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夢回海州(五)
「我在上海的時候曾聽聞國防部針對濟南會戰,擬定了一個投入27萬人的『作戰計劃』?」竟然已經說到濟南會戰,葉永茂不免好奇心起,向王澤浚請教道。「確有其事,國防部本來計劃在濟南遭到攻擊時,以第二綏靖區王耀武部10萬餘人堅守濟南,消耗疲憊解放軍,同時以邱清泉的第二兵團、黃伯韜的第七兵團和李彌的第十三兵團,主力約17萬人由徐州北援,在兗州濟寧之間擊破共軍三野主力,解濟南之圍。為加強防禦力量,空軍還決定以濟南、青島為主基地,北平、徐州為輔基地,集中戰鬥機162架進行空中支援,另以重型轟炸機42架對共軍三野攻城打援部隊及後方運輸線進行地毯式轟炸。」王澤浚微微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不過那裡來得及,9月24日,其第二兵團剛到成武、曹縣地區,第七、第十三兵團尚在集結之中,濟南就失守了。」
事實上濟南鏖兵雖然只有短短的8天卻打的異常的慘烈。王耀武根據上述企圖與濟南北靠黃河,南依泰山,東有茂嶺山、硯池山(燕翅山)等高地,西面開闊的地形條件,確定了盡量縮小防禦圈,加強要點守備,控制強大預備隊,適時進行反擊的「防守要領」。
第二「綏靖區」以濟南內城為核心防禦陣地,以外城和商埠為基本陣地具體部署是:以北起濼口南至馬鞍山一線為分界線,分為東西兩個守備區,以整編第七十三師師長曹振鐸指揮本師及保安第六旅等3個旅,擔任東守備區防禦;以整編第九十六軍軍長吳化文指揮整編第八十四、整編第二師和獨立旅、保安第三旅、保安第八旅及青年教導總隊(相當旅)等8個旅,擔任西守備區防禦;以第十九、第五十七旅和即將空運到濟南的整編第七十四師為總預備隊。另以特務旅1個營及保安團隊防守長清,保安第四旅防守齊河。
不難看出這是一個西重東輕的防禦體系,交戰的雙方都清楚的知道機場在這場攻堅戰役中舉足輕重的作用。解放軍方面攻城部署:東有許世友、王建安所率之九縱、十三縱、渤海縱隊等,西有宋時輪所率之三縱、十縱、魯中南縱隊等,南有新八縱、新十一縱及兩廣縱隊,另有浩浩蕩蕩的支前民兵齊向濟南推進,氣勢兇猛,銳不可當。9月9日至13日,解放軍三野攻堅的東、西兩大軍團,便分別由濟寧、汶上及泰安、萊蕪地區向濟南隱蔽開進。15日夜,三野各部隊迫近城郊,東集團一部於行進間攻佔了龍山鎮、三官廟;西集團於16日拂曉,以一部兵力包圍了長清縣城,主力進至宋村、講書院地區。此時,王耀武判斷華野主攻方向在西面,即將總預備隊第十九旅調至飛機場以西之古城方向,並將第五十七旅由張夏、崮山等地撤入市區,準備增援西郊。
16日午夜,解放軍攻城部隊全線展開攻擊。至17日,西集團之第十縱隊攻佔槐樹屯、匡李庄、杜家廟;第三縱隊攻佔琵琶山、雙廟屯、陡溝橋;魯中南縱隊攻佔仲宮、雙山頭、崔馬庄。以上各部隊在殲敵一部后,分別向飛機場、臘山、黨家莊進迫。同時,兩廣縱隊及野司警衛團攻佔了長清;齊河守軍棄城南逃,該城即為冀魯豫軍區部隊佔領。17日晨,東集團之渤海縱隊攻佔了卧牛山、祝店、辛店地區,渤海軍區部隊攻佔了鵲山、濼口;第九縱隊則猛攻城東屏障茂嶺山、硯池山(燕翅山)、回龍嶺等要點。
茂嶺山、硯池山,位於濟南以東五公里處,像濟南東部的兩扇大門。**在這兩座山上用鋼筋、水泥、石頭構築了層層防禦工事,並特地讓自己的炮兵在山下試射三發炮彈,夾壁牆工事安然無恙。9月16日深夜12點,解放軍三野九縱25師74團向茂嶺山發起進攻。光禿的山坡上,進攻的士兵全都暴露在守軍的火力網下,傷亡巨大。直到17日凌晨2點,在反覆衝擊了5次之後,茂嶺山主峰才終於被攻克。
在茂嶺山的爭奪處於白熱化時,硯池山的爭奪戰也開始了。9月17日,華東野戰軍九縱75團8連奉命主攻硯池山。在炮火的掩護下,經過五十分鐘的激戰,最終攻佔主峰。這兩座被王耀武視為可堅守十天半月的堅固屏障,一夜失守。情急之下,王耀武嚴令東守備區曹振鐸親自指揮部隊反攻,勢必奪回茂嶺山。
此時,王耀武又判斷華野主攻方向在東面,急將已西調之第十九旅、第五十七旅東調,用戰後倖存者的話說,當時**各部都下的死命令,雖然解放軍從山上衝擊而下的部隊和蜂窩似的,但**這邊也是整團、整營的發起衝鋒,來爭奪這兩個猶關戰區的制高點,而所有的**部隊後邊都配備有督戰隊,往後跑的一律在直接槍斃,軍官少尉、排長以上的都必須組織敢死隊,親自率領衝鋒。
空軍和坦克配合下多次反攻,付出數名團長的傷亡,無數士兵的犧牲,卻終於無濟於事。不得不退守近在城垣不足三里之馬家莊。解放軍乘勝猛攻,士氣越打越旺,兩軍在馬家莊的開闊地形之上反覆拉鋸。雖然擁有空軍和遠程炮火的支援,但是面對著攻勢如潮的解放軍,最終第十九旅旅長趙堯負傷,官兵傷亡慘重,馬家莊陣地失守,19日守軍退至城垣,進入巷戰。此時王耀武猶寄希望於整編第七十四師空運濟南,而解放軍的炮火已經控制機場。
位於濟南西部的飛機場,不僅是濟南惟一的機場,而且也是王耀武與外界援兵和物資補給的惟一通道。因此當第一批第七十四軍增援部隊抵達之時,王耀武不顧炮火威脅,親自到飛機場迎接,他握著整編第七十四師一七二團團長劉炳琨的手說的第一句話是:「有你們在,就有我王耀武在。」但話音剛落,解放軍三野十縱和三縱的炮火便封鎖了飛機場,整編第七十四師僅僅運來7個連,就再沒能降下一兵一卒。
18日,解放軍三野攻城西集團已經攻佔卧牛山、古城、仁里庄、玉皇山、簸箕山、黨家莊等地,並以炮火控制了飛機場。在炮火之中,**的飛機到了濟南上空,連降落也不敢降落,扭頭就跑回去了。跑得晚了就擊落了,而且根據空軍的報告三野部署在濟南外圍準備圍城打援的部隊更多,因此即便徐州方面有足夠的時間完整部署,也可能在三野強大的打援兵團面前寸步難行,甚至反遭包圍。
茂陵、硯池兩山失陷之後,王耀武猶思憑藉外城堅固工事和西防守區北自黃河南岸之北店子、古城、杜家廟南至崮山之第一道防線,與北自吳家堡、大飲馬庄、臘山、陡溝橋,南至黨家莊之第二道防線,及北自匡山、白馬山至興隆山之第三道防線,作殊死抵抗。但是沒有想到19日晚,西守備區指揮官吳化文率第九十六軍第八十四師撤離防地。迨吳部團長王玉臣向王耀武報告,方知吳已率部起義。這是王耀武萬萬料想不到的肘腋之變。只能讓參謀長羅幸理率第2「綏靖」區全部人員遷至內城省政府內,他本人徑至四里山二一三旅駐地,一方面電請南京、徐州支援,一方面變更部署。將特務旅、保安部隊、七十三師、十九旅、二一三旅等調近市區配置於內城、外城;將西守備區的二一一旅配置於商埠地帶;以空運到濟的一七二團固守郵政大樓。
20日黃昏,解放軍三野攻城西集團之第三、第十、第十三縱隊及魯中南縱隊,同時對商埠實施突擊,經40分鐘炮火準備和連續爆破,多路突破敵陣地,並肩向縱深發展。至21日黃昏,第三縱隊殲滅了據守國民黨省黨部之青年教導總隊后,包圍了國民黨第二綏靖區司令部。
雖然王耀武已將指揮部轉移,但郵政大樓早已被他布置成了銅牆鐵壁一般的防禦體系,而奉命堅守的,則是剛剛空運而來的整編第七十四師一七二團。7個連守軍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死角頑強抵抗,拒不投降,雙方展開逐屋、逐層、逐樓的爭奪。
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華東野戰軍三縱八師師長王吉文親臨火線指揮,被守軍的爆破筒擊中,壯烈犧牲,年僅32歲。激戰到下午,當解放軍三縱的戰士吶喊著衝上樓頂時,頭部、腹部負傷,渾身是血、但仍抱著衝鋒槍坐在椅子上指揮戰鬥的劉炳琨,從腰間抽出王耀武所贈的"中正劍",刺向自己的胸口。
解放軍第十縱隊自無影山突入官紮營,楔入商埠東部。第十三縱隊及魯中南縱隊分路向東猛攻,已經完全切斷了商埠守軍的退路。戰至22日中午,解放軍三野第三縱隊殲滅了綏區司令部守軍,第十縱隊全殲火車站守軍裝甲營及青年教導總隊殘部。至此,商埠守軍2萬餘人全部被殲滅。與此同時,攻城東集團在炮火及坦克支援下,肅清了城外地堡群,並進行了攻城近迫作業。被渤海軍區部隊一部包圍於王舍人庄之保安第六旅一部,亦在向西突圍時被殲。
自19日至21日,西郊辛庄營房、十二馬路、齊魯大學均在激戰;外城、石橋、永綏門、林祥門、普利門、永鎮門、小北門、新建門、中山門、永固門、永靖門均在反覆爭奪之中。22日省政府大院已入解放軍炮兵射程之內。王耀武乃令參謀長羅幸理等在省政府內指揮戰鬥。他本人則繞內城巡視一周,分別對七十三師師長曹振鐸、七十七旅旅長錢伯英、整二師師長晏子風、十五旅旅長王敬箴面授機宜,並對守城官兵講了話。最後由大明湖南岸乘船抵北岸北極廟,於北極廟西側成仁祠設司令官指揮部,與省府參謀長指揮部成犄角之勢。
商埠被攻佔后,王耀武以為攻城部隊至少需三四天準備才能攻城,因此除以一部兵力繼續據守城南千佛山、馬鞍山、齊魯大學和城北花園庄外,以第七十七、第二-三旅和保安第六旅、特務旅,積極加修工事,準備頑抗。
但是解放軍三野為不給濟南守敵以喘息整頓機會,攻城集團遂於22日晚,乘敵混亂之機,在強大炮火掩護下,連續爆破,突擊外城,經一夜激戰,全殲守軍第二一三旅(欠1個團)及保安第六旅殘部;華野第十縱隊將特務旅包圍於外城西北角電力公司及麵粉公司;齊魯大學守軍2000餘人在向城內回撤中,被第十三縱隊殲滅。攻城部隊佔領外城大部,迫近內城。退守內城之國民黨軍第十五、第十九、第五十七旅等部,妄圖依託高厚城牆和堅固工事作垂死掙扎。
同時,南京國防部並下令空軍對華野所佔市區施行「區域轟炸」,投擲大量炸彈和燃燒彈,使外城大片民房被毀。解放軍三野為迅速全殲濟南守軍,決定即刻向內城發起總攻。23日18時,經1小時火力準備后,各部隊即發起衝擊。王耀武率其殘部拚死抵抗,戰況異常激烈。華野第九縱隊一部由東門南側突破,一個多連登上城頭,但因橋被炸斷,後續梯隊未跟上,血戰1小時,全部壯烈犧牲。第十三縱隊第一○九團兩個營在坤順門突破后,遭城內守軍連續反衝擊,經兩小時激烈爭奪,除兩個連突入城內,其餘大部傷亡,突破口亦被封閉;第三縱隊因遭敵軍炮火轟擊和電力公司守軍阻擊,對西門突擊亦未奏效。在此緊急關頭,解放軍三野堅持既定決心,重新調整部署,再次發起突擊。
24日凌晨,第九縱隊第七十三團經反覆衝擊,終於突破成功,佔領了城東南角,並連續打退了守軍多次反撲,鞏固了突破口;拂曉,該縱隊主力及渤海縱隊一部隨即突入城內。第十三縱隊在第一○九團入城的兩個連接應下,亦於拂曉突入城內。巷戰開始,兩軍逐街逐巷白刃爭奪。24日上午,大明湖東、南、西三面湖岸全被解放軍佔領,僅余大明湖北岸,北極廟迤西、鐵公祠迤東,東西不及500米,南北不足100米的狹窄地帶,而且全部處於解放軍視野之中和步槍射程之內。
攻城部隊突入內城后,按預定計劃,東西對進,直插縱深。王耀武見大勢已去,化裝潛逃,殘軍更加混亂,至黃昏被全殲,濟南遂告解放。據守馬鞍山、千佛山之殘兵,在炮擊和政治攻勢,也最終分別於25、26日放下武器。
濟南惡戰之後,關於王耀武的各種笑話大行其道。葉永茂最近聽的最多的莫過於從鄰近第九綏靖區的黃伯韜所屬第七兵團傳來的。說:濟南被圍之初,人皆以為王耀武整軍經武三年,實力充足,必能久守。當時第七兵團正於宿縣整補,未及一月,即奉命北上解圍。行至邳縣,黃伯韜對左右言道,濟南必失,此行必是白忙一場。不二日,濟南果失,王耀武化妝逃出被俘。左右皆以黃將軍料事如神,黃伯韜嘆曰:「濟南被圍之初,我便在無線電話中聽到王耀武向南京家屬通話,告其夫人,某事如何,某事如何,細細叮囑,達半小時之久。大敵當前,身為統帥,指揮之不暇,何能顧及家事?私而忘公,已無必死之心。」
而另一個版本則更顯惡毒,而且來路不明。說王耀武被俘之後,吳化文收到王耀武的來信,信中說:「君為座上賓,弟為階下囚,你當初起義時應當對我說一下,咱們一起起義不好嗎?」吳化文就指著信對身邊高參田向前說:「老弟,你想想,當初我曾問過王耀武,如果濟南被圍有沒有援軍,王說沒有,我又問他,如果沒有援軍怎麼辦?你猜他怎麼說?他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與濟南共存亡。』他是老蔣的嫡系,他願死而後已,我卻犯不著那樣!當初我如果勸他和我一塊起義,他不殺了我才怪呢?」
一個曾經戰功卓著的名將竟最後成為全**人的笑柄,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在從上海到海州的路上葉永茂一直在想,從某種意義上講,中**隊自民國始創,已經經歷四次重大洗牌。第一次洗牌是北伐戰爭,在北伐軍的打擊下,北洋軍體系基本出局;第二次則是中原大戰,蔣系開始奠定自己的獨大的地位;第三次洗牌就是抗日戰爭,全國所有的軍隊,都必須經受日本軍隊的檢驗。這次存活下來的,只剩下國共兩系;而最後一次洗牌,就是眼前的國內戰爭,這場前所未有的大對決將最終決定國共兩系,誰主神州沉浮。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一曲《桃花扇》何嘗不是對眼前風雨飄搖的民國未來最好的寫照呢?所有的功勛與榮耀,就相忘於濟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