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交易
我覺得我的眼珠子或許會跳出眼眶,下巴關節也多半要脫臼。就這樣張口結舌地等了他半天,我終於忍不住呻吟道,「Fuck,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你為什麼不在合肥啊上帝?我寧可你去收拾孫權;你哪怕再去突襲他一記殺他個人仰馬翻我也沒意見!為什麼你偏偏要出現在這裡和我過不去?」
張遼疑惑地看著我,但最後似乎決定無視我那些顛三倒四的感嘆語,只是厲聲問道,「城中或是周邊何處還有糧草?」
我深吸了一口氣,攤手道,「沒有了,相信我,一粒米一撮面都沒有了。你要知道這安城也不是大城郭,就這一處糧倉。而周邊的田地里的作物我們早就全部收完了;總不能留在地里讓洪水淹吧?所以說,安城方圓多少里的糧食都被我一把火燒完了。如今最近的糧草在附亭,不過諸葛軍師好歹在肥水一帶,那裡可不像這座小城這麼好打。」張遼目光森然地瞪著我,像只即將撲出去的惡狼。我看他如此,心裡不禁暗暗得意。二十分鐘前我決定燒糧草正就是為了堅壁清野,不給敵人任何可用的資源;看來我這一注押得太對了!看張遼現在的反應,他肯定是極度缺糧;他就是搶了安城又如何?只能白白餓死。我幾乎想笑,忙低頭看地上的爛泥,省得自己亂說話,或者擺不對錶情。
靜了片刻,我突然聽見張遼陰森森地說道,「有人之處便有軍糧;賀小姐不聞當年劉使君於廣陵之事?」他的聲音里滿是強自壓抑的怒火和威脅。
我一愣,已明白他指的是《漢末英雄記》中說的「備軍在廣陵,飢餓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之事。我知道張遼多半是因為情況緊急,憋了一肚子氣,可我也是頓時覺得火大。我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瞪著他,大聲道,「且不說這種民間謠言有幾分可信,但就算如此,至少使君和手下人可沒動過百姓!你要是想效仿他的做法,拿你手下的兵當晚餐,我可沒意見。但你若是想效仿程仲德曬人脯,你先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這種事你也幹得出來,那我也只能說,難怪,難怪!物業類聚,人以群分,是不是?」
哪怕是大半夜只有火光閃爍,我也能看見張遼的臉色鐵青,眼睛都似乎充血了。他的手扣在劍柄上,但是終究沒有拔劍。他只是沉聲問道,「城中民戶,商家的餘糧能有多少?」
我話說得那麼難聽,他居然還沒把火給發出來?我眨了眨眼睛,怒火都消失了,心下反而多了一絲佩服。我又攤手道,「你去搜搜糧行飯店,夠你的人吃兩天?三天?最多也就這樣了。」
張遼盯著我看了半天,最後也不再和我說話了,轉身吩咐自己的人道,「將這些人通通押回大營,好生看守;但有異動,殺無赦。」他頓了一頓,微微側過身來又掃了我一眼,冷冷地說道,「寇首卻斷不可留;給她留個全屍便是。」
我的腦袋裡「咔嗒」一聲,差點沒整個短路。我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的背,什麼別的想法都沒有,只是在心底下重複著:這人認真的?
直到有人上前拉我,我這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忙尖聲叫道,「張將軍請留步!我可以給你糧草!」
張遼果然停下了腳步,半側過身來看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急急地說道,「張將軍,我們做個交易。我可以在三日之內幫你弄到糧草,但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張遼哼了一聲,說道,「你方才言道周邊沒有一粒米一撮面剩下。」
「是,但是附亭,黎漿有糧,」我說,「雖說這兩座城有諸葛軍師的大軍罩著,但後方的糧草都歸我統籌規劃。我一封信過去,他們自然會發糧到安城。」
「小姐這是欲用糧草換身家性命?」張遼問我道,面無表情,但我總覺得他聲音中有一絲鄙視。
「不是,我的性命是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我說,「你要是殺了我,我自然無法替你弄糧草;但我還有一個條件:我要你拿到糧草后離開安城。」
「離開安城?」張遼明顯一愣。
「對,離開安城。話說留在安城你又能做什麼?這不是什麼能長久駐守的地方,呆在這裡你只會活活困死;我想你的目標也不是安城。拿了糧草你就走路,是去壽春支援,還是去陽泉,還是渡淮河歸鄴城,隨便你。反正你別留在這裡和我過不去就行了。」
張遼冷笑道,「修書索糧此等事有印信足矣,又何需一個活人?」
「呵,我還是沒有印信;我根本沒官職,哪來什麼印信?」我故作姿態地笑道,儘管我並不覺得我有任何笑的理由,「而且我的字跡和簽名都很好認,所以印信這玩意還真用不著。」
張遼沉默許久,似乎在權衡長短;最後他說,「若小姐還能告知諸葛孔明於淮南郡布軍細節,此事便成。」
「我知道的不多,」我很乾脆地說道,「我大約知道哪裡有兵哪裡沒有,但人數,囤糧所在,紮寨位置,這些亂七八糟的細節我自然不會知道。我隨便編點東西告訴你也行,但你也不會隨便信我的,是不?」
張遼又是哼了一聲,說,「好;我這就修書一封,小姐謄抄了即刻發往諸葛孔明處。糧草但至,我自領兵北去,絕無虛言。小姐請隨我來。」
見他不再廢話轉身就走,我便一聲不響地跟上了。直到這一刻我才開始害怕,只覺得心臟狂跳根本靜不下來,背上全是冷汗。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居然要被張遼問斬!而現在我只是暫時忽悠住他,活下來的機率有多大還仍然是個問題。
更慘的是,如果張遼有了糧草,他能給諸葛亮攪出什麼麻煩來?守城的人說他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雖說都是旱鴨子,在剛發過大水的淮南只怕難以逞強,但我很清楚張遼的領兵能力。他能用八百個人把孫權的十萬大軍殺得落花流水!如今他的一千五百人會不會當真威脅到我們在淮南的力量?如果被他攪出什麼大問題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他是敵人,卻為了救自己一命,答應幫他弄糧草——老天,我到底在幹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