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母親
?第二十五章:母親
文檀講完課,在萬獸谷轉了一圈。混沌和猙、饕餮一路相陪。眼看三位谷主大人跟狗皮膏藥一樣,他倒是沒多呆,轉了一圈就離開了。
他剛一走,饕餮就說:「這老東西啰里巴嗦,老子蹲得腿都麻了。」
混沌說:「徒弟,以後別跟他說話,文檀這個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問水不明所以,還是猙說:「什麼老東西不老東西的,好歹是我主人,能放尊重點不?一口一個老東西,難聽。」
饕餮倒是知錯能改:「我把這個給忘了。以後注意。」
猙說:「知錯就好。不過說起來,這老狗以前也不是個看見雌性就走不動路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混沌和饕餮都看它:「你對你主人可真夠尊重的。」==
問水說:「文檀老祖怎麼了?他很好呀,剛才還幫我們教族獸識字呢。」
混沌說:「你就沒聽說過無事獻殷勤嗎?」
問水歪著頭:「什麼是殷勤?」
猙說:「比如寒水石送你踏月行,就是無事獻殷勤!你看著吧,他肯定是想跟你□□!」
問水怒了:「才不是!」
饕餮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可怒的啊,要是誰送我踏月行,別說想跟我□□了,就是搶我吃的我也忍了。」
問水:「……」
谷主大人,你這話前後順序是不是顛倒了啊喂!!
問水招募傷殘的獸類管理萬獸谷,確實是很有成效的。這類野獸除了萬獸谷就找不到其他活計以謀生,是以學得非常認真。平時工作更是非常盡職。
問水很滿意,這一天,她就發現萬獸谷有一片奶果林里,有一棵奶果樹長得特別快。別的樹苗才一個巴掌高,那裡的樹苗已成參天大樹。
別的獸族當然看見了,但是從來沒有獸想過為什麼。
問水站在那裡看,那棵奶果樹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開花結果。幾乎一天之內,果實成熟,然後熟透掉落。問水把樹底的土慢慢刨開,然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為什麼這棵樹可以長這麼快?她審視這裡,狗的好奇心,可是非常可怕的。問水在地上刨坑,好在是原形,也不需要什麼工具,直接兩隻爪,搖著尾巴拚命刨。
這裡的泥土也不知道有多厚,她刨得連陽光都快照不進坑裡了。突然感覺到一絲絲靈氣!是的,雖然非常非常微弱,但是作為一條靈獸,它還是捕捉到了!可是這樣挖,也不知道要挖到猴年馬月去!最後突然靈光一閃,自己不是有個坑精嗎,看看它能刨不!
當下拿出那個法寶坑,往地上一扔。那法寶以元神控制,能大能小。當然也就能深能淺了。
問水不斷讓它加深,雖然耗靈力,不過獸族嘛,體內靈力多,還能承受。
坑越來越深,直到最後,突然不能再加深了。問水很開心,自己終於可以下去看看啦。她下去看的方式很簡單——縱身一跳,直接跌坑底了。
坑底當然是這個法寶坑的底,周圍都是霧氣一樣涌動的東西,如同沼澤。人無處受力,是絕計爬不上去的。裡面有禁用法咒的禁制,要想破這種禁制必須要使用術法。
所以坑裡幾乎無法破解。
問水默默地呆在坑裡——出不去了。追聲骨也無法使用。她想了想,反正也沒法子,乾脆化為原身,就地一趴,睡覺。
晚上,寒水石回到洞府,正是大家準備晚飯的時間。問水沒有回來,他撫摸左臂的臂釧,並沒有她有危險的感應。可是一直到很晚,問水還是沒有回來。
靈僵問了混沌,混沌也是大吃一驚:「怎麼?我徒弟沒回家?糟糕!!」當下給猙的追聲骨傳話:「猙,你家文檀老東西在幹啥?」
猙莫名其妙:「我看看。」說罷脖子猛然往前一伸,噗地一聲,一頭撞破窗紙,腦袋整個塞進了文檀的卧房,與文檀來了個臉對臉。文檀正盤腿打坐,睜開眼睛與它四目相對。
猙仔仔細細地將他觀察了一遍,對著追聲骨說:「哦,看起來他在打坐。」
混沌說:「老東西一個人?」
文檀陰沉著臉,這些該死的蠢東西!深呼吸,不能跟傻逼計較,有失一派之長的威嚴。他說:「我應該幾個人?」
混沌立刻說:「啊尊敬的文檀祖師,今夜月光甚美,你要不要來碗餛飩?」
文檀說:「滾!」
猙猛然縮回腦袋,問混沌:「怎麼了?」
混沌說:「問水到現在還沒回家。我問了護送她的耳和朵,它們都說她今天根本沒讓人護送。」
猙還沒起身,文檀已經出來:「去萬獸谷看看!」
猙也不多說,馱著文檀就趕往萬獸谷。
萬獸谷,兩位谷主、文檀都聚集於此。饕餮最後到,它在吃飯,一邊吃一邊覺得應該找找問水。一邊想找問水一邊又捨不得不吃,後來雖然端著盆來的,但是也晚到了會兒。
寒水石先是從回洞府的路上找起,如果她在萬獸谷,一時半刻就不會有危險。而臂上的琵琶魚臂釧居然完全也感應不到她的位置,這倒是怪事。幾方人士在萬獸谷聚集,文檀立刻吩咐上陽宗全力搜索。
他一動用上陽宗的人,自然就驚動了斬風。斬風說:「混沌,聽說你們軍師丟了?我們去萬獸谷看看。」左右一看,沉默。身邊的修士不用他說,幾乎習慣性地為他叫了出租坐騎。
……
萬獸谷非常大,問水又整出了許多片山林,花草叢生,還有獸族在這裡打了洞暫住,地勢極為複雜。文檀真人派出上陽宗所有修士將這裡翻了個個兒,也沒有找到問水。祝瑤等人也跟著找,依舊一無所獲。
寒水石跟文檀也在找,這裡是一片奶果林,千霜居然也在,文檀看見他,不由站定。
文檀冷哼:「你在這裡作什麼?」
千霜說:「問水是不是在你手上?你親手殺死空青,難道連問水也不放過嗎?」
文檀說:「我的事,幾時輪到你來過問?」
千霜說:「文檀!這麼多年,你對你的兒女真的就沒有一絲愧悔之意嗎?!你將斬風交給自己後輩撫育,我只道你是無顏見他,這些年亦從未提及他的身世。但是今時今日,你似乎並無一絲悔意。如果斬風知道你殺死了他的母親……」
文檀卻敏感地捕捉到他話里的意思:「兒女?」千霜不說話了,文檀說:「當初空青身懷有孕,但後來其屍身腹中卻並無胎兒。」
千霜說:「幾百年了,你終於想起來了?文檀,那是你的骨血!這麼多年來你卻連問也沒有問過一個字。我真想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這顆心是不是已經化成了石頭!」
文檀說:「你是說,問水是我和空青的女兒?不,她的本體不過是條狗!」
千霜說:「如果她是,你可會放過她?」
文檀說:「千霜,幾百年了你還是這麼天真。我不過是需要一個餌,誘出我的心魔。至於那個餌是什麼,重要嗎?」
千霜後退一步,良久才說:「當年空青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傾心於你!」
「你給我閉嘴!」文檀怒道:「她身懷有孕,性命垂危之時卻趕到小腰峰,向你求救!你與她有過什麼苟且之事,你心知肚明!如果她肚裡嬰孩真的與你無關,你會默默撫養幾百年?」
千霜終於無言:「文檀,你的心已墮入魔障,無藥可救了。」
文檀正要說話,突然一怔,猛然回頭,見身後斬風站在一棵奶果樹下。他眉頭緊皺,說:「你怎麼在這裡?」
斬風緩步走過來,說:「萬獸谷已經搜索完畢,並未見到尨的蹤跡。」
文檀盯著他,目光閃爍不定。方才情緒激動,一時竟然未察覺。那些話,他聽到多少?
斬風神色平靜,問:「師祖,需要到外面找尋嗎?」
文檀見他確無異樣,方才略微放鬆:「萬獸谷的規定,軍師出行,至少三獸護送。這些獸類都死腦筋,很遵循規則,她應該還在谷里。」
斬風說:「我命人重新搜索。」
文檀嗯了一聲,見他步伐穩健,遂也放下心來。
千霜見文檀也在找,自然不跟他糾纏。幾班人馬將萬獸谷翻了個底朝天。寒水石沒有跟諸人一起找。他一直在觀察,問水身上有踏月行,如果在外面,夜裡很容易就能發現。現在沒有光,證明她並不在。
她不會出谷,甚至嚴格來說,沒有遇到危險。突然消失的話——跌進坑裡的可能性非常大,雖然那個坑是她自己的法寶。但是智商決定敵友。
他一直在找洞穴,千霜和文檀的談話亦絲毫沒有吸引他。
千霜和文檀亦分開找尋,千霜正在查看萬獸谷的雪泉湖,突然身後有人走近。他轉過身,就看見斬風。
這些年,小腰峰和上陽宗其實素無往來。斬風跟他幾乎也就是見面寒暄一二的交情。千霜有點意外,但立刻反應過來——方才的話,莫非他其實聽了去嗎?
斬風走近他,不說話。千霜說:「問水的事,有勞貴派了。我去別處找找。」
斬風說:「千霜真人。」千霜不由停住腳步,斬風問:「他……真的是我父親嗎?」
千霜微頓,說:「貴派秘辛,千霜一個外人,不便多說。」
斬風說:「問水是我妹妹?」千霜不說話,他上前兩步:「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在這世上別無親人。如果……我是說如果她還活著的話,請你告訴我,她是問水嗎?」
千霜長嘆一聲,終於說:「不是。斬風,你是個好孩子,我並不想你卷到上一輩人的恩怨之中。」
斬風微微顫抖,說:「是千梨,對不對?」千霜沒有答話,斬風深深吸氣,「她竟是我的親妹妹。而她受人傷害侮辱的時候,我在袖手旁觀。」
千霜終於說:「對不起。」
斬風搖頭:「他明明知道,千梨有可能是他的血脈。可當日千梨被月池所辱,他唯一想到的事,就是讓我與月池聯手,對付寒水石。」他神色悲哀,卻還算是鎮定,畢竟已經任上陽宗宗主這麼多年了。他已經能夠獨擋風雨。他說:「問水化形后,真的跟空……跟我母親相似嗎?」
千霜說:「一模一樣。」
斬風說:「她跟我母親,到底是什麼關係?」
千霜搖頭:「那誰知道呢?這大千世界,造化神奇。或許只是單純相似。」
斬風說:「也有可能,是我母親的轉世,甚至殘魂,對不對?」
千霜沉默。
外面有腳步聲漸近,斬風不再多說,疾行兩步,正遇上搜索而至的上陽宗弟子。他說:「此處我已然尋過,去北面看看。」
「是。」腳步聲復又去遠。千霜心緒難平,這麼多年啊,這孩子儼然已是一門之主的鎮定威嚴。
寒水石找到那個坑的時候,問水正在裡面睡覺呢!他倒提著坑洞,一下子把問水倒出來。好在右手接得快,沒有掉地上。問水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沒醒。四隻爪子刨了刨,喃喃道:「千印真人。」又睡了。
寒水石抱著她出來,跟斬風撞了個正著,說了句:「已經找到。」
斬風看了一眼他懷裡蜷成一團睡得正香的白色長毛犬——那竟然有可能是他母親。上陽宗門主,一時五味雜陳,竟不知作何反應。
寒水石當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你們上陽宗是有病吧!從祖師到宗主,沒一個正常人!
他抱緊問水,頭也沒回地走了。
這一番折騰,大家都累得不輕。回到洞府便早早地睡了。
及至四更時分,突然外面有人敲門。問水最先聽見——她在坑裡睡飽了,精神正好著呢。這時候一躍而起,出去開門。外面竟然是上陽宗宗主斬風!
斬風一見是她,那眼神便怎麼看怎麼不對勁起來。問水歪著頭:「你找誰?」
斬風幾乎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想見見千梨姑娘。」
問水還沒說話,身後一個聲音說:「千梨不見客。」是寒水石。
斬風說:「寒兄,我這裡有些療傷之物,煩請轉交千梨姑娘。」
寒水石冷冰冰地說:「不需要。」說話間將問水攏到自己身後,斬風的眼神已經快把她毛燎焦了。
斬風說:「寒兄!」樓梯一陣輕響,千霜走下來,斬風看向他,他終於說:「寒水石,收下吧。」
寒水石不解,斬風追到千霜身邊:「千霜真人,請讓我見她一面。我……我想看看她。」
千霜說:「你漏夜前來,就不怕文檀發現嗎?」
斬風說:「我既然過來,自然有安排。」
千霜沉默,然後說:「跟我來吧。」
千梨的房間,雖然有些藥味,但是布置還是十分精巧雅緻的。靈僵幾乎天天采新鮮的花束放在這裡去味。千梨本來在入定,見千霜帶了一個人進來,難免奇怪。再定睛一看,這個人還有幾分眼熟。
千霜坐示意斬風先坐,開始給兩個後輩講敘那段五百年余前的往事。
忘塵山第三代宗主空青在未接宗主之位前,結識了畫師文檀。二人相交相知,互相傾慕。但凡人易老,空青不忍其經歷生老病死之苦,遂傳以修仙入門之法。
後來其繼任忘塵山宗主之位,而與文檀卻感情日漸深厚,終於越了雷池,私訂了終身。而天賦出眾的文檀,在與她私會的時候,無意間習得忘塵山仙法,竟然漸入仙途。
最後竟創立上陽宗。上陽宗逐漸壯大,空青亦在此時才發現其入門心法跟忘塵山仙法大同小異。
因自覺愧對師門,她自廢功體,脫離忘塵山。以至於後來,雖然有人發現過最高的上陽宗入門心法與忘塵山類似,也因著空青的出身,未曾疑心。
此時,文檀待空青倒也是一心一意,二人很有一段恩愛時日。空青有了第一個孩子,他特意閉關數年,為這個孩子築基,一心要讓他繼承自己衣缽。為了鞏固修為,這個孩子後來一直在閉關自修。文檀著意培養,對其要求嚴苛。卻不好對外宣稱是自己兒子,只好讓後輩弟子撫養。
而後來,他修為日漸深厚,漸漸現出了飛升的初態。
空青卻因廢去功體,無法再行修鍊,一直體弱多病。他一面眷戀空青,一面又嚮往仙道。心緒雜亂,性情也越來越焦躁。空青此時已經發現他的異常,託了千霜前去為其診治。
而千霜也發現文檀之所以如此,乃因先天心法是偷學忘塵山心法。而忘塵山心法只供女弟子修習,是以他現出了走火入魔的徵兆。
這話一提出,文檀便如同被人揭了傷疤。不僅拒絕千霜診治,更是疑心千霜與空青之間有私情。兩個人一度交惡。正在此時,空青又懷孕了。
文檀一邊自認與空青已經極少交合,對這個孩子的到來更是疑神疑鬼,耿耿於懷。終於在臨近飛升的時候,決定殺了空青,以絕雜念。
空青絕望奔逃至小腰峰,生下一個女嬰,將其藏在滌心潭后的岩石之下。臨死之前,千叮嚀萬囑咐,求千霜為她尋個好人家,一定不要交給文檀。
後來文檀趕到,千霜與文檀交手,卻終不敵落敗。文檀殺死空青,心緒癲狂,最終饒了他一命,未再追殺。
陳年舊事,千霜仍然紅了眼眶。美人化土,知交零落。那故事裡,只有空青和文檀。
千梨開始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講這段故事。直到千霜說:「後來,我依著空青之言,找到滌心潭。在岩石之下,真的發現了一個沉睡的女嬰。我擔心文檀想起這孩子,再度尋來,傷及千印和川斷,只好告訴他們女嬰是個棄嬰。以後就是他們小師妹。此後更令二人帶女嬰下山,歷練自身,卻也是躲避災禍。那一天,小腰峰梨花遍開。」
千梨的目光慢慢凝固,千霜看她,眼中光華閃亮:「川斷問,師父,小師妹叫什麼名字?」一顆眼淚滾落,劃下一路水痕,「子生母亡,相見無望,然離字悲傷不祥,為師便為其取名千梨。」
千梨的震驚之色無以言表,斬風說:「千霜真人,我……能跟舍妹獨處片刻嗎?」
千霜點頭,起身出去。他已經相信,上陽宗的宗主斬風,有足夠的能力應對自己的身世,保護自己和妹妹。那其實是個善良堅毅的年輕人。
斬風跟千梨的談話,沒有人知道內容。天色將亮之時,斬風從千梨房裡出來,千梨一直將他送到門口。他說:「以後……我不會常來,但若有事,告訴問水。混沌會通知我。」
千梨雙唇張合,良久,終於叫了一聲:「哥哥。」
遲到數百年的呼喚,相同的血脈在不同的身體里共鳴。斬風緩緩將她擁在懷中。
斬風走後,千梨回身,慢慢上樓,看見問水正坐在木窩裡的大羽毛軟墊上。面前放著一本不知道什麼書。她走過去,一時之間,心裡有一種複雜到無法梳理的感情。斬風說,問水極有可能是他們的母親,轉世也好,殘魂也罷。
母親這個詞,她一輩子也沒能喚過一次。她走到問水身邊,慢慢地跪坐下來,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被毛。那皮毛是乾淨而柔軟的,帶著陽光般溫暖的味道。
她發著呆,問水並不會不耐煩。她可是一隻能花整整一天時間教獸族從60數到65的牛尨呢!她任她撫摸,說:「怎麼了?斬風欺負你嗎?不要難過喔,明天我去咬他!」
千梨聲音沙啞:「問水,我今晚能和你睡嗎?」
問水說:「你不是不睡狗窩嗎?」
千梨從小就被慣壞了,哪是講理的,當下就回嘴:「我現在又想睡了!」
問水說:「那你去抱被子嘛。我有毛我可不怕冷的。」
千梨真的起身去抱被子,心裡突然有一種溫暖從冰塊里化開。她有親人了,是那種真正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抱了被子到問水的木窩裡,問水找了件衣服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上。千梨莫名其妙:「幹什麼裹成這樣?」
問水說:「你不是嫌我掉毛嗎?這樣就不掉了啊。」
千梨在她身邊躺下,良久,把她身上的衣服扯掉,賴賬:「我什麼時候嫌你掉毛了!」
她把問水整個抱進懷裡,問水的嘴筒子杵在她胸口,良久說:「放鬆一點,你的溝快把我夾死了!」
千梨突然就笑了,然後把她的嘴筒子抬高,放到自己頸窩。她身上被月池的純陽氣勁燒得不成樣子,但是那一刻,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嬌俏美貌的小腰峰小師妹。
問水不想睡,卻也沒有動。動來動去,身邊的人該睡不好了。千梨把臉貼在她蓬蓬的長毛上,說:「你身上真暖和。」
抱在懷裡,就覺得心裡也是暖的。這種感覺,活在母親身邊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吧。
月光從窗外照過來,寧靜而柔和。她忘記了身上與心上的傷口,安靜地睡去了。
那年小腰峰下,滌心潭邊,鬧鬼。
陰風陣陣,偶爾還有低低的哭聲。風捲成團,在岩石周圍四處遊盪。千霜經常過去,風裡的聲音低哀凄楚。他經常跟她說話:「她很好,我已經找到了,你不必掛心。」
「我為她取名一個梨字,不知道你會否歡喜?」那風仍哀哀尋找,不肯聽。他只好說:「等我的大弟子千印回來,她便也會回來。到時候我將她帶來給你看。你想必會放心。」
那風在岩石周圍行走,捲起黃葉千堆。有聲音嘈嘈切切地回應——千印?千印?
他一直在等待文檀前來,但是文檀一直沒有來。
三年之後,千印帶著師弟師妹回來,千梨已三歲,會口齒不清地叫西父。是夜,他抱著千梨去到滌心潭,說:「你看,我有沒有騙你?」
那風小心翼翼地繞過他的身軀,彷彿怕吹涼了什麼,圍身三匝,漸漸平息。
後半夜,有母狗於滌心潭旁邊的岩石下產子,一胎僅一條小奶狗降生。她從此遊走於小腰峰下,從未遠離,且聰穎無比。
又是一年春來時,千印在滌心潭為千梨洗衣。不慎衣落潭中,轉瞬捲入潭心。小白狗在潭邊捕魚,突然縱身一躍,游到潭心,叼起衣服游到他面前。
次年四月,正是梨花遍地之時。有潑皮捕了小白狗準備殺而烹之。千印以三錢銀子買下,摸著她耳朵上的軟毛,說:「給你做個項圈,以後便是有主之犬,小腰峰周圍不會再有人捕你。你要好好戴著,不要弄丟哦。」
他取韌布裁而成圈,傾身,戴在她頸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