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炮擊(一)
谷城官兵在河西圍殲關慶豐時，河東的關家軍上下正螞蟻一般。飲馬橋在燃燒，僥倖逃回來的家丁都受了燒傷，不住發出凄厲的慘叫。在慘叫聲和猛烈的河風聲壓制下，河對岸的戰鬥聲一點也傳不過來，濃霧又一直不肯散去，亦無法登高遠望那邊的情況。過了好一會，關海法的女兒關新月來到他面前，低聲說：「父親，情況好像不妙。」
關海法的麵皮不由抽搐了一下：「你發現什麼了？」
關新月面露憂色地說：「慶豐的氣勢在減弱，神力在迅速衰竭，但那邊並沒有另一個人的神力氣息，他究竟怎麼了？」
關海法有些坐不住了，慌忙站了起來懇求道：「新月，你能否過去支援他？」
關新月卻拚命地搖頭：「父親，峰谷城雖小，卻是斯蘭西郡的堂堂邊城，難道他們就請不到神將助陣？沒有動用神將就讓慶豐受了傷，那他們的神將到哪裡去了？我如果再被他們誘騙過去困住，他們的神將忽然在後面出現，父親你和這幾百人就能頂得住嗎？」
「句句在理，可實際上你是不願意趟這冰冷的河水吧！」關海法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那你說怎麼辦？」
「讓家丁們立即清理橋面，儘快一起殺過河去！」關新月獻計道：「我們的細作雖然得不到過多的內幕，但峰谷城的兵力有多少咱們是清楚地。獻只要能夠殺得過河，就算他們能請來一兩個神將助陣。畢竟是不會拚死出力的客將，我和慶豐足以對付，其餘的靠人多也淹死他們！佔了城之後，一切就由我們主動了。」
「此計甚好。」關海法立即下令：「立即滅火，扒灰，儘早過橋！」
這種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石橋的橋面溫度已給烘烤到了數百度，橋面上的木質構件依舊在熊熊燃燒，關家的家丁又不具備專業滅火技能。辛辛苦苦潑上去的水不但奏效不大，甚至使那些松油和人油混合而成的燃燒液體帶著大火四濺而出，又額外造成了一些燒傷。好容易澆滅一段火后，方才發現如何把幾百度高溫的廢柴和殘骸清理開又是個問題——畢竟關家人是過來開片砍人地，而不是挖坑種樹的，隨身沒有攜帶鏟子鋤頭等勞動工具，發現這個問題后又只得臨時差人回去運工具過來。而且這飲馬橋下就是「聖河」晦明河，雖然明郡的老少爺們擄掠天宮殿跟趕集般隨便。但卻不是異教徒，依然遵守著婆羅教的許多規矩和禁忌，因此還不敢隨便把那些高溫垃圾往河裡鏟，只得老老實實地搬回岸邊堆放，勞動強度又額外增加了許多。在前面頂風冒火幹得一肚子氣的家丁們不禁發起了牢騷：
「怎麼今天這樣背？」
「媽的，拋下一句話多簡單，讓他老人家來聞聞燒熟的人肉是什麼味道？嘔……」
「其實這種事讓咱們干多浪費時間，只要神將上前。一人頂十個，幾下不就清開了？」
「呸，你個狗東西想得美！巨哥要是兩杯黃湯下肚心情好說不定還真能幹干這事。指望大小姐來扒灰拖死屍？你別開玩笑了！」
灰頭土臉的家丁們心情不佳，干起活來效率也就不佳，足足用了四個多小時才把橋面上地大火完全撲滅，木質結構的廢墟和屍體殘骸也給鏟走了大半，總算清出了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一眾人捏著鼻子剛過了河。卻見一人正橫在西側橋頭的空地上。走得近了，關家人都認出躺在地上睡覺的人是峰谷城的百長烏赤力，立即有人叫了起來：「烏赤力。你這個不知禮數的蠻子，躺在那裡作甚？」
烏赤力一骨碌爬起身來，伸展了一個懶腰，咧開嘴笑道：「等你們等得不耐煩，只好先躺一躺了。哎喲，這天還挺冷的，難得橋上有點火烤烤，你們又巴巴地把火滅了。早知道老烏我該帶床羊毛氈裹著，不然吹得感冒了，回家傳染給妻兒老小，可怎麼得了！」
烏赤力家中人口多，家事繁雜，因為家庭矛盾曾多次被老婆揮刀追殺，這些事遠近幾十里都知道，如若是往常和諧討債地時候，大家定能為他的話婉然一笑，但此時此刻說起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就只能讓人不耐煩了。關海法越眾而出，大喝道：「烏赤力，少羅嗦，我們地人呢？」
「綁了，沒殺。」烏赤力說：「我們城守大人很有誠意與關老太爺一談，如果關老太爺願意進城面談，那五個人我們立即就交到您手上。」
關海法怒喝道：「哼，休得大言欺人！憑你們也抓得住慶豐？」
「哎喲，我可沒說過拿住了巨哥啊。」烏赤力連忙搖手說：「關老太爺，我們現在手裡只有五個雜魚能交還給您。怎麼，您連自己手下缺了幾個都沒點出來么？」
這完全是在拿關海法開涮了。關家軍適才擁上橋時乃是熙熙攘攘趕集市模樣，什麼建制隊列一概皆無，又被大火濃煙秒殺了幾十人，現在如何弄得清楚離隊人員的數量和名單？關海法心中咒罵了兩句，突然發覺烏赤力有拖延時間之嫌，立即直奔主題，大聲喝道：「慶豐呢？慶豐到哪裡去了？哼哼，別是慶豐已經隻身降伏了峰谷城，差你來跟老子開玩笑的吧？」
這句話本是用來撐氣勢的，可恰恰造成了不應有的效果——關海法身後地大部分家丁已經勞碌折騰了一上午，早飯還沒吃，正是又餓又累又氣餒之時，隨時隨地想找一個救命稻草墊在身下睡個大覺。聽到關海法這句沒有任何證據的揣測之辭后，眾人忽然間精神大振，大聲喊叫道：
「巨哥威武！」
「巨哥雄壯！」
精神振奮之餘，喊叫的氣勢也額外張揚。烏赤力聽見他們如此叫喊后就露出了為難神色，緩緩地轉身在身後抬起了一個小箱子。關海法地眼皮不由猛地一跳，心中大駭：「難道是慶豐的首級？不，絕不可能！」
關新月適時地在側握住了她父親的手，低聲說：「不是那樣的。」
聽到女兒的偵測結果，關海法心中稍定。此時烏赤力才慢條斯理地打開箱子的蓋子，上前兩步放在了關家眾人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後又退了回去。關海法擔心那箱子里有機關，不願意上前查看，遠遠地看了一會，扭頭對關新月問：「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