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會面

雙方約定十點會面，戴遜提早一小時從杜公館出發前往德昌公司。

德昌公司在公共租界的極斯菲爾路上擁有一棟五層高的辦公大樓，這幢大樓以郁德昌的名字命名，被稱為德昌大廈，是二十年前德昌公司崛起上海的象徵，如今這座大樓的外表雖然已經顯得陳舊，但是其高達三十萬大洋的昂貴地價，仍舊代表著如今德昌公司在上海灘上的商業地位。

戴遜坐著向萬管家臨時借來的私家汽車來到德昌大廈，一看手錶還有近十分鐘時間。

戴遜拍拍前排司機王萬成的肩膀，掏出一張五元紙幣遞過去，道：「你等我一個小時，這點錢給你到附近咖啡館里坐坐。」

司機點點頭，不客氣地收下這張五元，然後下車為戴遜打開了後排車門。

「唉」，看著遠去的豪華汽車，戴遜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光鮮的背後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

戴遜收回視線，挺起胸膛走進德昌大樓，對著燙著時髦的波浪頭的前台小姐說道：「我姓戴，與貴公司郁老闆預約過。」

前台小姐早就知道，今天上午總經理推掉了所有事情就是要等杜公館的訪客，但此時震驚於戴遜的年輕，不敢肯定是否就是他，她微皺眉頭猶豫地道：「我們大老闆確實是在等一位姓戴的先生，不過小弟弟你這麼年青，應該不是老闆要見的人，你要是有事要見老闆，就坐下來先等一等，等老闆見過那位戴先生，有空再來···」

戴遜心裡罵道，真是狗眼看人低，難道自己面相真的很嫩嘛，十六歲，也不算小了吧，現在被人看輕不要緊，待會可千萬不能露怯，否則生意可就完蛋了。

心裡這麼想著，戴遜臉上卻微笑著道：「我就是你說的那位戴先生，你帶我去見你們老闆沒錯的。」

前台小姐認定戴遜不是老闆在等的人，不管戴遜怎麼說，始終不肯鬆口。

戴遜只好使出殺手鐧，說自己是杜先生的養子，前台小姐一聽立刻改變態度，先是驚訝地微張著小口，然後趕忙站起來連連鞠躬致歉，讓戴遜不要放在心上。

戴遜其實很不喜歡到處宣揚這個身份，身為杜先生養子的身份給他帶來便利和其他人敬畏的同時，也給戴遜帶來了一種精神上難言的壓抑和煩躁，就像是一種附屬品，如同一顆粘在萬噸輪船底的海藻，又或是一粒落在佛祖金身肩膀上的塵埃。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是重點，洪福里和郁乾崆才是現在戴遜最關心的事。

在前台小姐的道歉聲中，戴遜好不容易到達五樓，來到了郁乾崆的大辦公室外。

郁乾崆的女秘書輕輕敲門，裡面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道：「請進。」

終於戴遜見到了德昌公司的這位二代老闆郁乾崆。

兩人一陣寒暄后，分賓主落座。

郁乾崆看著坐在眼前的這個剔著光頭的半大小子，不由納悶，怎麼杜先生就派來個孩子，他當然不會幼稚到以為杜先生門下無人可用，所以才更加奇怪。

戴遜當然知道自己的年齡貌似沒有什麼說服力，一開口就說道：「今天我作為晚輩貿然約見郁老闆，是為了貴公司的洪福里，當然這與我契爹沒有關係，只是我和大哥維藩兩個晚輩私下裡的一點小生意。」

郁乾崆一聽不由感嘆，這杜先生家的孩子還真是膽大，年紀小小就跑出來學做生意，還是這種以百萬計的大生意，不過這更加劇了他的疑惑，兩個公子哥有什麼能力買下洪福里。

郁乾崆道：「哦，不知道你們準備出多少價錢買下洪福里，二公子可要知道，洪福里可是上海灘有數的高檔社區，是我幾年的心血，價格不合適的話，我可是捨不得出售的。」

戴遜微微一笑道：「郁老闆誤會了，我可不是來買洪福里的，洪福里可是價值兩三百萬的大產業，我和大哥哪裡來這麼多錢。」

郁乾崆心中不悅，臉色一變道：「那二公子是來做什麼的？莫不是以為我郁某人太空，來消遣我的。」

戴遜笑著道：「不敢，不敢。晚輩是來求租的。」

感情你租房子不找下面具體經辦的人，直接跑到大老闆這裡預約喝咖啡，你這個公子哥也太空了。郁乾崆一聽哭笑不得地道：「租？那二公子你打個招呼，想租多少，什麼價錢，下面經理就給你辦了，何須來找我。」

戴遜直接道：「我想要租下整個洪福里，一共二百棟房子，租期二十年。」

「什麼！？」郁乾崆一聽差點沒蹦起來，洪福里全部房子，還二十年，沒聽說過有這種租法。

郁乾崆失聲道：「你沒開玩笑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戴遜直視郁乾崆，一字一頓道：「杜家人說的話，一、字、千、金。」

郁乾崆不動聲色問道：「什麼條件？」

為了洪福里的事，郁乾崆這段時日可愁壞了，洪福里月前就已經完工了，可是考慮到現在剛過公曆新年又馬上是農曆新春，中國人在這段時間裡一般不會考慮遷居事宜，為了能使洪福里在上海一炮打響，郁乾崆只好將一切暫緩，打算等到正月十五以後再開展工作。

實際上對於洪福里的未來，郁乾崆也沒有完全的信心，到底能租出去多少，誰都不知道，而郁家此時最需要的就是現金。

戴遜一聽就鬆了口氣，知道事情成功一半了，郁乾崆雖然是個好生意人，但卻沒有政治軍事頭腦，頭腦里完全沒有上海會開戰這回事，否則打死他也不可能同意現在租售。

戴遜遞過去一份自己草擬的合同，一邊解說道：「總和同期定為二十年，雙方每五年續一次租約，在這五年期內雙方均不得違約。頭五年，洪福里每月的租金固定為六千大洋，第二個五年，具體租金我們到時再進行商議，但租金額上升最高不得超過八千大洋，第三個五年不得超過九千，第四個五年不得超過一萬。同時我方會承擔租界和其他方面對該處房產的全部稅收。

另外我方會預先一次性支付相當於三個月租金的押金，如果我方違約，比如無法繳納租金，則德昌公司可以沒收全部押金並且追索全部損失，如果德昌公司毀約，比如不再出租給我方，則需雙倍賠償押金及該五年合同期內的剩餘金額。如果德昌公司在二十年租期內出售洪福里，不管誰是洪福里的所有人，都必須保證這份合約仍舊合法有效。」

郁乾崆倒吸一口冷氣，好大的合同，這樣算下來，二十年的總合同金額高達一百九十八萬大洋，好大的氣魄。

不過郁乾崆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很快就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這份大合同的利弊，壞處顯而易見，分掉了部分利潤，還有同福里未來二十年內的租金升值，郁家也無法完全享受到。

但好處呢？沒有了超額利潤的同時，風險也一點沒有了。說實話，郁乾崆真的被這次的世界經濟危機搞怕了。

真是利弊兩端，難以取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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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是補昨天的，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