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珍瓏局解(3)
雖說鬧了這樣一個大笑話,但為求結果,我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付到:「學生有一事不解,可否勞煩蘇老先生相告。」
蘇星河對我頗有好感,見我發問,先穩下怒氣,平緩地說到:「胡公子有事但問無妨。」
「不知蘇老先生賢師是否留有遺命,此珍瓏棋局不能這般入局?」我求助般地瞧向蘇星河。
蘇星河撫須沉思了好一會兒,雖不知我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基於對我的讚賞,絕定仍給我一個機會,當下輕咳兩下,朗聲說到:「先師遺命,此局不論何人,均可入局。小師父這一著雖然異想天開,從無先例,總也是入局的一著。」說罷將虛竹自己擠死了的一塊白棋從棋盤上取了下來,跟著下了一枚黑子。
段延慶大叫一聲,從幻境中醒覺,眼望丁春秋,心道:「星宿老怪,你乘人之危,暗施毒手,咱們可不能善罷甘休。」丁春秋向虛竹瞧了一眼,目中滿含怨毒之意,罵道:「小賊禿!」心中明知一切是我在倒鬼,卻也不好發作,只好把帳算在虛竹頭上。段延慶看了棋局中的變化,已知適才死裡逃生,乃是出於我和虛竹聯手救援,對我兩次出手相助,雖不知我的用意,心下卻已是好生感激,此刻起身離開石桌,走到我身邊,停了幾息,卻不說話,嘆了口氣,這才抽身揚長而去,葉二娘、岳老三、雲中鶴相隨其後,不多時已消失在谷口。
這時蘇星河接著向虛竹問道:「小師父,你殺了自己一塊棋子,黑棋再逼緊一步,你如何應法?」
虛竹賠笑道:「小僧棋藝低劣,胡亂下子,志在救人。這盤棋小僧是不會下的,請老前
輩原諒。」話未說完連連看向我這一邊,心裡暗急我怎麼還不出手解救。
見虛竹如此行態,蘇星河臉色一沉,心中不悅,怪罪地向我瞧來。我不慌不忙地上前幾步,施禮作揖道:「蘇老先生可知高手對弈,下子間已算好十步,甚至可超十步,以學生算計,蘇老先生已是輸棋之局。」
「哦?」蘇星河聽我一說,有驚異地瞧向棋盤,卻是看不出端倪,下面被勾起興趣的眾人也是重新審視棋局,不過也是一臉茫然。
「蘇老先生若是不信,盡可任選一位剛才已試過棋局之人,上來接手幾招,我料十子之內必分輸贏!」
「噫!」見我如此自信,眾人大為吃驚,難不成我真的比剛才的幾位棋道俊傑,有多算十子之能?
「不如請最先試過棋局的段公子上來重現身手,如何?」我見蘇星河遲疑,忙提議由段譽來最後絕勝負,一是他的棋藝不錯,這點倒像是繼承了段延慶的天賦;二是怎麼說他也是我結義兄弟,不會像鳩摩智、慕容復那般,說不定給我來個故意使壞,那豈不前功盡棄了。
感受到我的信任和鼓勵,段譽心中一熱,大踏步地走了過來。向蘇星河恭敬地施禮請示后,段譽長呼了口氣,端正地坐了下來。以段譽的聰明才智,當知若一味像原先那般和蘇星河糾纏,結果大半脫不了輸敗之局,而我的一番布置用心應不會無地放矢,那麼破解棋局當是提去白子后現出的空位。心中有了決見,段譽氣定神閑地伸手入盒,取過一枚白子,下在棋盤之上。棋局中取出一大塊白棋后再下,天地一寬,既不必顧念這大塊白棋的死活,更不再有自己白棋處處掣肘,反而騰挪自如,不如以前這般進退維谷了。
段譽一子下定,倒意外地讓蘇星河慌了手腳,一改前幾局的隨意應付,兩道長眉難為地皺在一起。先前三十年苦研珍瓏棋局,蘇星河心裡早有了固見,在這片新空出的天地,自己卻為三十年固化成見所困,縛手縛腳,施展不開手段。局勢變化,只見許多人臉上都有欽佩訝異之色,顯然段譽這一著大是精妙,又見蘇星河臉上神色又是歡喜讚歎,又是焦躁憂慮,兩條長長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動。一招見效,段譽知道自己下對了,心中一寬,相比與蘇星河的慌亂,段譽信心暴漲,投子更加沉穩起來。
接下來段譽的幾招可謂精妙紛呈,數子一下之後,局面竟起了大大變化,接連吃了兩小塊黑子,眾人從剛才的不解、不信、詫異,到現在看到棋局的逆轉變化,都忍不住喝起采來。又接連下了三子,白子衝出黑棋圍剿,裡應外合竟反包圍了黑棋。到第十子,蘇星河久久持子無法放下,不多時但見蘇星河持子的枯手微微顫抖,而後漫延,帶動全身、長須都抖動起來,桔黃的臉皮難能可貴浮上一抹紅暈,顯是激動所至,蘇星河長吐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前所未有的重擔,右手一松,黑氣但憑天命般地隨落在棋盤上。
段譽提起第十子,卻不落盤,只是輕放在棋盤邊沿,而後長身立起,恭敬地向蘇星河鞠了一躬,蘇星河也起身回禮。這下眾人中就算對弈道雖所知甚少之輩,也知此段譽白子一下,便解破了這個珍瓏棋局。
段譽腳步微顫地呆板走了過來,突然死力地緊抱住我,大聲笑道:「二哥,我成了功!」「是啊,終於解了!」雖說這結局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但真正參與破了珍瓏棋局,我也忍不住興奮起來。虛竹雖不太明白其中緣由,但見我們高興,也靠了過來,直摸著光頭傻笑著。
蘇星河滿臉笑容,朝我們走了幾步,正要拱手道賀,忽然想到不知勝績要算在誰身上。腳步一頓,沉思了一會,轉身走到那三間木屋之前,必恭必敬地作了個長揖,爾後舉手叩了三聲。從空氣的微微震動中,我感覺到那扇木門蜂鳴般顫動了幾下,想來定是無涯子隔門傳音,向蘇星河吩咐什麼。
得了指示,蘇星河又轉了回來,伸手肅客道:「三位公子,請進!」這三間木屋建構得好生奇怪,竟沒門戶。虛竹還在遲疑不知如何進去,更不知進去作甚,一時呆在當地,挪不動腳步。我心裡暗罵一聲:「得了便宜還賣乖!」又是一招故伎重施,一腳平沙落雁式踢在虛竹屁股上,這次力道大了點,虛竹一頭撞破年久腐朽的門板,但聽喀喇一聲,虛竹衝進裂開的門板,又一陣煞不住腳的急步磨地聲,之後咚地一聲沒了聲息。