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眾
皇甫斌的想法不錯,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章左這一次即便防範於未然了,他們倆的反應速度還是太慢了!
燕王雖然性情高傲、剛愎自用,但離京前和妻子感情不錯,這幾年迷戀上修道煉丹,被道士忽悠得修鍊起延年益壽的雙修之術,盼望走飛升大道。
他拿著幾名妻妾的生辰八字讓道士推算,結果燕王妃最旺他。
自此以後,從每月在正室房裡歇一旬變成了大半個月都歇在燕王妃身邊,燕王妃本就生過三名嫡子,被燕王「器重」后,今年又懷孕了。
嬴駑被皇甫熙隨時可能離開的消息刺激得嚎啕大哭著歸家的時候,燕王正巧燕王妃孟氏屋裡,聽她說起肚子里這個孩子會動了的消息。
燕王聽到哭聲抬頭,看到嬴駑花貓似的臉,先是一愣,隨後笑著打趣道:「我兒這是怎麼了?小男子漢怎麼能哭。」
嬴駑看到燕王,瞬間撲過去,哭得更大聲了:「父王,皇甫熙要走,孤要把他留下,不讓他走!」
燕王一臉莫名的看著兒子,思索片刻才疑惑的說:「『皇甫熙』這名字有些耳熟,皇甫斌家裡的孩子?」
來到燕地五年,燕王除了修建王府的時候把能用得上的官員見了一遍,剩餘時間一概不聽臣子的發言,只要求自己下達的命令能被全部完成。
腦子不用會生鏽,心冷了之後再也懶得求見燕王的皇甫斌幾乎淡出燕王的記憶範圍了,他回憶半晌才想起這是何人。
可嬴駑當初探聽皇甫熙消息,打聽得很辛苦,他直到現在還能把皇甫熙的身份簡介背得一清二楚。
聽到燕王問話,嬴駑立刻說:「對,就是他。父王,把他留下,別讓他離開好不好?孤就想要皇甫熙陪著我。」
燕王眯起眼睛,滿臉疑惑的猜測:「孤並未聽說父皇下旨,召皇甫斌回咸陽。難道說,皇甫斌的老母親沒了,需要他回去送葬?」
嬴駑沒想過除了調令,還有其他原因會讓皇甫熙離開燕地,登時哭不出來了。
他不高興說:「章左那個老匹夫跟皇甫熙說今年冬天冷,會下大雪壓塌民房,讓他父親送信去京城告狀。皇祖父到時候一定會嘉獎他,皇甫熙就可以跟著他父親離開了——討厭,皇甫熙一定是覺得燕地不夠繁華,對這裡看不上眼才非要離開的。」
燕王即便不關心封地的事情,可他骨子裡仍舊充滿了對權勢的嚮往,哪能容得下封地里的臣下利用自己的錯誤討好興德帝?
燕王登時綳不住偽裝出的仙風道骨,高聲質問:「你從哪聽來的這些話?」
嬴駑被燕王吼了一嗓子,嚇得磕磕巴巴的說:「就、就在章左家、家裡……我親耳聽到的。侍從們也聽見了!他們跟我一塊過去的!」
「好一個章左,父皇真沒白看重他!」燕王咬牙切齒的咒罵一聲,推開兒子,抬腳就走。
嬴駑還想再去拉扯父親為自己留下皇甫熙,可燕王妃卻一把將他拉住,伸手捂住兒子的嘴巴說:「你父王去處理政務,你不要打擾他。」
嬴駑不懂這些事情,心裡委屈不已,追問道:「那皇甫熙呢?父王會把他留下么?」
孟氏勾起嘴唇彎出一抹笑,眼神卻冰冷得讓人通體發寒:「皇甫熙?我兒喜歡,日後讓他陪著你玩——他當然會留下。」而且,搞不好會把性命都留在燕地,大王不會容許可能破壞他榮華富貴的人活著走出自己勢力範圍!
燕王氣急敗壞的召集藩王府下設的掌國大臣,對著擔任了內史的妻弟複述一遍兒子聽來的話,怒意不減的拍著桌面喊:「孤對章左即便不是畢恭畢敬,也稱得上禮遇有加,可他竟然攛掇著孤的太倉令去京中上奏污衊孤!」
孟鑫呵呵的笑了幾聲,心裡想:人家說的那是大實話,怎麼就成了污衊你呢。你天天享樂,咱們在你手下混日子,為了不鬧出大亂子,都要累死啦!
他油滑的說:「姐夫,你跟一個兩隻腳都快踏進棺材里的老頭兒置什麼氣,這事裡頭重要的是太倉令。要我說,你想得太多了,章左攛掇太倉令的兒子,可那孩子才十歲出頭,跟世子一般年齡,在家裡說話能有什麼份量。姐夫你想,要是驁兒平日對王府的事情指手畫腳,難道姐夫你會聽他的?」
皇甫熙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他沒有很強烈的好奇心,也不盼著出門玩耍,對自己家和章左的講堂這種兩點一線的生活適應良好。
因此,即便燕王和孟內史都知道皇甫斌有個疼愛的兒子,可皇甫熙本人卻名聲不顯,燕王想想自己家裡幾個兒子什麼德行,以己度人,也不認為皇甫熙說的話會讓皇甫斌改變主意。
「……你說,皇甫斌把兒子送去給章左教導,章左說得提議,他是不是早就跟章左勾連了,所以壓著消息未曾上報呢?」自古上位者多疑心病,燕王自己不看奏章,但這一點不影響他直接對皇甫斌開啟陰謀論。
孟鑫聽了這話簡直心累,他特別想抓住自己姐夫的脖子用力搖晃,問問他腦迴路什麼樣的思維才能如此奇葩。
孟鑫靠著當燕王的姐夫才坐到內史的高位,即便是藩王的屬臣也沒有幾個給孟鑫好臉色看,孟鑫從小靠姐姐,大了靠姐夫,沒臉沒皮慣了,不把別人的臉色當回事兒,對待官員的時候很有些「唯才是舉」的味道。
因此,孟鑫對雖然總是面無表情卻工作認真負責的皇甫斌很欣賞,看到這麼個人才被燕王懷疑心裡十分不耐煩。
強撐起笑容,孟鑫口氣里深藏著一股子對燕王的無奈說:「皇甫斌十月中的時候已經報過冬寒超越往年,申請批下更多炭火的事情了。」
燕王點頭表示自己懂了,孟鑫頓時鬆了口氣。
可沒等他把這口氣喘勻,燕王又說:「孤還是不放心,非要親自試試皇甫斌不可。」
孟鑫聽了這話,險些沒掀桌子,壓不住口氣皺眉說了一句:「辛苦姐夫了,我還要給姐夫籌集銀錢煉金丹,先走一步。」隨即綳著臉離開了。
燕王只當小舅子耍脾氣,一點沒放在心裡,轉頭派人將皇甫斌帶進王府,等他來了,開門見上的問:「今日駑兒說太傅讓令郎轉告你,可以把燕地大雪易生災情的事上報京城。太倉令意欲何為?」
皇甫斌在宦海沉浮幾十年,見多了興德帝充滿威勢的目光,燕王瞪著眼睛對皇甫斌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他神態自若的回答:「大王既然提了,臣不妨多嘴幾句——世子日後享國,怎麼能做出冒冒失失的出門不帶侍衛,只帶著幾個隨從,還做出將老師打傷的事情來呢,這太失禮了。若被人知道,大王的顏面往哪裡擱?」
燕王被皇甫斌帶歪了思維,下意識說:「那都是章左不會教學生。」
話出了口,他終於反應過來皇甫斌還沒回答自己的問題,於是學著興德帝的模樣,綳著臉屈指在桌面敲打幾下,沉聲道:「孤問你打算如何對待章左的話,又對災情有什麼打算?」
皇甫斌神色不變,口氣淡淡的回答:「下過的幾場雪雖然大,但還沒有壓塌民房的事情發生,只要通知大王治下各縣叮囑百姓及時掃清屋頂積雪,暫時穩得住情況,不會生亂。」
「難道今冬提早到來不反常?」皇甫斌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但燕王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就是覺得不安穩,他像是非要給皇甫斌定罪似的追問。
皇甫斌立刻擺出吃驚的神情看向燕王,停頓了片刻才苦笑著說:「大王果然仁德!修鍊也不忘記關心民生,是下官疏忽了,今冬應該多批些柴禾炭火給耄耋鄉老,讓他們能安穩度日的。」
燕王被這句話吹捧得心裡舒坦,很快放皇甫斌歸家。
可皇甫熙離去沒到一盞茶的功夫,掌管武職的中尉焦擎來到燕王面前,說起的軍務中又提到了皇甫斌的名字。
「大王,末將不是故意說太倉令的不是,但他這事情辦得太過分了。民兵每年都需訓練月余,末將只是按照規章行事,可太倉令非說今年冬天來得早,不讓末將調集民兵訓練,把他們都放回家收莊稼去了。他就不怕有戰事的時候,從燕地調兵嗎?要是遇上這樣的事兒,沒訓練過的士兵上了戰場就是等著被人殺的,朝廷必定會怪罪大王督導不利!」
焦擎是個沒壞心的武人,可他說話從來口無遮攔,這一次說出口的內容正好踩在燕王心頭未消的懷疑,刺痛了他多疑的神經。
燕王陰沉著一張臉,忽然提高聲音說:「現在不是過了秋收的時節嗎?召集民夫,讓他們訓練起來!」
焦擎得到燕王明確指示,高高興興的走了,可燕王換回道袍被護送回山裡之後,仍舊仍舊看不出一丁點笑影。
鴻明觀觀主清漣道人一眼看出燕王心裡壓著事,他故弄玄虛的說:「老道昨夜觀星,發覺大王星象有變。」
燕王登時面色一變,直接把自己對皇甫斌的猜疑說了出來:「倒是個很好的幫手,有他在孤省心不少,有閑暇隨道長修鍊。可孤覺得此人心懷不軌,要是能有個辦法能不傷害到皇甫斌性命,又將他永遠留在燕地就好了。」
清漣道人之所以能獲得燕王青睞,便因為他善於揣摩上意,而且說話辦事機沒節操。
他聽到燕王所言閉目低笑笑,一臉寶相端莊的說:「大王若是信得過老道,老道有個法子能讓他永遠留下為大王效力。」
燕王一臉欣喜的看著清廉道人,脫口而出:「請道長助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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