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秤失衡(四)
「徐州是南京的門戶,理應派一員虎將來鎮守,就算派不出一隻虎,也該派只狗來,現在倒好派了只豬來。」說到此處,李延年隨口說出了一則目前在徐州前線各軍之中廣為傳播的笑話,但眉宇之間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強,更多的是苦笑和無奈。
自古以來任何軍隊最為忌諱的都莫過於上下失和、將不知兵,但偏偏這種情況在**內部早已成了司空見慣的事情了。憑心而論,現任徐州剿總司令的劉峙的確非大將之才,但是國民政府卻因以忠信可靠,又有「福將」之名而最終棄諸多名將而不用,最終將劉峙推上了前台。
「據說第一軍中有人說『胡宗南只配作連長』,這話雖然是笑談,不過細想下來也確實如此。胡壽山自黃埔畢業以來,一路官運亨通,但真正輝煌的也不過是帶出第一師第2旅這支模範部隊的時光,自升任第一師中將師長以來,便是敗多勝少。等當到封疆大吏,手握數十萬大軍之時,打的仗就更是沒辦法看了。在陝西二十萬**精銳竟被**的幾萬人物打的找不著北。可見如將之人便如鐘鼎,器量更有不同啊!如高祖劉邦也只可將十萬之眾,真正如韓信般多多而益善者,少之又少啊!」又一杯烈酒下肚,李延年倒似澆熄了心中的塊壘,釋然說道。
「吉甫兄的意思是胡宗南之器量只能統率一旅之師?那不知道徐州剿總司令劉峙和銘三公的器量又如何呢?」品評當世的將才本是從軍之人的共同愛好,因此和畢業自中央陸軍大學葉永茂暢談時政更是李延年平素的一大樂事。因此葉永茂的隨口一問更將李延年的話匣子打開了。
「胡宗南之器量至多能指揮一個師,畢竟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一師第二旅本是整編自第一軍第二十二師的嘛!劉經扶雖然被世人譏為『長腿將軍』,但事實上為人寬厚容物又常常親冒矢石,因此實際上比胡宗南更適合統軍,不也不過是一個合格的軍長而已。當年北伐戰爭、中原大戰,劉經扶都不過統率一個軍的兵力,但往往無往不利。屢屢在形勢不利的局面中轉危為安,反敗為勝,立下赫赫戰功。與其說是什麼『福星高照』,不說是恰如其分而已。等到抗日烽火燃起,劉經扶被任命為第一戰區第二集團軍總司令,統帥孫連仲、萬福麟、孫殿英三個軍的兵力便左支右絀難以支持了。等到就任鄭州綏靖公署主任,轄河南、陝西兩省,指揮第一、第五兩個戰區的大軍之時,更是連遭慘敗、難堪至極啊!蔣銘三比劉經扶略強,但也強的有限。如果說劉峙只能作一個合格的軍長的話,那麼蔣鼎文最多也只能統率10個師,放在眼下也就是一個兵團長的材料。」李延年一邊用手敲擊著桌面,一邊微笑著說道。
葉永茂頻頻點頭稱是,心中卻想起曾聽人說起劉峙幼年喪父,隨母四處漂泊,寄人籬下,過著上海人所謂「拖油瓶」的日子,因此養成了膽小、謹慎、畏縮但又善於忍耐的性格。謹慎和堅忍本是軍人的優良品質,但卻並不適合放在統帥一方的大將身上,何況當今又是國共大戰的生死存亡之際,國防部委任劉峙統帥徐州方面雲集的大軍的確有欠妥當。
「不知道吉甫兄對共軍諸將評價如何?國府又有誰可堪與之匹敵呢?」談性即起,葉永茂不禁來了興趣於是追問道。「我徐州剿總當面的共軍雖然番號眾多,但實則可分為兩股,一支是我正面的陳毅、粟裕所部,**之前所稱山東野戰軍、現在的華東野戰軍。所部多是當年共軍主力北竄陝甘時留守南方的老兵油子,又兼在蘇北、山東戰場打磨多年,麾下驕兵悍將極多,恐怕不在關外**所部之下。陳毅本人是游擊戰大家,粟裕更是百戰之餘。以下如王必成、宋時輪、陶勇、陳士榘、許世友等人,個個都是能爭善戰之輩,不可小覷啊!」李延年說到這些曾經在山東戰場之上曾經多多少少打過一些交道的敵方將領,臉上所顯露出的竟然更多的是欽佩和讚許的神情。
陳毅是四川樂至熱門,1922年參加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次年轉入中國**。早年被派往四川,策動川軍響應北伐戰爭。1927年趕赴江西加入南下途中的南昌起義部隊,任團指導員。起義部隊在廣東失敗之後,正是陳毅挺身而出,協助朱德將剩餘的不足千人拉到湘南參加起義,並於1928年春上井岡山與**會合。井岡山上,**是紅四軍黨代表,朱德是軍長。陳毅先任師長,後任軍委書記,可以說也是紅軍最早的創始人之一。當時的重大決策都是毛、朱、陳一起研究。此後,陳毅歷任過軍政委、軍長和江西軍區總指揮等職。
1934年,紅軍主力開始長征之後,帶傷的陳毅留下來與項英一起領導南方游擊戰爭。在美國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一書中,把這些留守紅軍部隊稱為「死亡軍團」。但就是這些「死亡兵團」在崇山峻岭、千崖萬壑之中,在穿插與反撲、突圍與「清剿」的日子裡,在粵贛邊堅持了長年三年之久,堪稱奇迹。
與陳毅相比,粟裕更為傳奇,他並非軍事院校畢業。1925年加入葉挺的第二十四師教導大隊,任班長以來。隨朱德、陳毅轉戰閩贛粵湘邊,1929年後,才因屢立戰功,粟裕相繼升任營長、團長、師長,紅四軍參謀長,紅十一軍參謀長,紅七軍團參謀長等職。參加了創建贛南、閩西革命根據地的鬥爭,粉碎了敵人四次大規模的「圍剿」戰爭,在戰鬥中總是身先士卒,奮勇向前,多次受傷,左臂中彈成殘疾。其中值得一提的是,1928年6月23日老七溪嶺戰鬥中,粟裕趁敵人午後疲憊鬆懈之時發起攻擊,突破敵軍防線。留下6人堅守山頂,僅帶3人追擊逃敵,俘虜一百多敵人。戰後,粟裕得到朱德「青年戰術家」的美譽。
1934年7月,粟裕率紅七軍團組成北上抗日先遣隊赴閩浙贛根據地,成立紅十軍團,任參謀長。后又赴皖浙贛邊區創建革命根據地。由於敵人重兵圍攻、堵截,紅十軍團損失慘重。1935年1月,組建紅軍挺進師,他任師長。同年10月,**閩浙邊臨時省委、臨時省軍區相繼成立,粟裕任省委組織部長兼軍區司令員,開創了浙南革命根據地。打退敵人多次「圍剿」,堅持3年游擊戰爭。
抗日戰爭爆發后,粟裕任新四軍第二支隊副司令員,挺進江南敵後。1940年7月,又與陳毅率新四軍7000多人,挺進蘇北。9月,創建了以黃橋為中心的蘇北抗日根據地,在此後的黃橋戰役之中,以極少的兵力取得輝煌戰績。殲滅**第八十九軍李守維所部和獨立第六旅翁達所部主力11000多人,繳獲大批軍需物資、槍支彈藥。慧眼識將才的**曾說了一句極有預言性的話:「這個從士兵成長起來的人,將來可以指揮四五十萬大軍。」
這句話果然一語成讖,內戰爆發以來,粟裕統率華中野戰軍主力3萬餘人,與12萬精銳的**部隊作戰,七戰七捷,每戰均集中絕對優勢兵力殲敵一部,一個半月中竟殲敵5.3萬餘人。1947年更先後指揮了宿北、魯南、萊蕪、泰蒙、孟良崮等戰役,共殲滅**精銳的7個軍(整編師)和1個快速縱隊,而最為震撼人心的莫歸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般的在孟良崮殲滅了**整編第七十四師。
孟良崮戰役之時,時任徐州陸軍司令部副司令官李延年曾與第一綏靖區第二處處長—軍統巨梟毛森一起馳赴前線視察情況,就近督戰。但即便身臨一線,李延年在戰役發生之前也沒有察覺出粟裕有一口吃掉整編第74師的跡象。當時李延年與毛森率一個排的衛兵,分乘二輛大卡車,經大磨石溝、小磨石溝、青駝寺前往孟良崮前線,只見沿途都是整編第一○○師李天霞所部的軍隊。只是過了青駝寺至垛庄,才沒有了**的部隊。
當時垛庄三岔路口駐一通信排,有電話總機,李延年還拿起電話筒,與整編第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通話,李延年清楚的記得張靈甫這員**有名的悍將當時大聲地說:「我軍少數渡過汶河,即被共軍伏擊。現陳毅傾巢南下,向我兩翼包抄,似有十個縱隊之眾,對我取包圍之勢;左翼一部,直趨垛庄,截斷我軍後路。你們立刻回去,稍遲一步,即陷入包圍圈內。如果退路被切斷,即向本軍靠攏。」李延年還問他如何應變?張靈甫回答說:「我已命令各部隊,一面應戰,一面從速退回原駐地。但是大炮、馬匹擠在山地、河邊,敵軍向我密集轟擊,秩序相當混亂。」李延年只能一再叮囑;「站穩腳跟,沉著應戰!」而在電話中也聽到湯恩伯對張靈甫的指示(臨沂與張的電話,系經垛庄總機轉接):「切實控制秩序,集中火力,壓制敵軍人海衝殺。」同時湯恩伯命令李天霞兼程應援。
李延年當又向湯恩伯請示自己行止。湯恩伯令我們速回臨沂。但是李延年從容視察附近,尚無發現敵蹤,只見我方少數留守人馬。又據電話排告稱:離垛庄數十里地,駐有整編第二十五師,已經由北桃墟派出警戒部隊一個連。認為問題不大才原路南回,沿途見有少數士兵縱馬啃麥苗,李延年還讓停車數次,斥責及掌摑士兵。又見幾處市集,人群買賣,毫不知暴風雨將臨。到青駝寺附近,又看到整編第一○○師李天霞所部已經出動架設炮位。更認為整編第七十四師雖然危險,但不至全軍覆沒。黃百韜老成持重,忠於職守,治軍嚴明,把整編第二十五師整訓得人強馬壯;又因常受黃埔系排擠,故戰戰兢兢,有時為討好友軍,應援特別賣力。
但是不曾想李延年剛離開垛庄,陳毅第六縱隊也即到達,只前後步之差;而其後續部隊不斷增加,構築工事,堅強固守,最終隔斷整編第一○○師李天霞所部北上及整編第二十五師黃百韜所部南下策應;令張靈甫無法向垛庄後撤,與友軍會合。統帥部雖一再嚴令李天霞、黃百韜兩人拿下垛庄,合力救援第七十四師和張靈甫,但是由於解放軍在垛庄的堅強防禦,而無功而返。最終導致第七十四師在孟良崮全軍覆沒。
戰後李延年雖然認定對垛庄這樣中途重要據點,李天霞竟不派有力部隊駐守,非特失職,簡直沒有軍事常識,虧他還是黃埔三期生。但是卻也感慨自己親往一線也沒有意識到粟裕會兵行險著。選擇垛庄為突破口,強行隔絕第七十四師的退路。足見粟裕用兵的精、准、狠。
在李延年眼中是**方面唯一能與**並列,堪稱「多多益善」的名將,但**是黃埔軍校畢業生,雖然也是從基層指戰員開始累功升任一方大將。可粟裕以學生參軍,且一直領軍處於重圍之中,最終不僅沒有覆滅且越戰越強,足以令李延年嘖嘖稱奇。
「我軍左翼之敵是劉伯承、鄧小平所統率的**之中原野戰軍。劉伯承崛起於護國運動,民國五年(1916年)攻佔豐都時右,親臨火線以至右眼中彈致殘。據說竟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進行手術,可謂勇冠當世。1923年在討伐吳佩孚的戰爭中任東路討賊軍第一路前敵指揮官,是當之無愧的『川中名將』。可惜這樣的豪傑竟不能為國府所用,以至於如今竟成了我們的心腹之患。鄧小平雖然在**名將之中其名不彰,但據說早年留學法蘭西,民國十八年(1929年)竟以二十五歲的年紀成功策反桂系名將—李明瑞,在百色割據一方。可謂是『書生萬戶侯』,也是一個被**所倚重的幹才。這兩人智勇雙全,相得益彰。民國三十六年,此二人統率**精銳之師在我數十萬大軍的前堵后追之下,先後越過隴海路,涉過黃泛區,跨過沙河、渦河、汝河、淮河等天然屏障,分別佔領固始、潢川等縣城,竄入大別山區。雖然沿途在羊山集等地連續遭到我軍優勢兵力的邀擊,損失慘重。但卻最終策應了全國戰局,迫使國防部將大批精銳調往華中,並委派白健生親自坐鎮。戡亂戰局的逆轉可謂由此而開啊!」對於劉伯承、鄧小平和其中原野戰軍千里躍進大別山的戰況,常年在山東作戰的李延年可以說是知之不悉。但是對於劉、鄧二人早年的傳奇經歷,卻同樣如數家珍。
劉伯承除了出任國民革命軍暫編第十五軍軍長,率起義部隊與四川軍閥作戰,策應北伐戰爭之外,還是中**界之中留學蘇聯,畢業於伏龍芝軍事學院,喝過「洋墨水」的人。但是真正令其在**上下留下不敗神話的還是其在「長征」中的表現,由其指揮的紅軍先遣部隊強渡烏江,智取遵義。四渡赤水河、搶佔皎平渡,保證全軍順利北渡金沙江。在大涼山區,與彝族部落首領小葉丹「歃血為盟」,使紅軍順利通過彝族聚居區,爾後在安順場強渡大渡河。令蔣介石將紅軍化為石達開第二美夢最終破滅。
而鄧小平在廣西策反李明瑞同樣令**上下不無嘖嘖稱奇。李明瑞,原名李瑾瑞,號裕生。1896年11月9日生於廣西省北流縣清灣鄉。歷任桂軍排長、連長、營長等職。用李宗仁的話說:「民國十年我軍避入六萬大山時,李任連長。嗣後統一廣西及北伐,亦無役不與。」1925年,時任桂軍團長的李明瑞率部參加當時廣州革命政府領導的討伐廣東南路軍閥鄧本殷的戰爭,與兄弟部隊緊密配合,連克化州、高州、廉州、欽州,全殲鄧逆,平定南路,鞏固了兩廣北伐根據地。1926年參加北伐戰爭,先後任國民軍第7軍旅長、師長,率部在湖北討伐吳佩孚的賀勝戰役及在江西討伐孫傳芳的王家鋪、德安、龍潭等戰役中,也都是屢建戰功;特別是在討伐奉系軍閥張崇昌的韓庄戰役中,李明瑞親任前敵總指揮,率3個團指揮作戰,其中第二十一團最為有名。以至於擁有白俄雇傭兵團和鐵甲戰車的張宗昌所部聽到李明瑞的第二十一團來攻,就望風而逃。
在1929年蔣桂戰爭中,李明瑞、楊騰輝在武漢臨陣倒戈,最終令桂軍大敗,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等桂系首腦被逼亡命越南。事後蔣介石以廣西編遣特派員任之,更任命其表情俞作柏為廣西省政府主席。可以說是以廣西全省酬之。但就是這樣一個封疆大吏,竟最後會在年僅二十五歲的**中央代表鄧小平的遊說之下,李明瑞斷然拒絕了蔣介石的「廣西省主席」、「第十五軍軍長」的委任狀和巨款的高官厚祿。拒絕了李宗仁、汪精衛等派來的說客的引誘。成為了一名堅定的**戰士,令人不得不感嘆鄧小平雖然年少而非凡的才幹。
在北伐戰爭之中,李延年與李明瑞有過數面之緣。不過真正令其印象深刻的卻是第三次「反圍剿」之中的方石嶺之戰,是役國民革命軍第五十二師及李延年所在的第九師一部遭到了紅七軍的猛烈攻擊,最終全軍崩潰。而時任紅七軍軍長的正是指揮部隊經桂、黔、粵、湘、贛五省,歷時10個月,跋涉數千里,大小戰鬥百餘次,歷盡艱險到達中央蘇區的李明瑞。
雖然此後不久在中央蘇區肅反擴大化中,率軍來到蘇區僅三個月的李明瑞,就受到無端的懷疑和整肅,並於1931年10月23日在江西于都縣朱田村被錯殺,年僅35歲。但是他堅定不移的跟著**走的精神卻總是潛移默化的影響著李延年的思緒,究竟與自己敵對的整個政黨有什麼魔力,能令一個曾經為了利益出賣過長官—李宗仁的新軍閥,如此無私的奉獻自己,最終甚至被送上祭壇也無冤無悔,在方石嶺之戰後很多個夜晚,李延年都被這個問題折磨,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眠。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劉、鄧結束魯西南戰役后,其主力四個縱隊—一縱、二縱,三縱,六縱齊裝滿員,平均每個縱隊都在3萬人左右,其主力一縱更編製有4個旅外加1個騎兵團、炮兵團。不過經過了突進大別山之役和與白健生的連場惡鬥之後,主力部隊損失極大,加之部分部隊地方化。其四大主力縱隊都只有3旅6團,平均不到1.5萬人。而後續跟上來的王宏坤、張才千的十縱和十二縱縱都是共軍在太岳、太行、冀南、冀魯豫等地組建起來的二線縱隊,大概也就萬把千人而已,不足為懼。真正可怕的是秦基偉的九縱和陳賡的四縱。」說到秦基偉和陳賡之時,李延年的臉上竟彷彿蒙上了一曾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