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王佐的書童

14. 王佐的書童

收到田若從壽春傳來的消息后,諸葛亮親自去了壽春一趟。我本滿心以為他是要借水勢攻城,沒想到他只帶了我和幾名書吏僕從隨行,他這哪裡是去打仗的?倒更像是去出使甚至是去會友。到了壽春,諸葛亮只是和田若聊了幾句,卻根本未提起有什麼攻城計劃。

第二天諸葛亮帶上我和田若,率百數水手,駕兩艘船沿肥水直開到壽春城下。泛濫的肥水已經不像一條河了,整個一片汪洋大海,壽春城就彷彿汪洋中的一座小島。從水面到城頭只剩不足四米的距離。城牆上並沒有太多的守軍;我們繞城轉了兩圈,就數到百餘士兵。轉了兩圈后,我們在西門外停了下來。我們站在甲板上觀望,邊上幾個兵士正在調整弩車,準備把書信射上城頭。突然,諸葛亮低聲喝道,「且慢。」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城門上方,半晌又輕聲說道,「將船靠近些。」

「軍師,如今已是太近了!」邊上的船長急道,「再近些,若是城上放箭,我們來不及躲啊!」

「靠近些,」諸葛亮又道,「現時城上絕不會放箭。」

船長無奈,只得吩咐槳手把船隻再往前靠了些,直到離城門不過十來米。諸葛從方才開始便一直盯著城門上看;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見城門上站著一人,和周圍的軍士顯得格格不入。那人身材修長,一身玄色朝服,頭上戴的好像是進賢冠,沒穿戴任何鎧甲,甚至連佩劍都沒掛。我還在猜測那人的身份,就聽見諸葛亮朗聲道,「漢左將軍帳下軍師諸葛亮,拜見尚書令大人。」

我被諸葛亮嚇了一大跳——那是尚書令,荀彧?!話說諸葛亮怎麼看出來的?漢朝的官服明明看不出品級的啊。難不成諸葛亮在瞎蒙?

只聽城門上那人應道,「久仰諸葛軍師之名,今日得見,在下甚幸。聽聞諸葛軍師率大軍入淮南,在下備戰已經,如今卻見軍師親至壽春卻未攜刀兵,自是並無敵意。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愧矣。惜天公不作美,以至在下不得一盡地主之誼。」荀彧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不偏不斜,既不冷漠,也不親近,簡直就是中庸的典範。他這樣說話不累啊!真是,他不累我聽著都累!

諸葛亮靜了片刻,說,「淮南大水,亮不敢不以百姓為重。亮初至淮南便全力修護堤壩,但時日尚短,雖護得陽泉,安城幾處,卻未及趕到壽春,以至令君有今日之困。所幸亮軍中糧草甚豐;若壽春城中缺糧,還望令君告之,亮定助壽春百姓渡過此難。」

呵,諸葛亮這話說得夠狠!若是壽春城中糧草真有任何問題,荀彧還真不好回答。他若承認城中糧草不足,那就是直接暴露命門;但他若是否認,待真到糧草短缺的那一天,民心估計得崩潰!這就是必須在兩個爛蘋果中間選一個然後吞下去的倒霉處境。不過壽春到底是座重城,糧草多半沒問題吧?

荀彧卻是沒有絲毫猶豫地答道,「壽春兵多糧足,可御強敵,不敢勞諸葛軍師費心。」

諸葛亮對這個答案也沒有任何吃驚,合手一禮,說,「既是如此,還望令君恕亮魯莽。城頭風大,令君還請回;亮這便告辭。」

「諸葛軍師請…」

荀彧最後幾個字我沒聽見,因為諸葛亮突然一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低聲喝道,「坐下!」

我一愣,又感到他重重地推了我一把,這才反應過來,忙蹲了下來,抱著腦袋,盡量靠緊船邊的女牆。我才剛剛縮下,一支長箭便從我身邊飛過,猛地扎在甲板上,箭桿上的尾羽還在抖動。

諸葛亮也是靠緊女牆避箭,喝道,「弩車!」

周圍亂飛的箭矢越來越多,甲板上的幾名水手卻顧不上躲避,只是拚命地準備弩車。緊接著只聽機械轉動的聲音,然後幾個酒罐子猛地飛了出去。我看不見牆頭上什麼狀況,但確實聽見砰砰兩聲,顯然酒精彈撞上城牆的聲音。緊接著幾聲巨響,就看見一塊大石從城門那邊飛來,將將錯過桅杆,卻落在甲板上,頓時叫甲板上的木頭開裂。我心驚膽戰,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只能盡量往女牆邊靠,整個人縮成一團。甲板上的幾名軍士一邊用弩車還擊,一邊大聲吆喝著;三排船槳皆開始轉動,船便飛一般地竄了出去。周圍的箭矢很快便都消失了,但我仍是在那裡傻坐著,直到看見諸葛亮站直了,向我點了點頭,這才顫抖著爬了起來。

原來翻臉不認人這一招誰都會玩啊,所謂的謙謙君子俱不能免俗!好在諸葛亮還留了一手,可以一磚頭砸回去。「好險!軍師你看錯荀令了;他不照對我們下手?」話剛出口我就覺不對勁,忙問,「不對,軍師你早有準備,不是么?你知道荀令他會先禮後兵?為什麼?」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笑得卻有點苦澀。「令君的心性亮自然清楚,」諸葛亮道,「他能親往城頭與亮對話,自是不會只有一番說詞。更何況吾等只有兩艘船,離城牆不過十數米;書鳳但想,壽春何時能再有如此良機?即要戰,自是得抓住所有的機遇。當初見田太守,亮不也是如此?」

我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追問道,「軍師從未見過令君,就靠傳聞來判斷他會怎麼做?」

諸葛亮撇了我一眼,說,「那當初赤壁之時,書鳳又是靠何事估算江東諸人?」我又是語塞;靠,諸葛亮怎麼隨時隨地都要清算我啊?!我還沒未及反駁,諸葛亮又是微微嘆了一聲,道,「此事書鳳不說也罷,只是亮也非獨靠傳聞猜其用意;荀令行事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此話怎講?」

諸葛亮沉默了許久,最後緩緩道,「此時壽春,可否狀似興平元年之鄄城?想當初令君被困鄄城,不得已獨身出城,會郭貢於萬千敵軍之中;誠然郭貢計未定而可說之,但令君肩負兗州腹地,若身陷敵營又不能一舉退敵以至鄄城有失,曹相何來今日大業?他即能出,便是已有后著;只是令君終究說退了郭貢,以至今日無人知其計。」

「后著?」我又是被嚇了一跳,奇道,「那種情況下他能有什麼后著?」

「令君將城中所有牲畜置於城門后,統共三百餘耕牛驢騾,皆背負火料。夏侯元讓領八百本部精兵藏於牲畜之後;但若有變,伏兵便可用火驅趕牲口,再跟著這火牛陣衝殺郭貢大營。又有部將另攜千人連夜逼近郭貢囤糧所在。令君在袖中揣了一筒袖箭,又讓一書童手持信燈留於中軍帳外,隨時可傳信於城頭守軍出兵。若不能全身而退,他會立時發難。」

我的下巴直接掉地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的天!這也太,太…他這真夠狠的!」

我實在太驚訝了;真想不到號稱管後勤的荀彧還會這樣玩!為求穩妥備個后著也就罷了,可是荀彧居然能布出如此詭異搏命的一著棋,實在讓人大跌眼睛,簡直就是辜負我從史書中讀來的謙謙君子形象!好吧,其實驅虎吞狼這條計策也能說明荀彧足夠腹黑,可是初聽到這麼恐怖的拚死一搏,我還是覺得夠震撼。驚訝完了我才覺得有點不對,忙問,「等等,軍師你為什麼對當年鄄城的事情知道得那麼清楚?我從未聽別人說起過這事。」

諸葛亮又是輕嘆一聲,低聲道,「那掌燈守在郭貢中軍帳外的書童,正是區區在下。」

我又是一口氣卡在喉嚨里,猛地咳了起來,咳得停不下來。上帝啊,你開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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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書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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