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寒潮(三)
2008年對於整個世界的經濟來說或許只能有跌宕起伏來形容,雖然受美國經濟減速和次級債風險的影響,世界經濟出現回落態勢,但在2008年的整個上半年度世界經濟卻仍處於快速增長期。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的統計,自2002年初擺脫新經濟泡沫破滅帶來的經濟衰退進入新一輪增長周期后,世界經濟連續5年保持4%以上的增速,其中2006年達到5.5%,2007年預計為5.0%左右,2003-2007年年均高達4.9%,是20世紀70年代以來最為強勁的時期。
面對經濟擴張引發了全球範圍內通貨膨脹壓力不斷加大以及能源、糧食價格的持續走高,以2004年6月美聯儲升息為標誌,世界進入加息周期。日益趨緊的貨幣政策較好抑制了通貨膨脹的上升,穩定了通貨膨脹預期,2006年下半年以來,總體上世界通貨膨脹率有所下降。但與此同時,就業形勢明顯好轉,失業率降低。因此對於葉重明的尚榮電子來說,雖然生產成本有所上升。但是企業的整體發展趨勢卻依舊良好。
而2008年對於宏觀中國而言,是光榮,是躁動,是希望,是成熟,是一個季節的轉身與另一個季節的啟程。當滾燙的經濟遭遇次貸危機的波及,當房地產消費,外向型的「中國製造」以及固定資產投資三大引擎有兩個驟然減速之時,中央政府大小政策開始密集如雨。各種變數交匯發力。最終在國際經濟形式撲朔迷離之際。使中國經濟仍然保持著內外俱旺,高歌如潮的態勢。雖然為了控制經濟過熱和通貨膨脹,持續的信貸緊縮讓資本市場上躁動的激情被兜頭澆滅。日益堅挺的人民幣使得曾經低廉價格的吸引力不再,但是成本優勢依舊繼續「中國製造」的傳奇。
而從全球範圍內華人並肩保護聖火的壯麗傳遞,到地震危局中眾志成城的堅忍不拔。從台灣島內「『馬』上就好」的心聲表達到北京奧運的華彩樂章。那些令每一個中國人都會刻骨銘心的記憶。無不令曾經經歷過這個民族那些陣痛歷史的葉重明相信中華民族的崛起是任何外部力量也不可阻撓的。
而面對兩岸「大三通」所帶來的便利,更令葉重明堅信自己接下「美國電子」的訂單是正確的。交通的便捷將令台商不再獨厚深圳和東莞等沿海地區,電子業可以尋求有當地政府支持的更為廉價生產地點。因此在2008年的7月份,葉重明便起身從臨江市前往安徽和蘇北尋求投資建立分廠的可能性。
但是令葉重明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北上之行」,竟讓他的思緒重新回到了那場曾經決定中國命運的中原鏖兵之中:
在以徐州為中心,東起海州,西抵商邱,北自臨城(今棗莊市薛城),南達淮河的廣大地域上,代表中國未來兩種截然不同發展的軍隊在66天中演繹過空前慘烈的攻防和激戰。在那些日子裡有多少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的悲歡和故事或許永遠沒有人知道。
雖然由於自己父親的關係,在台灣海軍陸戰隊服役的日子裡葉重明曾一度專註的研究過徐蚌會戰(中國大陸稱為淮海戰役)的戰史。但是所有的文字和記載在他置身於那片過去的戰場之中都顯得無比的蒼白和無力。從徐州到蚌埠,望著車窗外盛夏驕陽下那一片片閃發著生命活力的農作物,葉重明的心中竟宛如回到了那自己的父親曾經搏殺過的疆場。
津浦、隴海兩條鐵路幹線相交組成的「十字架」上。曾經統治中國的國民黨政府先後投入的兵力計有:徐州「剿總」總司令劉峙、副總司令兼前進指揮部主任杜聿明指揮下的四個兵團(第二、第七、第十三、第十六兵團)和三個綏靖區(第三、第四、第九綏靖區,戰役中第四綏靖區改編為第八兵團、第九綏靖區改編為第六兵團),以及從華中「剿總」抽調增援的第十二兵團,總計為七個兵團、一個綏靖區,下轄三十個軍七十五個師,另外還有數量龐大的直屬部隊,總兵力號稱八十萬人。
而與之對壘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參戰部隊則計有:華東野戰軍十六個縱隊(相當于軍的戰力)、中原野戰軍七個縱隊,加上豫皖蘇軍區、豫西軍區、陝南軍區、冀魯豫軍區和江淮軍區的地方部隊,總共六十萬人左右。
葉重明在台灣島內曾經調閱讀到的所有關於這場戰役的相關文檔,無一例外的會將會戰失敗的責任推給那些無所不在的「匪諜」。這話或許不無道理,連國民政府國防部作戰廳(第三廳)廳長郭汝瑰中將、駐守徐州門戶—台兒庄、賈汪第三綏靖區中將副司令張克俠、何基灃都是**的「卧底」,也就難怪「二太子」蔣緯國曾經說到當年國民黨在大陸的失敗是因為「匪諜鑽進我們的心臟里了。我們的前線指揮官拿的是作戰計劃副本。而共軍拿的卻是正本。」
而當指揮那場空前會戰的雙方統帥:**與蔣介石,戰地指揮官:鄧小平、劉伯承、陳毅、粟裕與杜聿明、劉峙、邱清泉、李彌盡皆墓木已拱之時,唯一健在的戰地高級指揮官—徐州剿匪總部前進指揮部副主任兼十六兵團中將司令官孫元良更以102歲的高齡在台北市北投懷德街一座五層住宅面對台灣記者的鏡頭更大言不慚的披露出所謂的內幕。
這位所謂的「抗日名將」雖然已退出軍政界半個多世紀,鮮少與外界傳媒接觸。這一代的年青人在報刊上見到孫元良的名字,往往是因為他的五兒孫祥鍾(台灣著名影星—秦漢)。但是台灣當局還是借其之口為徐蚌戰場上失利進行了辯解:
說什麼「徐蚌會戰本是相持之局,敵我雙方犬牙交錯、層層包圍,共軍幾度陷危境……若非吳化文、劉振三、張克俠、廖運周等高級指揮官在緊要關頭拉開口子投共,共軍本已臻強弩之末。」
「即使徐州突圍決策欠妥,也有希望全師而退,倘能順利轉進淮北,至少可以保住江南半壁江山,但官方與民間的史書對蕭縣突圍的論述不一,言人人殊……如果自己默不作聲,由未親歷這場戰爭的後輩們纂寫歷史時,可能會有所偏頗……」
「徐州是使用過不少人力物資,花過長時間經營的補給基地和空軍基地,它的地形利於防禦,工事強固完備,交通通訊設備齊全,糧彈燃料有相當存儲量。既使後勤聯絡被截斷,空投也較容易。我們這麼龐大的集團兵力,武器車輛都很充實,當然需要龐大數量的補給,徐州是可以滿足供應的。徐州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可以輕易放棄呢,長期以來我一直懷疑國防部有潛伏共諜在作怪,他們假最高統帥的名義把徐蚌前線五十多萬將士驅趕到了絕境。」
最終得出:「隨著檔案資料的解密,歷史學家確認,從徐蚌會戰計劃的醞釀製訂,到杜聿明被圍陳官莊,在國防部作戰廳幾乎參與了所有的重要決策的劉斐、郭汝瑰系潛伏共諜。郭汝瑰先擬定固守徐州方案,又私下透露給**,因而未能全面付諸實施。接著擬定撤離徐州方案,由於杜聿明疑心郭汝瑰通共,故有意避開郭、劉等人而與蔣公直接達成『撤而不打』的密議。然而當杜部到達青龍集一帶時,共軍佯作北撤,劉斐察覺蔣公求勝心陡然上漲,乃巧妙地從旁指責杜主任蓄意避戰『只想逃跑』,郭汝瑰則旁敲側擊,極力強調杜聿明必須求戰而不能避戰。於是,蔣公一改初衷命令杜聿明停止向永城前進,轉向濉溪口解黃維兵團之圍。從杜聿明回憶錄可知,他接到國防部電令后,感覺蔣公『所以變更決心,是被郭汝瑰這個小鬼的意見所左右的』」的結論。
但是這一切真的就是這場關乎中國命運的大會戰最終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野戰軍、中原野戰軍直落三城,大演「帽子戲法」的全部理由嗎?曾經身為軍人的葉重明自然不願相信。「六十萬對八十萬,這是一鍋夾生飯」就連新中國的領導人—向來氣貫山河的**主席都認定這場戰役必定艱苦異常。但結果六十萬嬴了,並且成就大規模運動戰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其規模之大,戰術之巧,不但前無古人,后且至今後無來者。不但在二次大戰之中長於大縱深作戰的蘇聯領導人斯大林深表佩服,甚至當時一個美國戰地記者也說:「我是不贊成**意識形態的,但這一仗**打得確實漂亮。」
在經歷了少年時代的懵懂和盲從之後,成年之後的葉重明開始逐漸質疑其那些曾經自己深信不移的教條和宣傳。個別高級將領的變節難道真的足以顛覆一場戰役乃至戰爭的勝利嗎?在親眼目睹了美國扶植的南越政府在西貢的大潰敗之後,葉重明第一次領悟到了一個政權「大廈將傾」時的腐朽,以及軍人在面對滾滾向前的歷史大潮時「一木怎支」的無奈。
而晚年來到大陸經商,閑暇之餘葉重明也曾刻意的收集過大陸方面有關這次戰役的著作和文獻資料。在從字裡行間葉重明最多讀到的還是一句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得民心者得天下」。
據說淮海戰役后,一批被俘的國民黨將領被送到華東軍區解放軍軍官訓練團學習改造。當討論到淮海戰役中國民黨為什麼失敗時,被俘的第八軍軍長周開成便說是「天公不作美」,陳官莊戰役中的一場大雪,令「**」三大重裝兵團—第二、第十三、第十六兵團的坦克、大炮等現代化武器的使用受到了極大阻礙。而由於風雪而使被圍兵團所仰賴的空投補給全面中斷,更令國民黨三大主力兵團十一個軍的戰鬥力和士氣起到了釜底抽薪的作用。
與之相比,曾與葉重明的父親有過一段同僚之誼的第四十四軍軍長王澤浚卻顯然清醒的多,在他個人的回憶錄中曾這樣寫道:「我被俘后,從沂水送到益都,一路上我被大批的民工、民夫所吸引。他們挑著、推著、扛著、抬著,送糧食、運物資,浩浩蕩蕩,絡繹不絕。他們是一路小跑一路唱。生活條件很艱苦,情緒卻那麼高漲。他們為什麼幹得那麼起勁?更使我感到奇怪的是沒有一名解放軍在旁邊看押,民工中有人帶了槍,也是自衛的武器。再看看我們**,一到哪裡老百姓都跑得精光,即使抓到一些民夫,也要派兵看押。抓來的民夫越多,看押的士兵就越多,能打仗的部隊也就越少。而解放軍則不然,民工民夫越多,糧食、彈藥、物資等就越有保障。想來想去,我終於想通了,國民黨失敗的原因,不是天公不作美,而在於失掉了民心。」
而這樣的描述與新中國成立之後,陳毅元帥所說的「淮海戰役是人民群眾用小車推出來的」有著一曲同功之妙。淮海戰役勝利的原因很多。在這些原因中,人民的支援才是勝利的根本保證。正如中野在《雙堆集作戰總結》中所說的,作戰中的物資供應,是達到較圓滿之要求的,無論在糧食彈藥的接濟,還是醫療救護等方面,都未感到意外的特殊困難,這是此次作戰勝利的有力保障,沒有這種保障,要想取得這次作戰的勝利,是無法想象的。五百萬支前民工,遍地都是運糧食、運彈藥、抬傷員的群眾,這才是中國**真正的優勢所在。
八十萬對六十萬或許仍具有數量上的優勢,但是即便是八十萬裝備精良的正規軍隊也無法匹敵五百萬決心改變自己命運的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