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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滿注意到,吳念念嘴唇抿著,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寧純。看樣子,就像是要記下所有寧純的動作一般。
沈滿心裡隱隱有不詳的預感。
寧純那頭,待那金粉散盡之後,等了片刻,忽然就覺得地面似乎在微微搖晃。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尋常,四處去尋這震動的來源。卻怎的也找不見任何龐然大物。
「這是怎麼回事?」青檸扶著唐玖月的椅背,面露驚色。
唐玖月斜了她一眼,「你怕?」
青檸撅起嘴,「笑話,我好歹是一門門監,怎麼會怕?!」
「可你把笛子都掏出來了,不是準備呆會兒出來什麼怪物一決死戰?」唐玖月指了指青檸手中捏著的玉質短笛,這笛子晶瑩剔透,溫潤透亮,一看就是好貨。
青檸面露尷尬之色,結結巴巴道,「從來沒有聽說過寧家四小姐的名頭,難道在這短短的時日之內,她真的能學會奇門別術?假如她真找來什麼東西來替她搬走大鼎,這算不算她的本事?」
唐玖月道,「算,不過她並沒有打算找什麼龐然大物來助她,而是連我也沒想到的東西。這東西不在地面,而在地下。」
青檸眼珠子靈巧一轉,便明白了唐玖月說的是什麼。微微吃驚道,「雖然她借用了藥粉才能讓這地下的東西聽她的,不過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達到這樣的效果,看來我們以前還是小瞧了她!」
唐玖月手邊的矮桌越震越厲害,隨手一抄,將那茶壺捏在了手裡,再硬塞給青檸,「拿著。」
青檸怔忡地抱著茶壺,剛要說話,卻聽見嘩啦幾聲,在皇帝和貴妃邊上擺著的茶壺、茶點碟子、杯盞全部摔得歪七扭八,落在地上,於是這片從景德窯里千辛萬苦燒制出來的瓷器便稀里嘩啦地摔了一地。
青檸朝著唐玖月豎起拇指,「高明。」
唐玖月嘴角微微一翹,遞出茶杯,不客氣道,「倒茶。」
「大門監,與其獨酌不如與皇上及本宮分享?」寧貴妃在帷幕中笑言。
皇帝附和點頭道,「不錯,朕和貴妃的茶杯都倒了,如今就只剩下愛卿桌上的茶水,還請愛卿分享一二。」
唐玖月謙恭行禮道,「謹遵聖諭。」遂以眼神示意青檸將茶水遞上。
「地下是什麼東西?!」人群中有人在低呼,原本還算小的一個圈子,頓時因為他們的驚慌失措往外擴展了一圈。能躲就躲,能遠則遠,這是動物們趨利避害的本性,人也是動物。
子鼎被略微舉高,仔細去看,便會見到底下有個隆起的土堆,這土堆越來越高,直至將子鼎頂起半尺之高。
沈滿感覺到手臂上的寒毛都已然豎起,土堆里密密麻麻爬出了一些黑色小點,原本只是一粒粒的,後來仔細一看,卻見這些密集的黑點都長了又細又長的八肢。它們從土裡鑽出,聚集在子鼎的鼎足四周,一層一層往同伴的身體上疊,直至將這鼎完全托起。
「真噁心,」寧韜皺著眉,厭惡道,「寧純,你搞什麼鬼,竟然召出這麼噁心的蟲子?你是一個姑娘家,就不能文文雅雅地么?」
寧純口中念念有詞,耳朵動了一下,但沒有理會寧韜的挑釁。若是分心,怕是容易失手,在眾人面前丟臉。
祖父寧相給他找的這位師傅,在最短的時間內教會自己這些,斷不是要在此處失手被人恥笑的。
隨著那團黑漆漆的、又密集又噁心的蟲子的挪動,子鼎竟真的被這群螻蟻之力給撼動了。寧純畢竟初窺門道,用術不純熟,又加上她年紀尚小力氣不足,故而拼盡全力,卻也只能將這子鼎挪移了約九尺。
然後便力氣耗盡,額角冒著冷汗,氣虛無力地快要倒下。
沈滿眼疾手快地想要去扶,卻見一人早就沖了上去。寧純倒在一個人的懷裡,抬眼去看,但見到一個白色的面具,上面畫著一朵青花,蔓藤纏著一把古琴。
「多謝門監大人。」寧純抬眼道。
青檸扶穩了她,悠然道,「你該謝的是大門監,她說你是貴妃的妹妹,不能讓你在眾人面前倒下,丟了貴妃的面子。你現在有力氣了么,能自己站穩了么?」
青檸等不及她回答,便試著放了放她的腰肢,卻在鬆開的那一剎那猛然意識到寧純竟真的無法自己站立,不由得蹙眉道,「你這法子,原來這樣損害身體,你這樣勉強自己,寧相爺知道這回事嗎?」
寧純眼神一黯,「不用他知道。」咬著牙扒住青檸的肩,想要起來,卻覺得腰間有一股力量支撐了她,她瞪大眼睛瞧著不動聲色的青檸,「你……」
青檸道,「別廢話,挺胸,直身,跟著我趾高氣揚地回去!」
寧純咬了咬下唇,低聲道,「多謝。」
皇帝似乎很高興,朗笑道,「你這麼妹妹真不錯,竟然真的能不碰這鼎便將鼎挪開了。下一位是誰?趕緊露一手讓朕和貴妃瞧瞧!」
圓緣見皇帝興緻這樣高,當然欣然應下。轉身一瞧,眼神在人群中的一人身上停了瞬息,再看向別人的時候,已然再是一副笑臉了。
「接下來是哪位施主?」
沈滿見天邊之雲果然往這邊來了,心知機不可失,便往前一步道,「我想試一試。」
場上有很多人不認得她,但也同時有許多人認識她。在她站出來的那一刻,回到了唐玖月身邊的青檸抽了抽嘴角道,「她這麼早出來湊什麼熱鬧?」
唐玖月抬眼瞧了下東方,瞭然道,「她若不出來,怕是會失去良機。」
「什麼良機?」青檸瞅著沈滿手裡拿著的東西,欲哭無淚道,「我看她不是要抓住良機,而要耍雜技……」青檸氣得抖了半天,「她究竟知道不知道這鳳麟珏是天下至寶,雖然用破布包著,難道別人就看不出來么?還用來挖土,她若是回太閣,我必關她禁閉!」
唐玖月淡淡問,「她是你的弟子還是我的?」
青檸渾身又是一抖,忙道,「自然是您的弟子。」
唐玖月笑笑,「那麼應該由本門監處置,對不對?」
「是,當然是。」青檸在唐玖月的背後翻了個白眼,心想,護短也不是這般的護法,大門監真的是變了……
於是,沈滿就當著眾人在鼎的邊上一側挖起土來,由於寧純方才那一鬧,鼎邊上的土質被那群蟲子給攪動鬆了,沈滿便能挖的更加利索,且速度。
鍾非細細聽著,嚴峻的神色漸漸鬆弛,露出一種瞭然的表情來。他的衣袍微微鼓動,捏著指節算了幾次,還是那個結果,與自己所預見的場景一致。於是默然地退到了人群邊緣的走道里。
問附近的一個人,「我頭頂上的屋檐可有漏洞?」
那人正看挖土看的無聊,便回道,「往邊上挪一點便沒有破洞了,但如今天色尚好,先生您是怕被曬著?」
鍾非道,「倒不是怕被曬著,而是被淋著。」
沈滿抹了額角的一把汗,起來時滿意地笑了。轉身望向唐玖月那邊邀功,卻見唐玖月沖著她微微頷首。沈滿收到她眼裡的讚許,便是心滿意足。走到鼎邊,手裡依舊抓著鳳麟珏等著。
「青檸,如今你可算看出來了么?」唐玖月問。
青檸摸著下巴,仔仔細細觀察了一番,「看出來了,小滿想用鳳麟珏推這鼎……」她長長一嘆,扶額道,「這雖然是口小鼎,但若是她天真的以為能夠憑著鳳麟珏戳著這鼎便能夠將這鼎挪開,真是異想天開了。真丟咱們太閣的臉,幸好旁人還不知道她就是您的弟子……」
話音未落,便聽見一聲晴天霹靂,天邊閃過一道蜿蜒的電光,就像是來自九庭之上的神的震怒。
青檸捂住耳朵,再那電光一閃之間,似乎瞧見了地上蜿蜒的脈絡,腦子一熱,衝口而出道,「這是雷雨陣!」
唐玖月輕輕抬手,豎起一指抵住唇道,「噓——」
青檸急忙捂嘴,眼睛迅速往周圍瞧了一圈,彎腰貼在唐玖月身邊問,「這麼高深莫測的道法,您什麼時候教給沈滿的?就算是氣象門的門監來了,卻也未必能夠真的照來風雨雷電,這真是太神奇了!」
「與寧純一樣,小滿實際上並不能全靠自己的能力召來風雨,她只是做了個預測,覺得天邊的雲色有異動,那兒本來就會有一場暴雨,只是如何將時機安排得正好,於是便在地上畫了陣法,來催促這場暴雨及時又正確地到來。」唐玖月解釋完,一偏頭看著青檸,語重心長道,「與其想著這個,不如想想等會兒怎樣才可以不變成落湯雞?」
青檸張望了一圈,眼巴巴問,「您躲在何處?」
「我不躲,」唐玖月優哉游哉,「我有內力,可辟風雨。」
青檸聞言,佯裝無辜地又往她邊上挪了一步靠近。
暴雨如預期頃刻直下,從天而至的雨水,就像是一道道箭簇一般扎在地上,松垮了泥土,順著沈滿之前所挖的泥坑,一次次猛烈地沖刷,將子鼎慢慢地帶離位置,接著便聽見「嗡」地一聲,就見那鼎傾斜著倒下,栽到了被雨水沖刷出來的一個土坑裡。
沈滿訝然,抹掉臉上的水漬,走到那坑的邊上,瞅著跌在下面的鼎,愣怔道,「沒想到下面竟還會有個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