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壽春圍城
當我終於漂上岸的時候,我也真只有一口氣剩下了。我的水性固然很好,但我終究雙手被綁著,而淮河也正在發大水!我根本無法真游泳,只能勉強保證不會沉下去,靠著踩水時不時探頭換口氣。我就這樣隨波逐流許久,才幸運地撞上了一股旋流,終於衝上了岸邊。我躺在河岸上,望著鉛灰的天空發獃,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在爛泥地里躺著,居然就這樣睡著了。我被叫醒的時候已是傍晚;諸葛亮的人終於找到我了。
我回到諸葛亮軍營的時候他人都不在,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不少人馬開了出去。我雖覺得奇怪,但哪有心思細想?我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別再給他添麻煩了。我在諸葛亮的帳篷里翻出一些乾淨衣物換上了;雖然不合身,總是乾的衣服。借著我又找人要了一大堆吃的喝的,飽餐一頓。狂吞麵餅酒水的時候我稍微翻了翻諸葛亮岸上的文件,順便心不在焉地思考著我該怎麼跟諸葛亮解釋張遼的事。只可惜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張遼究竟為什麼不在合肥,卻空降到了安城!我越想越覺得無心煩躁,也沒力氣再想;吃飽喝足之後我便直接載倒在榻上——先讓我睡一覺再說。
待我睡醒,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帳篷外,天空才剛剛發白,可軍營里卻是一片紛亂——諸葛亮剛剛帶兵回來。又見諸葛亮,我只覺得又是愧疚,又是欣慰,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諸葛亮上上下下打量了我我一番,又拉過我的手徑自給我把脈,面容頗顯擔憂。我更覺得不好意思,忙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夏天的,就是在河裡泡上一會兒又能怎麼樣。我睡了一覺,已經覺得全好了。就是手被綁得太久有點僵。」
諸葛亮不理我,只是仔細地打量著我的臉,半晌才鬆手道,「書鳳脈象沉澀,面色發青,肺火太盛,怕還是凍著了。你莫要諱言忌醫,日後落下病根卻當如何?」說著,他徑自提筆寫了整整兩張紙,交給身邊的兵士,又吩咐了幾句,這才回頭對我說道,「只是如今軍中無甚藥物,亮已著人去陽泉取。書鳳好生吃藥,休養幾日,莫再勞心勞力才是。」
他越是這樣,我越覺得愧疚難過。「軍師,軍師,」我急急說道,「說些更重要的事——張文遠他如今怎樣?」
諸葛亮微微搖頭,道,「亮追至時他已渡過淮水,逃之夭夭了。張文遠果非泛泛之輩,臨危不亂,才能趕在亮先頭渡過淮水。」
「還是叫他逃了?」我失望極了,更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亮軍營里張文遠下寨之處足有五十里,追之不及,」諸葛亮似乎也有幾分惋惜地說道,「一艘鬥艦可渡百人,渡千五百人也不過四五時辰。予他鬥艦,此事乃亮之過。只是書鳳也無需憂心;相較壽春,張文遠又何足道矣?」我正忙著點頭,卻又聽諸葛亮說道,「然相較書鳳身家性命,壽春又何足道矣?」我被他說得一愣,抬起頭來狐疑地看著他。
諸葛亮微微嘆了口氣,問我道,「書鳳可是水性甚佳?」
我總算大概聽懂了他的意思,忙說,「那當然,我是怎麼都淹不死的那種人。軍師,你別想岔了;我那時只是急著逃跑罷了。我不想讓你為難,更捨不得就這麼放棄壽春,既然有辦法自然要趕緊。」
「書鳳水性之佳,便是雙手被縛在洪峰放過的淮河終也可如履平地?」諸葛亮追問了一句。
我愣了愣,小聲說道,「當然有點風險,但也不算什麼;我自己的游泳水平我還是有數的。為了壽春,冒這點險當真不算什麼。」
諸葛亮看了我許久,最後又是輕嘆一聲,道,「書鳳今後切莫再如此行事了。」
我獃獃地看著他,心下更是愧疚——我還真能給他惹麻煩。但我如今又能做什麼說什麼?只能忙不迭地點頭。
我在軍營里歇了將近天,便開始無聊坐不住了。這些日子諸葛亮每天一大清早就出去,但晚上便又回來了。我猜他肯定是在折騰壽春,但怎麼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攻城也可以像朝九晚五的辦公室工作一樣,能讓他每天晚上準時回營吃晚飯。有一日晚上我問諸葛亮壽春那邊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
不想諸葛亮一口答應了,又道,「如今壽春處諸事繁多,正有用書鳳之處。」
諸葛亮的軍營就在壽春城西北十五公里水路的地方,順水過去不到一個小時就開到了。壽春城周圍的水已經退得差不多了,再無洪峰剛過之後的汪洋大海。但壽春地勢太低,所以儘管水退了,壽春城外仍是一片片深深淺淺的水窪,只有西城門外勉強幹一些。於是在西城門下堆了好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平板車,繩索,竹籃,鏟子,榔頭,還有其他許多工具;離城門再遠些是一長串遮風避雨睡覺的破棚子——得,這壽春城下分明一個農民工基地。而壽春城外果然有許多民眾在勞作;西城門這邊人不多,但東南兩面至少有三四百人,正都忙著挖渠引水。就看壽春周圍的景象,你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是來攻城掠地的。
我知道諸葛亮想要收買人心,但還是忍不住看傻了眼。
「軍師,」最後我膽戰心驚地問道,「你不打算攻城?就這樣圍下去,若是曹操的援兵趕到怎麼辦?」
「壽春定等不到曹公援兵趕到那一日,」諸葛亮淡然地答了我一句。
「軍師你已經計劃好了怎麼破城?」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然後搖頭說道,「壽春城中已斷糧近十日。」
「近十日?」我嚇了一大條,「這怎麼可能!斷糧十日了,城中怎麼還能堅持得住?!」
諸葛亮又是嘆了一口氣,卻說,「如今也近午時,書鳳不妨與亮同往一看便知。」
「同往?同往哪裡?…」
諸葛亮也不再解釋了,只是徑自往西門那裡趕去,我也只好忙跟上了。到了西門就看見有十來人正圍在城牆下,將剛剛運至的糧食一袋袋地從板車上運下。城頭的守軍用滑輪吊下一個大竹籃;城牆腳下我們的兵士就把糧食放在竹籃里,讓城頭的人將糧食拖回去。因為一共只有兩個滑輪,所以這個過程頗是緩慢不便。我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嘴都合不攏了。這是什麼價錢的收買人心啊!!
運最後一個麻袋的時候,我們的一個兵士大聲朝城牆上的人喊道,「這次上來的都是信!今天比以往多些,一共五十七封;你們可要都送到,千萬別落下誰的家書!」
更讓人驚奇的是,城樓上的士兵回應道,「知道啦,不會短了誰的。」
突然間我聽見那邊的水渠大隊開始唱起了工作歌;幾十上百號人一邊挖土,一邊異口同聲地喊著唱著些什麼我從未聽過的口號。雖然沒聽過,但是我也大概能猜得出他們是在搞什麼花樣。
「軍師你這是效仿韓信玩四面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