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 第二章
戴遜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小物件在桌上放好,放下書包,然後一件件看,也就打火機比較新奇,法國進口貨。戴遜放到了抽屜里,又來看那本書,封面上紅彤彤的,只有金色的鐮刀鎚子,但沒有書名,書名小小的藏在裡面,**黨章,戴遜翻了一遍,沒有看懂但想來不簡單,便也放進了抽屜鎖好,其它的都要清理掉。
又過了幾天,杜先生召集全家老小到客廳坐下,他板著臉道:「你們這兩天不要到華界去,小孩子也不要去讀書了,呆在家裡溫習功課。」
大夫人沈月英道:「莫不是又要鬧起來了吧,前兩次就死了好多人,還有人滿身血的逃到租界里來。」
杜先生瞪眼道:「婦道人家不要管這麼多,看好孩子就可以了,這次時間不長一兩天就夠了。」
杜先生在家中一向說一不二,家人只好諾諾應了。
果然第二天中午開始外面隱隱傳來呯呯的打槍聲,夾雜著陣陣爆炸聲。
槍炮聲響了一夜,到第二天下午方歇,到了晚上市面上已經平靜下來,隨後公館外面,租界華界開始民眾大放鞭炮,又是響了一夜。
上海灘十里洋場,在開放通商口岸到民國十六年,除了太平天國時小刀會鬧過外,不管外面怎麼亂,一向是太太平平的,這隻怕是經歷過的第二大的血雨洗禮,不過既然一切都過去了,當然值得慶賀。
當時歡呼的人群中誰又知道,這只是這座繁華都市經歷二十多年磨難的開始。
第二天晚上,上海灘的幾個有名的青幫大佬也在杜公館聚會,歡慶國民革命的重大勝利。
在這裡還要細說一下上海和上海的青幫勢力。
上海總共分為三大塊,最繁華的是公共租界,由英美日等國領事設工部局共同管理,在公共租界之南是繁華稍次但地域狹小的法租界,由法國領事館獨家管理,剩下的閘北南市等區縣便是上海華界,北洋時代由佔領上海的各系軍閥設立的淞滬護軍使管理,未來還會成立上海市政府,不過現在市政府還是個空殼子,是由總工會代理職權,各區稅負各異,市政不同,機構獨立,就連官方語言都不同,猶如數國。
而青幫各大佬的勢力也是按照這種政治區域來劃分的。
公共租界是上海最繁華的地區,原先盤踞在這裡的是以公共租界前總華探長沉杏山為首的大八股黨和開賭場的安清幫九叔,嚴老九。
清末民國初年,鴉片泛濫,各省督軍為了籌措軍費都默許甚至逼迫農民種植鴉片,除了在各省境內消費,還有大宗鴉片通過長江和海運匯聚到上海進行中轉交易,然後再購買進口的奢侈品和軍火運回境內,而租界當局就公開地對鴉片徵稅,坐地分贓。當時做這種鴉片生意最有名的就是潮州幫,當然他們還需要本地保護者。
大八股黨就曾通過保護大宗鴉片中轉貿易和走私,聚斂大量財富,財雄勢大,可謂風光一時。但隨著民國八年在上海舉行的萬國禁煙大會的召開,好面子的公共租界方面不再縱容他們搞鴉片交易,而杜先生帶領的小八股黨則在法租界乘勢而起,取代了大八股黨的鴉片貿易保護者走私者的地位,並且通過威逼利誘收編了原大八股黨的勢力,後來辰沉杏山還與黃老闆結為兒女親家,至此大八股黨被杜先生收入囊中。
而嚴老九則是老資格的青幫前輩,有財,有人,有勢,與當年未開三鑫公司時的黃老闆聲勢彷彿,排場不小,但暮氣沉沉,幾十年下來也就這樣了。
其次是法租界里的黃門和杜公館還有外來的張大帥。黃門自然就是指黃老闆的門戶,杜先生就是出自黃門。黃老闆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總探長,法租界的賭場,戲台,茶樓,煙槍都受他的保護。
早年黃門聲勢也不小,外有法租界黃總探長,內有黃門大嫂桂生姐,文還有杜先生,金庭蓀,武那就更不缺人了,都是敢打敢殺的好漢。那時候黃門在法租界里可是說一不二的。但是誰想得到,黃老闆精明了一輩子,竟然會老來發春,竟然看上了自己的義女,京劇名角露藍春,露老闆。那時露老闆可是上海灘一枝花,十七八的年紀,水嫩水嫩的人,而黃老闆則是一張老樹皮,一臉橫肉,滿臉的大麻子,兩人的年紀也整整差兩輩,實在是鮮花與牛糞。
本來嘛,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年紀差多點也不妨,納妾也好,作外室也罷,但黃老闆為了能得到小姑娘的芳心,寫下一紙休書,毅然休掉了與自己相好幾十年,功勞苦勞一肩挑的黃門大嫂桂生姐,與可以作自己孫女的小姑娘正式結婚,從此黃門聲勢大跌,開始鬧分裂。
剛過而立之年的杜先生也乘機搬離黃公館附近,建了一座獨門獨戶的杜公館,從此杜公館的名聲開始後來居上,直至上海第一。
此外法租界還有杭州來的張大帥,就在杜公館旁邊,建了一座張公館,手下門徒數萬,其中骨幹都是些亡命之徒,不過比不上黃杜兩人,只能屈居第三。
華界地域最廣但是市面不好,最關鍵的是佔據這裡的各路軍閥勢力太強大,而且這些軍閥大都不守規矩,胡作非為,導致幫會實力有限。所以這裡的各路大亨手下人數雖不少但財力勢力都有限,拿得出手的只有江北大亨顧竹軒等寥寥數人。
還有就是一些所謂的旅滬同鄉會也分佈各處,以同鄉繳納的保護費為財源,雖然財少勢孤,但都是些敢打敢殺的好漢,其中還有一個傑出之輩,就是斧頭幫幫主王亞樵,後來的民國殺手之王。不過這些桀驁之輩不受主流認可,歷次聚會大多被排除在外,這次也是一樣。
大佬們吃吃喝喝,舉杯歡慶,酒足飯飽之餘就坐下來打麻將(麻雀),有的在床邊一歪,開始點泡抽鴉片。
小孩子們吃過大餐后都被趕上樓去,只有三個大點的孩子,張法堯、杜維藩和戴遜被杜先生留了下來,伺候大人。
杜維藩是杜先生的長子,杜先生家教很嚴,從小讀書不用功或是貪玩闖禍,常常是一頓胖揍。所以杜維藩只是調皮些,但絕不敢做壞事。雖然讀書什麼的都不能和戴遜比,但也是上等,而且待二弟戴遜和其它兄弟也絕對是沒說的。
張法堯是張嘯林的獨子,平時寵壞了,已經十七八歲了,卻不學好,是標準的小開。他從小耳濡目染,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平時就和老實巴交的戴遜不睦,就連調皮的杜維藩也玩不到一起,不過此時在長輩眼裡還是可以信賴的。
鴉片癮頭犯了的大亨由僕人帶到大煙間去休息,幾個大佬也不屑於與這幾個大煙鬼議事,其它老大雖然也有抽鴉片的習慣,但絕不會因此誤事。小八股黨的幾人把大門關上,傭人此時都被放回家去公休,所以端茶送水的工作就由張杜兩家的三個小輩擔任。
一眾大佬湊了幾桌,開始打了幾圈,但是這些人都心中有事,打得並不開心。
黃老闆就說抽煙吧,大家休息一會,待會繼續打。其實大家心裡明白,杜先生專門屏退傭人,怎麼可能只是為玩麻將,而且這種時候大家心裡都沒底,怎麼可能打得開心。
張大帥抽了一會煙,張嘴就開始罵娘,張大帥是杭州人,讀過軍校,為人暴躁又好面子,罵人的話很難聽,其它的大佬悶聲不響,都知道這個張大帥在**組織的上海總工會那裡吃了鱉,心裡不痛快。
還有一個不好說出口的原因,就是張大帥的那幫老朋友這次兵敗下野的很多,當年組織三鑫公司的時候之所以黃杜二人要帶張一起「玩」(白相),就是因為張大帥在軍校讀書時認識一幫江浙兩省的軍政兩界要員,眼見這幫督軍省長將軍們統統倒台了,他的利用價值也隨之大跌,還能不能維持現在的地位派頭也是未知,他實在很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