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畫中有意

人多，菜上得有些慢，好不容易端上盤青菜，味道鮮嫩可口，三下兩除二就被我們三個瓜分見底了，要不人多怕被看見，我連油湯都不會放過，勾起的腹舌之欲平息不易，見白衣書生，只倒了點酒，菜全然沒動過，顧不得他眼中的薄怒，先借過來添添肚子再說，反正等我們的菜上了還他不遲。

吃飽喝足了，摸著滾圓的肚子，打幾個飽嗝，呷幾口甜甜的女兒紅，倒也愜意。剛才觀賞字畫的書生孺士已有了定論，相攜著過來對白衣書生猛誇個不停，卻不知怎麼地白衣書生面無喜色，眼睛盯著桌面，微皺著眉也不答話，眾人恭逢了一陣，覺得無趣，面有怫色地散開了。

我有些好奇，起身到東牆看看是什麼字畫。畫紙右上邊留白處題著《松下琴韻》四個字，不像北宋龍飛鳳舞的狂草風，顯得有些清秀，倒也有稜有角，走勢變化揮毫而就，應該算是好的吧（主角自己字寫得難看，所以不太會評價）。畫卻真是不錯，畫風奇特，大異於傳統國畫的濃墨淡彩，有點類似寫生水彩，栩栩如生，甚是傳神：但見古松竹蔭下，有三人呈三角鼎立。彈琴者身著冠緇服，正襟端坐，在專註的神情之中，流露出不凡的自信。著官袍的士人正聚精會神地聽奏古琴。紅衣人低頭傾聽，凝神於琴音之中；仰首的藍衣者，卻如乘著音樂的翅膀，神馳於千里之外。有如此畫功，當值得自傲，不知那白衣書生還有什麼不滿的？

我又細細觀賞一番，隱約覺得那兩個士官，一個低頭，一個仰首，似有深意。順著兩人視線慢慢劃過，終於有所發現：那仰首之人視線對過去是一簇碧綠松枝，有兩隻翠鳥正在歡鬧嬉戲，只是在松針空隙中隱約見得粉紅的尖嘴、金色的翅翎、翠綠的尾毛；那低頭之人所看的正是地上的一叢鮮艷野花，一對彩蝶在其間翩然起舞，色彩艷麗的雙翅，竟讓人分不出是花瓣還是蝶翼。原來那兩個士官不是在聽琴，那付聚神傾聽的樣子，不過是為揣磨上意、刻意逢迎而裝出來罷了。

我坐回原位，靜靜地看著白衣書生，直到他有些不自在，才嘆氣沉聲說到：「彈者有意，聽者無心！」

「啊？」白衣聽我忽然如此一說，頓覺訝異，隨之神色一正，微微頷首說到：「兄台是個有心人！冒昧相邀，可否移府一敘？」我還沒答應，立在一旁的華衣中年人，雙眼一睜，環手一放，腰板一挺，跨前一步，卻是要出口阻攏，白衣書生卻伸手拉住他的後背衣角，目露凶光地瞪著他，華衣中年人回首冰冷的目光正對上白衣書生惱怒的眼神，皺眉沉思了一會，才後退一步，恢復原先模樣。

我對華衣中年心有餘悸，見白衣書生還能制住他，轉念一想，反正今晚在哪借宿還沒著落，瞧白衣書生的氣度裝扮，定是出身富豪權貴之家，先圈住他套套近乎，說不定這幾天的吃住都有人侍候了。白衣書生見我神色不定，擔心我會拒絕，臉上禁不住露出焦急之色。

「那就勞煩兄台了！」我躬身答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