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衛國救美一
衛國自建國起始便不是弱國,周武王攻克殷商之後,分殷商之地為邶、鄘、衛三國,用來監視殷商的遺民,史稱「三監」,統攝的地方甚大,地廣人多,多為殷商遺民,繼承著殷商的文化。
而後西周攝政王周公旦伐滅「三監」(周公解夢的那位),封弟弟康叔段為衛國諸侯,令康叔段遷都殷商古都「朝歌」,統領殷商遺民護衛周王室。衛國兼并「三監」,勢力更是一步登天,與齊、魯、宋、晉同為西周初年的大國。
此刻的秦、楚、吳、越等國還是野蠻未開化的大部落而已,聲望、國勢根本不能與統領殷商遺民的衛國相比。
只可惜及至春秋初年,衛國內亂不斷,諸子爭權奪位,自己人殺得不亦樂乎,終在春秋的爭霸戰中不幸淪為了二流諸侯國。待到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勵志復興的衛文公,輕徭薄賦,衛國蒸蒸日上,卻陰差陽錯無禮了落難衛國的晉公子重耳,如果重耳不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倒也沒什麼,但問題是重耳偏偏開創了晉國的百年霸業,縱橫天下莫能阻擋,衛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被重耳攻伐之後,自此一蹶不振。
衛人不由得感慨萬千,這一切都是命!
時間轉到戰國初年,衛國更是只能靠附庸大國苟延殘存。
西門浪主僕兩人來到城門下,守門的八名衛兵正在盤查進出行人,一名衛兵掃了一眼西門浪腰懸的鐵劍(從山賊那裡撿來用的),微微詫異,上前攔住西門浪道:「你叫什麼名字,幹什麼的?」
西門浪老老實實的答道:「我叫西門浪,我們主僕二人是來尋找親戚的。」
那衛兵點了點頭,忽然心思一轉,尋思這人腰配長劍,油水應該豐厚,可以試探一下!於是上上下下打量了西門浪許久,故意板起臉來冷哼了一聲,喝道:「尋找親戚?看你鬼鬼祟祟的模樣,只怕是他國姦細!」
西門浪心裡不爽,這不存心找茬嗎?忍著氣小聲解釋道:「這位兵爺明鑒,在下真是來楚丘尋找親戚的。」
那衛兵冷冷的一笑道:「少給本人裝傻充嫩,說,你潛來楚丘究竟有何目的?若不如實交待,立刻送你去官衙嚴加拷問!」
頓了一頓,語氣稍微緩和,拇指和食指捏了一捏,做了個攥摸銅錢的動作,意味深長的補了一句:「你若懂得規矩,本兵爺還可放你一條生路。」
西門浪怒火冒起,便想揍那衛兵,這不是明目張胆的敲詐么?玉兒瞅見西門浪神色不善,眼見他就要動手,嚇了一大跳,趕緊拉住了他,賠笑道:「兵爺莫怪,我主僕二人是來楚丘遊玩的,絕對不是他國姦細,還請兵爺多多照拂。」
「好哇,你小子吃了豹子膽,竟然大膽不敬……兄弟們,把這臭小子抓起來!」那衛兵也給激得上火了,心想你不給你這不懂規矩的臭小子一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道什麼天高地厚!
城門口的八名衛兵聞言立刻圍了過來,西門浪拔出長劍瞪視那名衛兵,寸步不讓,氣氛登時弩拔劍張,如同一隻鼓脹的氣球,一戳即爆。
「我們主僕遠道而來,卻被你們毫無憑據的隨口污衊,難道衛國人都是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血口噴人嗎?」西門浪大喝一聲,動手他是不怕,但還是先得製造輿論攻勢,也得先站穩了腳跟引起旁觀者的同情,那麼即便失手被擒到衙門裡也好有個說辭。
那士兵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估計他勒索過多次卻頭一次碰到了個硬茬兒,拔出長劍,便欲向西門浪砍來。
「住手!」
一聲大喝響起,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甲胄鮮亮的衛國將軍由城門中走了出來。這個中年將軍手扶腰劍,器宇軒昂,兩眼炯炯有神,如同電光閃動般耀著懾人的光采,氣度甚是不凡,西門浪心中一震,單憑這份氣度就能肯定這個傢伙是個武術高手。
眾士兵均抱拳低頭向這個衛將行禮,朗聲道:「參見將軍!」
西門浪心中叫遭,若是這人出手,自己肯定失手被擒,想跑都跑不了!
衛將走至西門浪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視著西門浪,一股無形的壓力鋪天蓋地地襲來,衝擊著西門浪的神志,西門浪收斂心神,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同時心中暗自警惕,隨時準備出手。
衛將瞪了西門浪半響,收回眼神,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主僕二人可以進城了!」
西門浪愕然地望著他,問道:「你不抓我了?」
衛將爽然一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抓你呢?」
西門浪搔了搔頭,無話可答,這話確實問得有意思。
衛將仗劍而立,朗然說道:「心直者眼自正,有於中而形於外,小兄弟你心正眼直,自然不會是他國姦細!切莫以為吳某隨口而談,吳某觀人多年,少有見到像小兄弟這般特立獨行的人!」
西門浪笑了,微微抱拳道:「多謝了!」
「不過我還要提醒一句,你的道家氣功練得是很醇和,但切莫仗著一點功夫便驕傲起來,目無他人,否則他日會吃大虧!」衛將淡然提醒道。
西門浪一怔,暗暗心驚,這將軍竟然一眼看穿自己的武功來歷,轉念一想,這話出自這個氣度不凡的將軍之口,自然是字字有千金之重,點頭道:「西門浪受教了!」說完,拉著玉兒就要走。
「將軍……!」那士兵喊道。
「行了,如此胡鬧成什麼樣子,讓魏國來使見到了豈不丟盡臉面?聽著,平日里我不管你們,你但這些日子都給我收斂點!」
「是!」眾士兵垂手道。
西門浪饒有興趣地打量這座兩朝古都,一條通衢大道沿著城門通往遠處衛宮,鱗次櫛比的房屋排成一條線筆直拉開,民居與商鋪交叉在一起,來來往往的商人在商鋪里進進出出,集商業和居住於一體。
雖然衛國在戰國群雄之中處於中下游的小國地位,但楚丘畢竟是一國的國都,楚丘城中人流密集,衛國人穿著典型窄袖寬袍的衛式服裝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的衛人出沒於商鋪、客棧,中部主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形成了兩條長長的人流。乾淨整潔的衢道之上不時有華貴的馬車來回馳騁,馬夫策馬揚鞭,吆聲十足,慌得百姓連忙往道路兩旁避讓,唯恐惹惱了權貴,可見衛國權貴們的無限風光。如果是衛國王室的馬車,車隊前方還有數名衛士持著明晃晃的長戟驅馬開道於前,驅趕路上的行人和頑皮的孩童,氣勢威武不凡。
街上還隨處可見腰間佩帶長劍的武士隨處走動,穿著典型的武士袍服,跟高貴帶來平安村的那群武士的打扮十分接近,卻是一些來自魏國的武士。西門浪心中奇怪,魏國和衛國的關係這麼密切嗎?
進了楚丘城中,兩人都走得累了,打算飽餐一頓,慰勞一下五臟廟,玉兒理了理行囊,才發現一路東來,為了不委屈西門浪,旅途中吃住用行花費太大,沿途過關時還不時救濟一些流浪的窮苦人,錢囊只剩幾個銅錢了。
楚丘畢竟是衛國國都,不必平安鎮一類的鄉下物價甚廉,吃住消費都比平常鄉鎮要大,這幾個銅錢最多夠三五天的生活,還要省吃儉用才成。
兩人合計了一下,決定把山賊那裡搜來的縭紋玉佩拿去鋪子里賣掉,最好能賣個好價錢,賺住一兩個月的食宿費,也好在衛國多做盤桓,找到玉兒的姐姐。
衛國的商貿業不算髮達,楚丘在戰國城池中只屬於中等規模的城市,兩人尋了許久,才找到了楚丘城中唯一一間專門買賣收購飾品的交易鋪子。卻見鋪子門口豎著一桿金黃色大旗,旗杆頂端的幌子上寫了大大的一個「購」的篆體字。
戰國時代的這種鋪子還不能稱作當鋪,當鋪是產生於魏晉南北朝的時候,有專門的典當行業規範做依據。
鋪中的櫃檯前站著一個六十來歲的掌柜老頭,老頭十分幹練精明,一看就是個生意精。
櫃檯前背站著一個女子,淡綠色絲衣素裙,衣角邊綉著紫色的白茝花紋,裙邊綉著一朵芰荷花,背影婀娜苗條,烏黑的秀髮從肩頭披了下來,是個頗能吸引人眼球的女子。女子正與掌柜老頭交談著,似乎要買賣一件事物。
玉兒詫異地看了這女子一眼,在西門浪的耳邊悄聲說道:「這位姑娘來自楚地,白茝花紋是楚地人愛繡的紋飾之一!」
只見那女子懷中掏出一顆瑩玉的石頭,遞與了掌柜老頭,那掌柜老頭兩眼精光一閃,兩根手指拈起玉石反覆地看了又看,說道:「好玉、好玉,這顆羊脂玉石雖然小了些,但無論色澤、質地都是上等,即便說不上極品寶玉,放在楚地也是少見的了……」掌故老頭頓了頓,驚奇地望著女子道:「此等佳玉,卻不知小姐從何得來?」
女子戀戀不捨地看著掌故老頭那顆玉石,說起玉石來歷道:「不瞞老先生,家父原是蔡國上大夫沈虢,這顆玉石原是蔡后贈與小女子之貼身祥物。」
掌故老頭愕然半響,說道:「想不到,原來是上大夫的小姐大駕光臨,不知小姐為何流落衛國?」
沈家小姐顯然涉世未深,搖頭嘆息,竟然推心置腹地說起了緣由:「家道中落,還談什麼小姐不小姐!家父前些日子因不慎得罪了蔡君,被蔡君降罪,不得已舉家逃出。沿途跋涉辛苦,加上心病難解,家父終是染上了風寒。小女子不得已才拿出來變賣替家父抓藥治病,只盼家父能安然度過難關也就心安了!」
掌柜老頭心念一轉,兩眼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狡猾目光,心想這可發大財了,這個沈家女子是個逃亡貴族,無親無戚,又拿不定大主意,我若是硬要訛她玉石,她也只能徒呼奈何,這筆橫財就算是送到我張寶頭上來了!
玉石到了我的手裡不愁賣不出上百兩紋銀,這可抵得上我大半年的收入,古語說得好,無毒不丈夫,不訛白不訛!
沈家小姐急切說道:「老先生看看我這玉石能換多少錢,家父還等著治病呢!」
老頭兒拿起玉石再次左看右看,看了許久之後,將玉石放回了櫃檯上,裝出一臉遺憾的模樣,說道:「可惜,可惜,這顆玉石沾了人氣,不如從前古樸純正了,最多只值三十兩紋銀,小姐可願兌換?」
「什麼?」沈家小姐驚訝地說道:「玉石沾了人氣色澤才更加瑩玉啊!家父說此玉至少價值百兩紋銀,怎麼只值三十兩?老先生不會看錯了吧?」
掌柜老頭腦袋吃了搖頭丸似的拚命地搖,說道:「我老人家好歹經營此鋪五十年,什麼奇貨寶貝沒有見過,小姐的玉石能值多少錢,難道還會看不準嗎?我說只值三十兩,它便只值三十兩!」
沈家小姐自然不信,伸手拿回玉石,憤憤然道:「我不賣了!」
那掌故老頭兒立刻冷笑連連,高聲道:「真是遺憾,楚丘城中只在下一間鋪子收購美玉,小姐可要考慮清楚了,下次回來的時候,那玉石還值不值三十兩銀子就很難說了。」
沈家小姐腳步陡然頓住,喝道:「你說什麼?」
「小姐若是不信,外出問問便知,楚丘城中只有老兒一家!如今貴大人身體抱恙,全仰仗著小姐,小姐可千萬不要因一時之憤而耽擱了貴大人的病體啊!」那老頭兒一副吃定了人的樣子,不但不以為恥,神情間反而甚是得意。
此話一出,連西門浪都明白過來了,那老兒是趁人之危,故意乘火打劫吶!
沈家小姐氣得香肩微微顫抖,心中激動之極,她畢竟是大家之女,從前何曾受過這樣明目張胆的欺辱?背井離鄉已令她滿腹心酸,還受到無恥商賈的欺壓,有苦無處訴,有氣使不出,如何不又惱又恨?
然而父親傷寒病重,亟待銀子拿齊藥材剪水去寒治病,不賣玉石如何救得父親大人的性命?
思慮良久,沈家小姐終於長長嘆了口氣,還是從懷中掏出了玉石。
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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