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接戰(一)
月二十九日，北明郡十五家豪強聯軍開始在晦明河東備聯合攻打峰谷城。因為峰谷城前城主留揚惡意賴賬的行為損害了北明郡所有豪強家的利益，這次聯軍的糾集相對而言是比較順利的，但聯軍統帥的人選一直沒有確定。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行動當然是由關家統領全局，可上個月關家獨自出兵，顯有獨吞戰果的意圖，偏偏又遭到了可恥的失敗，損兵折將，不得不厚顏向強鄰求援，各家出於共同利害考慮，終究答應了一同興軍，但已對關家生了鄙夷之心，出兵雖然簡單，但各家各人都自有打算，關海法已不可能如以往那般獲得說一不二的話語權了。
大軍湊成，陸續開到了關家領地集結時，統帥問題終於不得不提到桌面上來議。關海法雖然損兵折將，卻王霸之氣尤存，雖然沒有明說，可統帥之位志在必得的意思已表露無疑。其他十四家豪強對他頗不以為然，然而一個絕對強勢人物壓在頭上久了，難免會在心理上對他有一種本能的畏懼和避讓感，因此一時尚無人敢當面忤逆他。儘管關海法的意願沒有遭到當眾駁斥，可大多數豪強都存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念頭。你關老太爺王霸得很是么？自己帶著家丁打頭陣罷，大不了你潰敗下來我們再上——峰谷城畢竟只有二百多正規軍，無論如何計算，用五千聯軍都能以摧枯拉朽之勢滅掉，就算他們已經脫胎換骨。那也最多是打頭陣的人遭殃，躲在後面上地人可盡情享受黃雀之樂，又何樂而不為呢？
不料到了四月三十日一大早，關海法在會議上突然變了口風，說：「據我所知，這峰谷城的洋人城守又搞來了許多威力奇大的洋玩意，而且安平家實力不弱，警訊已久，應有神將支援。強攻之下恐多有死傷，我看合圍緩攻，待其自敗，方是上策。」
關海法此時的處境其實頗為尷尬，畢竟一個月前的輕率出兵遭到了慘重的失敗，這次聯軍出動還打著為其報仇的旗號，其餘十四家中恐怕有一多半都有取而代之起碼也要躍居其上的想法，因此他基本上說什麼都會遭到大多數人的反對。他若主張速戰強攻。顯然會遭到「無謀浪戰」地批駁，但此刻說出這種與其本性和氣質大相徑庭的老成持重之語，也只是讓其餘家主們面面相覷了片刻，隨即便產生了巨大的反對聲浪。
除了存心與關海法唱對台戲外，反對關海法長期合圍策略的另一個主要原因便是包工制和包料制的差異。這次的聯軍雖然聲勢浩大，卻沒有形成統一協調的組織，連統一的軍需後勤保障機構都沒有，關家僅僅是用金錢方式滿足了各家提出地軍費要求。並不提供糧秣。除了關家算是主場作戰外，其餘十四家都得自己帶糧過來，最遠的兩家離明郡北界足有兩百多里地。雖然各自只出了兩三百人，可一旦時間拖長了，隔三岔五地長途運糧是無法承受的。關海法也曾經提出過由關家出糧，從軍費中扣減，但沒有一家豪強答應。因為糧是吃到雜兵肚子里的。再多也只能轉化為排泄物，而軍費是收到豪強家中金庫中的，那永遠是多多益善。這又恰好說明領導和群眾考慮問題的角度從來不同。
如果事先協商好的是由關家出糧，那關海法就是想圍峰谷城三個月估計也不是問題，只要他的糧倉真能供應五千人白吃白喝那麼久——問題是現在約定地是定額折現支付，在收益基本固定的情況下，要想獲得最大的效益就只有從節約支出方面下手，而維持大軍地支出是與時間成正比的。也就是說，大家陪關家玩得越久，自己就越吃虧，這道理傻子也明白。再說了，僅僅從純技術角度分析，峰谷城明擺著就只有二百多官兵，實在看不出有任何慢慢跟他們磨洋工的必要性。在眾人的口誅筆伐之中，關海法卻表現得相當失態，張口結舌辯駁不能，只是死死地守住了不增加軍費的底線。眾人在精神層面獲得了對關海法地絕對勝利后，不由得普遍信心倍增，當下商定由現今實力最強的馬家家主馬維為統帥，實力第二的文山家家主文山林為副帥，即刻發動對峰谷城地進攻。見關海法還想辯駁什麼，馬維迸發出了更加雄厚的王霸之氣鎮住了他：「老關，我對你太失望了！不過是敗了一場而已，你的雄心壯志哪裡去了？簡直就是一個廢人！這次你就跟著我們罷，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待眾人散盡后，被批駁得滿臉通紅的關海法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冷笑。在一天之前，他本準備在這次會議上以疾風迅雷之勢壓倒眾人的氣勢，取得統一指揮的權力，然後詳細講述上次與徐膽作戰的經過、經驗和教訓，有針對性地安排下一步作戰的具體步驟。如果他那樣做了，效果肯定大不一樣，然而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從大帳門口望著遠去的十四家豪強家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如果你們不是那樣勢利，急不可待地騎到老子頭上來，老子說不定還會放你們一馬……」
這種話說出來后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嘲地笑了笑后，他低聲哼道：「反正事已至此，怪不得我心狠——老子連一塊磚，一粒米都不會留給你們的！」
正午，聯軍統帥馬維迅速整飭了全軍，取得了上下齊心，號令統一的絕對勝利——吹牛逼當然要這麼吹，但作為旁觀者則大可不必期待這種只用了半個小時便完成的部隊整編能起到什麼效果。事實上五千聯軍被按照各自歸屬編成了十五隊，隊長便是該家豪強的家主，全軍的層次結構其實與出兵時毫無二致。這樣做的好處是省時間，並且官兵之間很熟悉，隊以下號令便於統一，但從軍到隊這一級號令的有效性則值得懷疑。因為各家實力不一，人數最多的馬家本隊足有六百多人，人數最少的曹家隊只有一百二十人，連刀都沒配齊，有一半人拿著紅漆都磨掉了大半的水火棍，軍容極其不整，可這樣的「隊」在最高指揮層面卻要接受與本隊相同程度的任務和指令，顯然很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