空種拂堅信禍從口出,不管什麼場合,都是閉口不發一言,膽小怕事,不會參與什麼陰謀。聽我問起,忙道:「老夫沒有意見。」我道:「廷尉就由尚書楊瓚擔任。諸君以為怎麼樣?」無人反對。
而王允以前剛正方直,人緣不錯,這幫人居然力挺他。我斜了士孫瑞一眼,心道趙謙絕不敢跟我對著干,估計是你小子的主意。王允這個陰謀家和冒險家原來就是太僕,現在當然不能再讓他回自己老窩了。於是我提議王允任大司農,荀悅任太僕,將兩人對調。目前朝廷財政困難,找個茬把王允給弄走應該很容易吧。嘿嘿。
其他九卿人選我都沒有意見。一些要害職位他們並未提及,也許是無法揣測我的意思,怕難以提得準確,也許是欺我不懂。哼,想當年我呂布可是并州刺史帳下文官排名第三的主簿,豈能不懂這些東西!就算呂布不懂,我可是21世紀少有的愛讀史書的現代愛國青年,對這些東西也了如指掌。尚書令、執金吾、虎賁中郎將、城門校尉,哪個不是關係重大?我手下並無特別親信的文官。事急,只有從權了。
於是我任命李儒為守尚書令兼太尉府西曹掾,李肅為執金吾兼城門校尉,魏續為射聲校尉兼虎賁中郎將。其中虎賁中郎將全權負責宮中警戒和守衛工作,將衛尉架空。李肅和魏續這兩個傢伙勇武是勇武,但都不是領兵打仗的將才。我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他們干這警察工作挺適合的。既風光,權力又大,每個人只管轄不到一千名士兵,所以他們領兵能力差點沒關係。兩人見我將如此要害的位置交給他們,對我也是十分感激。李儒更是位高權重,聽到任命后心情十分複雜。
第七,頒詔。馳告關東豪傑,言董卓已除,朝廷威望已著,各勢力須向朝廷納貢,並說朝廷根據各勢力恭順情況,不日將進行一系列封賞。
我皺眉看著第七項,總覺得哪兒有一些不對。一時也想不明白。只得暫時放下。
還有,他們漏下了當前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赦免李傕、郭汜、張濟、段煨等人。他們非董卓親族,當赦。我淡淡掃了足智多謀的士孫瑞一眼,說他不是故意漏的,打死我也不信。他是想讓我們二虎相鬥,他們坐收漁人之利啊。哼哼,說不定當年呂布之敗就有這幫人在扯後腿。結果呢,呂布是被趕走了,可惜來了西涼群狼,李傕、郭汜相鬥長安中,流血漂櫓,幾無人跡;而劫持大臣,凌辱天子,行為更是肆無忌憚;天子移駕東都洛陽,群狼追趕,戰於弘農東澗,百官死者不可計數。這個士孫瑞也在亡魂之列。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
我道:「董卓雖誅,東邊牛輔、李傕等尚有西涼兵數萬,這事怎麼辦?諸位都說說。」我緊緊盯著士孫瑞。士孫瑞不說話。趙謙咳嗽一聲道:「呂公,我認為應將他們全部赦免,賜給高官厚祿,他們一定會單騎到京。此乃萬全之計也。」覺得計謀不錯,心中頗為得意。
我不置可否,向士孫瑞道:「君策,你認為應當如何?」士孫瑞遲疑了一下,抬頭望著我的眼睛,道:「茲事體大,需從長計議。不過我以為西涼兵殘忍狠毒,怙惡不悛,最好將他們全部誅殺。可在三輔招募兵馬,發兵征討。以太尉神威,必然摧枯拉朽,一舉破之。」最後他的聲音變得慷慨激昂。
我對他徹底失望。厲聲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此為最上。陷陣破敵,浴血沙場,聖人不得已而為之。君策熟讀兵書戰策,難道連這些都不懂嗎?是真不懂,還是別有居心?」士孫瑞被我殺氣牢牢鎖定,絲毫動彈不得,臉色大變,一言不發。
我哼了一聲把殺氣散去,向幾個大臣道:「速速頒詔,盡赦西涼兵。牛輔、李傕、郭汜、張濟、段煨皆封為將軍,名號你們看著辦。其中牛輔拜為南中郎將,征其入朝。此外,應董卓之邀而來的韓遂和馬騰率領數萬鐵騎屯兵陳倉,心懷叵測,暫時先好生撫慰,將他們穩住,速頒詔封韓遂為鎮西將軍,馬騰為征西將軍,令其還歸本屯。」趙謙一一從命。
漢制,光祿勛下左右中郎各三個編製,騎都尉十個編製,都是比兩千石。從品秩上看,比九卿(中兩千石)低兩級,比州刺史(真兩千石)低一級,官不算小,實在是個封官許願的好地方,況且只是虛職,對那些在我軍中的將領來說更是適合。於是朝廷在我的授意下,任命張遼、高順、成廉為左中郎將,徐榮、楊定、華雄為右中郎將,宋憲、郝萌、秦誼、陳衛、李黑等皆為騎都尉。
張遼、高順、魏續三人誅董卓有功,皆封侯。徐榮亦賜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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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在長安城中捕獲的董卓親族及其黨羽被全部棄市。蔡邕聞董卓之死,驚訝嘆息,為之傷心流涕。趙謙等向我報告,欲將蔡邕下獄。我笑道:「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后史,為一代大典,豈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誅殺他!?」遂不問。士大夫聞之,對我大加讚賞。
這樣,整個長安就在我的控制之下。回想這幾個月,除董卓是這麼坎坷,又是這麼容易。
我眼前又恍惚出現第一次看見他的情形:
一個腦袋大、脖子粗、滿臉橫肉、虯髯濃密、活像屠夫的傢伙正在長大嘴巴哈哈的大笑……
不論如何,他對我並不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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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董卓死,長安百姓奔走相告,很多曾被董卓迫害的世族大家仕女,賣掉珠玉衣裝,購買酒肉進行慶祝,大街上人頭攢動,一片歡歌。但把董卓屍體點天燈的慘事沒有出現,我暗中命人將董卓及董璜等人的屍體偷走,送給城外的徐榮。徐榮將董卓秘密埋葬,不立標誌。西涼兵由是對我心中感激。
我的舉動惹來袁士門生及世族高第的不滿。但我並不理會。
董卓以前曾經想拉攏士大夫們,他提拔蔡邕,取消黨錮,並聽從周毖、伍瓊之計,任用荀爽、陳紀、韓融等名士,還令韓馥,劉岱,孔伷等人出任各地州牧太守。可以說又是巴結又是收買。
結果呢?朝中的士大夫們陰謀刺殺他,外面當了州郡長官的名士起兵反對他。雖然這和他暴戾殘忍,貪得無厭,屢次縱兵搶劫世家豪族,姦淫公主、宮女,引來所有人痛恨有關。但如果他不殘忍貪婪,士大夫們就不反對他了嗎?我看照樣會反對。
畢竟,兩撥人不是一個階層的。董卓是下級地主豪強,而士大夫則是上層貴族。而董卓卻兩頭都想依賴又都給得罪了,一頭是我——他的將領,一頭是士大夫,結果兩頭落空,自取滅亡。
我很清楚,歷史上以殘忍出名的西涼兵和這些道貌岸然的士大夫,其本質都是一樣的,無所謂誰好誰壞。這些世家豪族,又不耕種稼穡,不漁樵商貿,哪裡來的巨大財富?還不是搜刮百姓、魚肉人民而來。當然,士大夫中出知識分子,出人才,所以不能一棍子打死。但我必須認識清楚:我的基礎在哪裡?
廣大勞動農民嗎?不現實。就算原來是農民,在這個封建制度還在蓬勃向上發展的時代,也會變成地主。歷代農民起義要麼失敗,要麼就搖身變成地主,繼續奴役和他原來一樣處境的同胞。現在我控制著地主階級的政權,不依靠他們,卻想依靠他們的相對對立面——農民,任何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必敗無疑。
士大夫階層嗎?更不可能。我出身低微,乃是五原郡九原人,就是今天的包頭市附近,屬於極北的蠻荒之地,向上數不到三代,又是當兵的下級軍人出身,在這個以出身門第看人的時代,士大夫階層根本不會認同我。現在接受著我的統治,他們只會表面順從,心中鄙視、憎惡、恐懼。恐懼會讓他們更加鄙視和憎惡我。王允不是說了嗎?我在他眼裡,只是另一個董卓!
那麼我的基礎在哪裡呢?歷史上的曹操做出了正確的解答。那就是扶持中下層地主豪強,建立自己的班底。曹操出身宦官家庭,宦官是士大夫們的死敵,他比我好不了哪兒去。所以這條路是能夠走通的。當然,這要慢慢來,急不得。
核心價值觀確定后,使命、宗旨等全部都出來了。再往下就是戰略、制度、行動,以及負責執行的人才。所以現在對我來說,最迫在眉睫的需求就是人才。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秋八月,皇甫嵩、高順率三千步卒破董越於郿塢,殺董卓老母、妻子、兒女,盡滅其族。董卓九十歲的老母跪著爬到塢門口,向皇甫嵩求饒,痛哭流涕,希望朝廷饒她一命。高順不忍。但皇甫嵩心堅如鐵,即時將她處死。不過董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成了一個謎。
塢中有黃金二三萬斤,白銀**萬斤,珠玉錦綺奇玩雜物皆山崇阜積,不可知數。我將一半金銀囤積起來,另一半賜予眾將士,但每個人都發其應得的一半,其餘一一登記清楚,由太尉府為之保存,在軍中廣為通告,約定來年此時再予以發放,陣亡的將士這些財物將全部寄到其家中。
然後將太尉府金銀的一半強行借貸給長安的富商大賈,收取很低的利息,當然為免得這些人攜款潛逃,他們的家眷朝廷給予監視和控制。這些人開始自然是不情不願的,但我想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其中的好處了。這些富商每人一張太尉府簽發的路引,各州郡官吏負有配合的義務。當然現在漢室侵弱,作用暫時還不會太明顯。官商,一個多麼牛X的字眼。我想任何時代都是無往而不利、所營皆暴利的。
牛輔拒絕入朝,並厲兵秣馬,號召李傕、郭汜、張濟、段煨四將齊聚陝縣,進攻長安,為董卓報仇。我早有準備,在殺董卓當日就派張遼、成廉、宋憲、秦誼等率步騎五千日夜兼程直撲陝縣,現在得知牛輔反抗,便派使者羈縻勸說李傕等四將。
李傕等人得知董卓身死,都放棄與孫堅的對抗,西移準備依附目前西涼軍中官職最高的牛輔。在收到我封將赦免的詔書後,又有些猶豫不決,再加上朝廷使者的勸說,李傕等人很是拿不定主意。
三日後,張遼等大破牛輔於陝,于軍中斬之,降其步卒三千、騎兵一千五百,並獲其驍將胡車兒,隨即全軍向後撤回潼關固守。潰兵在董承的帶領下向東奔逃。
當李傕終於拖拖拉拉趕到陝縣時,牛輔已經敗亡。眾將大為慌張,欲放棄軍隊,潛行逃回西涼。這時董承率領潰兵與他們匯合。賈詡指出呂布兵少,建議合力向西。眾人遂進抵潼關。
潼關天險,張遼堅壁不出。幾人沒了主意,不顧賈詡的勸說,向後退回湖縣,討論良久不能定論。由於缺乏糧食,士卒飢餓,於是又各自離散,帶兵入各縣搶掠。
對我下達的一連串徵召他為太尉府東曹掾的命令,賈詡愣是視而不見,不肯前來,顯然對我不看好,讓我很是鬱悶。賈詡是個智謀深沉、心無漢室的現實主義者,「算無遺策,經達權變」,很對我的胃口。我恨不得自己帶兵衝過去把他抓來,然後敲打著他奸詐而不開竅的腦袋大罵:「賈文和,你這個豬頭!你難道看不出來咱們是天生一對嗎?」
幻想歸幻想,我還得面對現實。眼前就有兩個牛人,可惜心中對我都看不上眼。一個是「深密有智防、外怯內勇,外弱內強」的荀攸,他文人弱質竟能抗住華雄的酷刑,確實不凡;一個是「開達理干、精明權謀」的鐘繇,這人武功不賴,人情練達,也頗具謀略。兩個人才啊!我任命鍾繇為太尉長史,總領太尉府各曹屬;荀攸為軍師,兼太尉府東曹掾,負責二千石長吏遷除及軍吏。但這兩人全都出工不出力,把我氣得暴跳如雷,又無可奈何。
這不,這次我又將荀攸叫到面前,端座奉茶,噓寒問暖,熱情誠懇。這種求賢若渴的勁頭幾乎連我自己都被感動了。荀攸雖然也彬彬有禮地向我問安,但卻帶著一種世家弟子特有的風度,就是外表謙遜、內心傲骨那種。我皺眉道:「公達,你何必如此見外?」荀攸微笑道:「呂公,此是下屬應盡的禮節,怎能說是見外。」
我不跟他糾纏這個,突然問道:「公達,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這天下為何會大亂?」
荀攸一怔。
我又道:「公達想必也希望出現海清河晏、天下太平的局面。欲平亂,先要弄明白為何會亂。不然就算平定亂世,海內仍會再次鼎沸。請公達教我。」
荀攸看著我的目光中有些異樣,臉上露出悲傷感慨的神色,道:「自桓靈以來,宦官當權,禁錮黨人,朝政黑暗,豪強兼并,天災不斷,此暴民不斷之源也;何進志大才疏,見事不明,引狼入室,結果董卓竊據大寶,狼戾賊忍,其殘暴前所未有,於是天下豪傑並起,割據州郡,此世亂之象也。」
我搖頭道:「公達說的只是表象,並非其根源。」荀攸道:「攸願聞其詳。」
我清清嗓子,從容道:「首先,天下的物品是有限的,俗話說『坐吃山空』;而人的**是無限的,俗話說『慾壑難填』,無限的**追逐有限的物品,這就是出現紛爭、出現流血的根源。」
荀攸卻道:「不然。聖人曰,人之初,性本善。你的天性是良善的,怎會是你說的**無限?」
靠,把我連根駁倒啊?幸好這個性善性惡的問題一直沒有定論。我道:「荀子卻說性本惡啊。這是可是公達的本姓祖先,公達怎麼違背祖宗經義?」荀攸面色一凝,開始對我重視起來,言辭犀利,經史嫻熟,絕非外面傳聞的粗蠻武夫之流,要小心應付,不然被駁倒就太丟面子了,便道:「道在孝先,祖宗的經義不一定全部正確,所以也不一定要全部遵循。」
啊!荀攸居然還是個知道變通的儒生。我大喜道:「很好,很好。公達的這句話先存在這裡,回頭我們再撿起來。繼續剛才的話題,公達總不能否認當今天下間有很多貪得無厭、慾壑難填的人吧,我們不管他是否性本惡,還是性本善結果後天『習相遠』。」荀攸感嘆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道:「好。那麼假設天下間總共十石糧食,本來朝廷和世族要六石,種糧的老百姓有四石,大家都能活下去,而且活得好好的。後來朝廷和世族人變多了,要七石了;再後來朝廷、世族要拿糧食釀酒喝,要八石、九石、甚至十石了。種糧的老百姓吃不飽,甚至沒得吃,他們怎麼辦?活活餓死?當然不,他們會舉起鋤頭、木棍,揭竿而起!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搏一搏,陳勝、吳廣不就是如此嗎?這樣一來,天下就大亂了。公達,你說該如何解決?」
荀攸皺眉道:「所以高祖要與民休息,文、景三十稅一,倡導節儉,反對浮華,就是要給種地的老百姓多留點糧食。我輩修身養性,提倡教化,就是希望人們牢牢稟承仁義道德,不要凶戾貪慾。這樣天下和睦如一家,共建大同,重現三皇五帝的盛世。」他說著說著激動起來。
我讚許地一擊掌道:「公達,你說得很對。但你只說了部分解決措施,還有一些很根本的沒有說。剛才我們家設天下共十石糧食,那麼如果經過努力,老百姓的耕作水平提高了,耕作手段進步了,這天下總的物品就會增加。發明翻車之前,一個老百姓一上午只能澆一塊地;現在一個老百姓能澆十塊地。能夠澆灌耕種的地多了,糧食自然增多,天下間糧食從十石變成一百石,朝廷、世族別說要十石了,就算要三十石、五十石、甚至九十石又如何?別說釀酒,就算做珍饈玉食又如何?甚至抓幾個老百姓當奴隸、當士兵不種地又如何?大家還是能夠活得好好的。公達啊,這就是發明創造的威力,這就是聖人鄙棄的奇技淫巧的威力。」
荀攸反駁道:「如果大家都去做奇技淫巧,終究還是無人種地啊。」我笑道:「公達,你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如果那樣的話,你、我還有這朝廷、這軍隊是幹什麼的?我們就要保證不出現那種一窩蜂湧到一個地方的現象啊。不能出現,老百姓見種糧好,全部都去種糧,見打漁好,全部都去打漁,見種桑養蠶好,全部都去種桑養蠶……公達,這天下什麼物品都需要啊。」荀攸不語。
我道:「第二,就是你說的三十稅一的問題了。如果朝廷少征苛捐雜稅,三十稅一,給老百姓休息,那老百姓就能活下去,就不會造反;如果那些有田有地的富人對租種他地的老百姓稍微好一些,給夠他們吃的,老百姓也不會造反;如果豪強不兼并土地,不讓百姓流離失所,老百姓也不會造反。所以這是分配的問題。一共十石或者一百石糧食,朝廷拿多少成?那些豪強拿多少成?老百姓留多少成?這是朝廷的大政方針啊。如果三十稅一、重豪強兼并之法、政治清明,我想天下必然是大治的。公達以為然否?」荀攸不由自主頷首。
我繼續道:「第三,你也提到過。就是勤儉節約的問題。如果朝廷不去造那麼多宮室,世族不去過分追求那些珠寶,權貴少掠奪一些美女,不去喝那麼珍貴的瓊漿玉液,不去穿那麼難製造出來的綾羅綢緞,老百姓就不會如此勞累,也會活得好好的。景帝說黃金珠玉,飢不可食,寒不可衣,都不如穀物絲麻。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荀攸擊掌道:「此言是也。」我心道:那是自然,現代社會我們物質文明那麼發達,都在提節約型社會,何況這貧困的漢末!
「第四,俗話說術業有專攻,行行出茂才。有的人叫他去種地,他根本不行,只能餓死;但他會造東西,會打鐵,會造農具。這樣用農具交換糧食,一樣可以生活。我剛才就說了,天下間並不能只有糧食、絲麻。畢竟還有很多人確實就喜歡珠玉。我們也不能強行禁止。現在有的人願意去製造工藝品,有的去雕刻玉石,有的去放牛牧馬,只要我們適當控制他們的比例,又有何不可?那麼這就需要交換,就需要商人。甚至我們要去外國交換,為什麼呢?比如我們自己去海里采一百顆珍珠,要花費三個壯勞力一年的時間,這三個壯勞力一年本來可以生產一百石糧食,對我們來說,一百顆珍珠就等於一百石糧食,一顆珍珠就值一石糧食;而外國的,那些在大海南邊的人,他們珍珠多啊,三個壯勞力一年能采一千顆珍珠,而他們種糧食不在行,三個人一年只能收穫五十石糧食,那麼他們二十顆珍珠值一石糧食。」
看荀攸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道:「現在,拿五石糧食去向他們換來一百顆顆珍珠,我們手中除了珍珠外,比原來多了九十五石糧食。這樣,我們不是能夠比以前生活的更好嗎?」
荀攸如醍醐灌頂,恍然道:「攸亦知商人不是完全無用,但還是第一次明白其中居然存在這樣深刻的道理。怪不得呂公不顧士林非議,將錢借給商人讓他們經營。」
我心道:小樣兒,我說的這一堆東西,涵蓋了經濟學中的資源稀缺假設、經濟人假設、生產分配消費交換四要素、比較優勢等等,不把你侃暈我還真就不信了。
我總結道:「所以啊。聖人說士農工商,商為末,並沒說商無用。聖人說反對奇技淫巧,那是另有所指,跟發明創造無關。只要我們讓天下百姓能夠創造出更多的財富,朝廷權貴能夠給老百姓留下更多的財富,老百姓用這個財富再去改善水利、多買牛馬、多做發明,創造更多的財富。這樣良性循環,天下豈不大治!」
荀攸想了想道:「呂公還是沒有闡明清楚到底我們如何才能讓權貴多給百姓留下財富?如何才能讓他們不再兼并?」
我張大嘴巴,狠狠瞪了一眼荀攸,這小子腦筋夠厲害,到現在竟然還沒暈,一下子就指向問題的要害:社會制度。
土地兼并是封建社會不可避免的現象,地主追求土地的狂熱就像資本家追求資本一樣。一般情況下,富者只會更富,窮人只會更窮;大地主土地只會越來越多,有地的自耕農越來越少,最後大都成為租地農。地主既然控制一切,那麼只會越來越貪婪,越來越失去理智,讓這些農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低,然後一個天災,農民就活不下去了,只能起義。
如何才能不再有土地兼并?
我只能說,只要是封建制度就沒有辦法。而以現在的生產力,只能實行封建制度。
對回答不了的問題,讀者們會怎麼選擇?我的選擇是沒理攪三分。
我指著荀攸大笑起來。
荀攸莫名其妙,見我良久不停止,微怒道:「明公指攸笑而不止,是何意也?」我止住笑,看著有些心虛的荀攸喘息著道:「莫怪莫怪,我是笑公達明知故問。研修經傳二十年,難道沒有一得么?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只要布禮義於萬民、集大權於朝廷、藏財富於民間、施嚴法於權貴、揚天威於蠻夷、開商路於天下,何愁不能臻於盛世!?」
荀攸被我大言鎮住,長身而起,拜倒道:「呂公若能有此心,則天下興甚,百姓幸甚。」
我連忙把他扶起來,拉著他雙手熱切地看著他的眼睛道:「公達,我欲為朝廷平定天下,使百姓安居樂業,使四方列國來賀,使我漢室再興,你可願助我?」
荀攸回視我的眼睛。我們保持著這種四手相拉、四目相望的曖昧姿勢,良久,正當我感到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快要抗不住時,荀攸再次跪倒。我頓時大喜。
「呂公,請恕攸不能從命。」荀攸口中卻清清楚楚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我一下子從雲端跌倒地獄,一團無名火騰地從心中升了起來。靠,玩我啊,虧我還耗費精神跟你扯了這麼多,累得口乾舌燥。我向下盯著荀攸那脆弱的脖子,強壓著怒火,道:「你說什麼?」
荀攸抬起頭來,那張溫雅清秀的臉上十分堅決,道:「呂公,請允許攸回歸鄉里。」
我咬牙道:「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我——」雙手緊緊攥著,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難道這個傢伙還是會像歷史上那樣去投奔曹操不成?曹操這個野心家是必然會成為我的對手的。我要不要殺了他?
好像有一隻野獸在我心中奔突,咆哮著:「殺了他!殺了他!」
荀攸神色不見一絲慌亂,鎮定地望著我,雙眸清澈、深邃,閃動著美麗的光彩,我知道,那是智慧的光芒。
我猛地哼了一聲,一揮手道:「你給我走!快給我走!以後別在我面前出現!」荀攸又拜了一拜,微笑道:「攸告退。」起身,後退,消失在門外。
我砰地一掌將案幾打了個稀巴爛!
這個荀攸荀公達也太欺負人了!
我長吐了一口氣,最後終於將滿腔殺機釋放掉。
罷了,罷了,隨他去吧。愛去曹操哪兒就去好了,難道除了他天下間就沒有人才了么?哼,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