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信紙
二十四、
「咳咳咳……」
芙蕖躺在床上,用帕子捂著嘴巴,拚命壓制住自己喉嚨間的癢意。一旁站在邊上伺候的彩霞連忙端上了熱茶。
芙蕖接過熱茶,往嘴裡送了一口,才勉強壓抑住了喉嚨間的這股癢意。
彩霞瞧見芙蕖舒服了一些,微微送了一口氣,沖著底下宮人吩咐:「郡主快到時辰服藥了,你們去瞧瞧廚房裡可有煎好。」
「是。」
宮人聞言退下,而彩霞則是走到了芙蕖身側,輕聲道:「先時長公主過來時,特特叮囑奴婢要盯著郡主好好服藥,太後娘娘也送來了一盒蜜餞,說是給郡主解解藥汁的苦味。」
「知道了,我會乖乖服藥的。」
芙蕖最怕吃苦藥,可是如今這麼多方人都盯著,她不喝也不行。她沖著彩霞輕聲說道:「你和母親還有外祖母說一聲,讓他們別來瞧我了,我這風寒會傳染人,要是讓她們也染上就不好了!」
「這……長公主恐怕不願吧!」
彩霞猶豫了,見芙蕖還想說話,卻被一陣猛烈的咳嗽給打斷的狼狽樣子,連忙拍撫著芙蕖的背,安撫道:「郡主放心,奴婢會將您的話傳達給長公主和太後娘娘的。」
「嗯,行了,你先退下吧,我想歇會兒,待會兒要用藥了再叫我。」
「是。」彩霞小心翼翼的伸手扶過芙蕖,正要扶著她躺下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沖著芙蕖輕聲請示道,「郡主,這月事帶換上已有半個時辰有餘了,是不是該換一下了?」
芙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恰好此時,身下一股熱流流下,她閉上了眼睛,有些認命的點了點頭。
彩霞聞言,連忙麻利的拿過了一邊備好的月事帶與熱水,放下帘子,替芙蕖換起了月事帶。
一番折騰下來,畢竟這份業務彩霞並不熟悉,倒是難得有些慢了。等到重新打開帘子,屋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彩霞將換下的物件交予小宮人收拾,自己則是到了桌案前,焚香去味。
而在這個時候,絳雪端著一碗湯藥與一疊蜜餞走了進來。芙蕖說是想歇,倒是一直都沒給歇下,於是也便順手把湯藥給喝下了。
湯藥極其苦澀,饒是她今日喝的豪氣萬千,也忍不住直皺眉頭,一等著咽下了最後一口葯汁,她便迫不及待抓了一把蜜餞往嘴裡塞去。
等到苦味勉強被壓了下去后,她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太醫有沒有說過我這葯還要喝上多久?」
彩霞和絳雪二人聞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面面相覷一眼后,彩霞輕聲沖著芙蕖開口回道:「太醫的意思是,起碼讓郡主喝上三日,再根據郡主的情況來做調整。畢竟郡主落水時來了初癸,恐寒氣入體,日後落下病根子。」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芙蕖一想到當日情形,一張臉便忍不住漲得通紅,也不耐煩聽著彩霞與她回憶舊事,便不耐煩的打發了二人。
彩霞和絳雪二人聞言,皆應了。她們二人服侍著芙蕖躺下,又細細理下了床簾后,這才放心離開。
只是,一等著彩霞與絳雪二人離開后,芙蕖卻是立刻睜開了假意裝睡的眼睛,看著床頂上的床梁簾幔花紋,眉頭忍不住深深的皺了起來。
她簡直做夢都沒想到,竟然會讓趙晉延撞到她那麼尷尬的時刻。
她年歲其實早已經到了該來癸水的年紀,說來還是有些推遲了時日,先時長公主便讓有經驗的嬤嬤來告訴過她。但因著癸水一直未來,她幾乎都忘記了這事。誰料到,竟然會在那麼不恰當的時機……來了。
她不識水性,而那湖又深不可測,落水后她卻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只知道等到睜開了眼睛時,文太后、晉陽長公主甚至是皇后都圍在她床邊,而在外間,據說皇上帶著幾個皇子也守著,連她落水之前還在宮裡的太子殿下也來了。
彩霞與絳雪二人倒是不在,只等著芙蕖開口問了,才知道兩個丫鬟被長公主懲罰了。若非因著芙蕖此次來避暑只帶了這兩個貼身丫鬟,且芙蕖對二人多番看重,長公主怕芙蕖醒來找不到二人會難受,恐怕彩霞和絳雪此刻早已被長公主讓人打死了。
芙蕖醒來后,文太后與文皇后自是連連安撫,只說讓芙蕖好好歇息,唯獨等人都離去了后,長公主開口問了幾句。
雖然長公主是她的母親,可芙蕖也直覺那日晚上發生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曉越好,加之她又沒搞清楚情況,自是一問三不知。把長公主惹得好一頓無奈,偏生芙蕖還要給兩個丫鬟求情。
晉陽長公主原本想要冷一冷芙蕖,可芙蕖這落了水受了驚,加上癸水來了寒氣入體,模樣瞧著虛弱的緊,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倒讓她不忍心了。只好如了芙蕖的願,免了兩個丫鬟的懲罰讓二人重新過來伺候芙蕖,明知其中有異,也不再對之前之事進行追問了。
其實倒真不是芙蕖有所隱瞞,而是她自己都有些稀里糊塗,不知道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兩個丫鬟一回來,她便迫不及待的問清楚了之後的事情。
彩霞和絳雪二人因著芙蕖醒來早,又及時搭救倒是沒受多大的委屈,可長公主的威嚴早就將二人嚇得不行。好在二人還算是個伶俐人,知曉若是對長公主說了真相,長公主定然震怒,她們二人決計逃不出一個死字,倘若硬著嘴巴什麼都不說,反倒有可能挨到芙蕖醒來得救。
而事實上,這二人也的確是估量對了。
這邊芙蕖問了話,彩霞和絳雪倒是沒有對著長公主的嘴硬,反倒是爭先恐後的將之後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芙蕖。
芙蕖落水后,兩個丫鬟還未反應過來,趙晉延便跳入水中將她救了起來。可能是為了避嫌,趙晉延將人救起后,便立刻離開了。
等到彩霞與絳雪二人方才驚叫引過來的宮人們圍過來時,也只看到彩霞與絳雪二人緊緊抱著芙蕖,兩個丫鬟在人來之前,也特意用水將頭髮和衣服都弄濕了,對外只稱是二人將芙蕖救起,當然這也是趙晉延臨走時的吩咐,未免壞了芙蕖的名聲。
不得不說,這慌亂中的權宜之計,倒還是比較得宜的。旁人見了這副景象,自然不會懷疑,加之當時情況慌亂,所有人都只忙著將芙蕖送回房中換衣請太醫,也顧不上去發現什麼破綻。
兩個丫鬟可說是對趙晉延感激至極,說到他的時候也難免會帶上了崇敬的語氣。芙蕖聽出來了,卻是一言不發。她其實也知道趙晉延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兼大大的好人了,她也應該特特感激對方一番才是。可是,芙蕖的心中卻是生不出半絲感激之情。
一想到若非這廝無緣無故跑來說她要跳湖,她也不會被他發現來了初癸,若非被他發現了初癸后一驚一乍,她也不會被嚇得失足跌下湖面。
說到底,事情雖然是靠著他解決的,但事情的起因還是對方。
更何況,如今她可是大大的受罪了。在這炎熱的夏季,竟然生了今年以來第一場病,偏生還是傷寒。
夏天的傷寒,最為折騰人。恰好又遇到芙蕖來了癸水,這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
芙蕖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沒這麼受過罪。
避暑行宮雖然比京中要涼爽的多,文太后又疼愛她這個外孫女,特特給她選了一間最好的屋裡住著,但依然改變不了這還是大夏天的事實。
晚上倒也罷了,太陽下山,又依山傍水,熱度自然會低下來。可白日的時候,卻是難受的緊。其他人這個時間自然用上了冰,但芙蕖卻沒法享受這個待遇,甚至連風扇都不給用。
芙蕖躺在床上,猶豫一條落入淺灘中快要被晒乾的魚條一般。
她數著指頭盼著日子,葵水七日便可走的乾淨,而如今這葯,還得喝上兩日……明明她便覺得彷彿像過去了許久時光,可為什麼日子才過去一日。
芙蕖很想在床上滾來滾去打發時間,但這樣很不淑女也不好看,更重要的卻是,她此時根本不敢滾,萬一不小心弄髒了床……
在床上這般無聊的躺了許久,芙蕖終於有些忍耐不住,正要讓丫鬟們去給她找本書打發時間,便是拿來的書,是她看了便想睡著的詩詞女四書,她都樂意。
不過不等著她的吩咐下去,晉陽長公主卻突然來了她的屋裡。
芙蕖忍不住坐起了身,正要開口叫娘的時候,晉陽長公主卻是不滿的搖了搖頭,沖著芙蕖輕聲道:「你這孩子,自己的娘親這般客套做什麼,躺著躺著,不用起來行禮!」
「我躺著骨頭疼,所以才想坐起來換個姿勢,對了,娘您怎麼來了,我還想讓彩霞和您說讓您別來了,免得把我這病傳給您。」
芙蕖並未聽著晉陽長公主的話,晉陽長公主也未在意,只是讓自己身邊的青語上前去扶起芙蕖,而後沖著芙蕖開口道:「你這孩子,昨夜可算是嚇死我了!要是你出點事情可讓娘親怎麼辦。」
「娘……」
芙蕖心中動容,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長公主的手掌背上。
長公主低頭拍了拍芙蕖的手掌心,看著芙蕖這副樣子,倒也沒有脈脈溫情般的陪著芙蕖坐上好久,她只是嘴角笑了笑,替芙蕖理了理額上的碎發,輕聲道:「行了,生病了就好好休息,這次來了癸水也是好事,說明咱們家芙蕖長大了。」
「娘……」
芙蕖有些不好意思,而長公主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在說完這些后,她便起身站了起來,只最後交代了屋裡一些丫鬟話語,便起身離開了。
芙蕖倒也沒有生疑,反正自小到大,晉陽長公主都忙得很,莫說是親手來照顧和她夏越朗,便是陪伴都極少。
見晉陽長公主要走,她還自己小聲的沖著她輕聲叮囑了一句:「娘從我這邊出去,別忘記喝一碗葯預防預防,可別被我傳染了。」
「嗯。」
晉陽長公主理性的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芙蕖傻,更不會說諸如「自己女兒生病,便是被傳染又何妨」之類動人的話。晉陽長公主的思維模式也向來簡單,對自己有利的事情絕對不會去拒絕,就像是這喝葯,她知曉喝葯能夠預防疾病,她便不會去拒絕。
湯藥被端上后,晉陽長公主伸手接過,如同飲茶一般往嘴裡送去,從始至終,眉頭未曾半分皺起。
她喝完之後,將空碗遞給了青語,撿起了放在手邊一盞清茶清了清嘴,而後低頭繼續拿起了毛筆往信紙上寫了些什麼。
她寫字的速度不快,甚至是有些慢,可她的字體卻十分霸道,瞧著並不像女兒家的清秀。而她用著不快的寫字速度,也很快慢慢的寫滿整個信紙。只待寫下最後一個筆畫后,她隨手將手中的毛筆扔在了一邊,拿起信紙輕輕的吹著,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輕聲開口道:「芙蕖那傻丫頭,以為自己閉著嘴巴不讓,讓丫鬟們嘴硬不說,本宮便不知道昨日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她這性子,反正不像本宮,受了委屈還要憋在心中。」
一旁青語聞言,輕聲開口道:「郡主懂事,不想讓公主操心。」
「生了她,自是要給她操心一輩子。自己女兒被人欺負了,哪能任由著被人就這麼欺負了去!」晉陽長公主一邊說著,一邊低首將手中的信紙折上三折,放入了一旁的信封之中,她動作流暢,舉止優雅高貴,一舉一動之間,皆帶了一股別樣的韻味與風情,也帶了一絲說不上來的果斷與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